《山海迷梦》日月有光

68、第068章

　　画面一帧一帧地在眼前闪现，虽然牧芮已没有身躯，更没有眼睛，但她仍能清晰地“看到”那些画面。

　　幼时趁奶奶做饭偷摸搬凳子爬柜子偷糖吃，被突然出现的奶奶抓个正着，肉嘟嘟的肥屁股被高高举起的手掌轻轻拍了几下。奶奶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点着她的眉心数落说她一刻也不能让自己安心。

　　孩童时在学校感染甲流发烧，妈妈通宵照看她，满眼心疼地抱起身体极度不适的她轻哄，等她退烧后，妈妈却病倒了。

　　开学的第一天她早早来到教室选到了心仪的位置，还是小姑娘的袁晓雯扎着两个小辫子走到她的旁边，怯生生地问这个座位有没有人坐。她抬头看向这位最先和自己说话的女生，笑着告诉她这里没有别人。

　　寒风呼啸时节，一间小小房间内股股热气疼痛，她和袁晓雯围坐在电热火锅旁，涮着准备好的菜。她拿起盛土豆的盘子要往火锅里添，却被袁晓雯抬手阻止。袁晓雯不满地提高音量，“都满了，吃完锅里的再添。”

　　画面快速流转，黑夜里她躲避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紧张地盯着缝隙外，手指抠紧了临时搭建并不牢固的“墙面”，既紧张又将眼睛贴得更近，试图看清外面想要袭击她的是什么生物。

　　吉古那张在记忆中已逐渐模糊的脸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眼前”，两人相互学习对方的语言，吉古带她飞翔，她跟着他来到了第一个安定的部落。

　　接下来的每个画面都是牧芮最想遗忘的，吉古离世的悲伤还未冲淡她就被羽人侵犯，她逃亡，又被原始人当成资源，承受剜心之痛，再次逃亡，失去右腿，遇到了取得她信任又欺骗她让她成为祭品的女人...

　　只剩下的最后一丝混沌意识的牧芮每“见到”一帧画面怒火便高涨一分，她的心中充满不甘和恨意。凭什么是她经历这些让人绝望的折磨？

　　她恨这个让她经历各种苦难的世界，若她没有被带到这个世界，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恨禁锢她、侵犯她的羽人，那段已尘封的记忆突然出现，如烈火焚心，燃烧着她的理智。

　　她恨将她当成物资带走的原始人，他们还想剜去她的心脏，置她于死地。人没有心怎么能活呢！

　　她恨采的欺骗，让她被迫成为祭品，让她彻底失去对人类的信任。

　　她最恨的是自己，若非自己愚蠢，一而再的去相信别人，遇到对她好的人就放下防备，事情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牧芮的这抹意识因愤恨不甘反而变得比先前凝实了一分，画面又一次循环，但她的心已不会为那些温情的场景而柔软，她的心在强烈的恨意下再也容不下其他情感。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意识正被某正力量吸往一处。她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但在意识深入她明白这股力量将会让她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这让处在极怒之下、意识还未完全脱离混沌状态的她奋起反击，凭什么要她消失她就要遵从，她偏不。

　　但平衡仅维持了一会便被打破，她那微弱的意识终究比不过那股未知的强大力量，她的意识再次快速往吸力方向飘去。

　　越靠近吸力，牧芮本能地感觉到极度危险的气息，只要被吸进去，她真的就彻底消失了。

　　但她并未死扛，在抗争了一段却被变得更强的吸力拖拽时，她放弃了反抗，像是顺从了命运。那吸力也像是有意识一般，在她放弃抵抗时有所减弱。

　　就在吸力减弱到最低时，她像一尾游鱼，突然朝一侧发力，在吸力发现她要逃跑前，猛地扎进了皮肉中。

　　起初牧芮并不清楚她扎到了哪处，只知道扎进去后那股要将她带入深渊的吸力陡然间便消失了。

　　她现下所处的空间密度极高，她进入后便寸步难行，每游走一分都要耗费极大的精力。

　　渐渐的，她感觉到疲惫，哪怕只是一团意识，她也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她便停下来，等积攒了力量后在继续前行。

　　被刚刚的变故打断，她的愤恨情绪有所缓解，对周围的感知也因此加强。

　　她不清楚此刻所处的地方是哪里，但想来她应当还未离开帝江的身体。改变方向她又试图飘动，但无论朝那一边都会遭遇极大的阻力。而且虽然极缓慢，但她发现自己的意识外圈正在被侵蚀。

　　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意识又缩小一圈后，牧芮清楚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她攒足了劲朝向一个方向猛扎，在数次失败后气恼的像个孩子“张嘴”咬了一口。

　　意识不应该有嘴，但她感觉到这一咬确实有东西融进了她的意识，成为她意识的一部分。而她面前那堵阻碍她的“墙”被清理出一小块空间。

　　找到了可以移动的方法，牧芮开始不断控制“嘴”吞噬前方的阻碍。累了她就停下来休息一会，等恢复后又会继续“啃咬”，她像一个勤劳的农人，在这一广袤的“土地”上耕耘着。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感觉意识变得更凝实更强壮了，疲累的时候越来越少，休息时段也总比前一次要少。

　　将遇到的所有阻碍清空，牧芮还来不及为胜利欢呼，上方突然砸下一层重物，将她的意识狠狠地压在下面，任她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

　　顶不开压在上方的重物，牧芮想要从其他方向脱困，可重物像一层厚重的膜般将她整个意识紧紧地包裹在里面。

　　左冲右突，在她尝试过各种方法仍然无法脱离时，膜开始收缩，被挤压让牧芮有种窒息的感觉，然而她现在不过是一团意识，连身体都没有。

　　但很快，她就没有功夫东想西想了，意识层的剧痛让她痛不欲生，只恨不能立即消散在天地间。

　　疼痛让意识开始模糊涣散，就在牧芮快要到极限时，一道强劲有力的心跳声突然响起。当她察觉到这可能是自己的心跳时，意识瞬间激醒，她难以置信地感受着心脏的跳动。

　　心脏生成了，接下来是骨肉，骨骼生长出来的时候牧芮否定了先前的痛不欲生，这才是。在骨骼成型的过程中，她差点没有挺过去，意识离消散只有半步之遥。

　　骨骼成型后，血肉的滋长虽然也疼，但牧芮已可以忍受。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什么，虽然不明白会发生这一奇迹的根由，但她觉得自己不久就能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