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迷梦》日月有光

46、第046章

　　自上而下数不清的肥遗扭动着身体爬到了山壁上，进入山洞内，等羽人们发现他们救上来的女人和孩子被它们袭击时，已有不少受害者。

　　有安顿好女人孩子立即去山谷与猲狙战斗的羽人们飞速升空想要返回去救人，从天而降突然出现的鹳头人阻挡了他们的去路。

　　当羽人和鹳头人在空中进行厮杀，一方急切救人，另一方刻意阻止的时候，牧芮拖着残腿爬出了洞口。

　　洞口附近有可抓握踩踏的凹凸槽，她的左腿不仅不能使力还严重影响了她的平衡，每移动一寸牧芮都感觉她离死亡更近了。

　　汗水浸透了衣服，自额间汇聚，一滴一滴的落在胸前的衣服上，牧芮的手变得湿乎乎的，石壁更为光滑，有种下一刻就要抓握不住掉下去的错觉。

　　肥遗游走的速度很快，哪怕是倾斜快九十度的山壁也难不倒它，牧芮刚离开洞口不到一米，肥遗已来到了她的面前。

　　吐出信子确定目标的准确位置，肥遗的身体弹射向牧芮，这一瞬她甚至看清了尖细毒牙的前端溅出的一丝毒液。

　　下意识抬手去挡，松手后岌岌可危的平衡被打破，牧芮从山壁滑落。

　　像是心脏要被挤压出来，身体软绵绵的，牧芮只能无助地被这种失重感支配，不过马上她就可以不用再忍受这一切了。

　　牧芮告诉自己，你已经尽力，无需有任何遗憾。眼角却被风带出了泪花，她的脑中浮现出妈妈的身影。

　　突然的阻力让已放弃挣扎的牧芮睁开眼，是吉古。由悲转喜的情绪才刚升起，牧芮立即惊叫。“那只肥遗也下来了。”

　　肥遗自然是不能飞行，但在吉古带着她飞离前的瞬间，她仿佛看到了落到他们身侧的肥遗张开了嘴。

　　吉古带着牧芮飞到了另一面山壁，这处是单身羽人居住的地方。随意寻了个山洞，吉古将牧芮安顿好立即要离开。

　　“吉古。”牧芮抓住吉古的手，有些依赖地看向他。刚刚经历九死一生，她希望有人能陪着她。

　　“牧，我要去救人。这次的灾难是鹳头人的阴谋，他们引诱猲狙袭击山谷，又将肥遗带到山顶，他们想要毁了部落。”吉古知道牧芮很惊慌，他也想留下来，但他有他的责任。

　　坚定地将手从牧芮手中抽出，吉古侧头最后看了她一眼，留下“等我回来”，便展开双翼朝着鹳头人的方向飞去。

　　牧芮的眼里不断浮现吉古义无反顾的背影，以及侧腰处那一抹淡淡的殷红。

　　暂时安全了，伤口的疼痛再次席卷全身，牧芮整个人变得混昏昏沉沉，她迷迷糊糊地闭上眼，再睁眼时，天已彻底暗下来。

　　云层遮蔽了月光，山谷里静悄悄的，她既没有听打斗声，也没听到女人孩子的尖叫或是哭声，仿佛此时的山谷成了黑夜里的新冢，整个天地间就只剩下她一人。

　　吉古为何还不来？他去哪了？牧芮想喊吉古，又担心会引来别的什么，只得不断安慰自己，等天亮就好了。

　　提心吊胆地呆在山洞内，一丝风声都能让牧芮直起身子向洞外张望，星月却像是故意躲藏起来不露身影，山洞外除了黑暗只有黑暗，等待的人始终未出现。

　　当第一缕晨曦染亮天空，守了一夜的牧芮迫不及待地望向山谷的方向。靠近另一侧的山壁下、山谷入口处倒下了数不清的身影，猲狙不见了，肥遗也消失了，鹳头人早飞走了。

　　有羽人出来清扫残局，女人们陆续从山壁里探出头，羽人将女人们送到山谷下，哭声自下而上传到了牧芮的耳里。

　　她也想离开山洞，吉古说会来接她的，然而到此刻也不见踪影，这让她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她哑着嗓子朝山谷喊，终于有羽人发现了她，但见她伤口狰狞的腿犹豫了，转身想要飞走，被她心急唤停。“请你送我下去。我想找吉古。你知道吉古在哪吗？他答应来接我的。”

　　羽人转回身，仔细地打量牧芮，在她觉得不对劲之前，将她带到了山谷。

　　甚至没等牧芮站稳，刚落地羽人便松开手离开，任由她抖着腿单脚站立。

　　举目望去，到处都是尸体和或扑到尸体上哭泣或坐在一旁身侧麻木的女人，牧芮有些不知所措，她想要问问情况，但没人理会她。羽人们要搬运同伴的尸体，清理猲狙、肥遗，甚至是鹳头人的残躯。

　　拣根长棍作为拐杖，牧芮跛着腿开始寻找。她看到了失魂落魄的象，正跪坐在躺倒的羽人旁，她走近看，是灰。

　　握住木棍的手更紧了，牧芮迟疑了一下，没有上前，继续寻找吉古。

　　也有羽人呆愣地立在躺倒的女人身侧，木木地盯着那失去的鲜活的生命，没有眼泪，眼中却盛满悲伤。牧芮对他们有印象，吉古刚带她来部落时，这位名叫雨的羽人出现在山谷入口。后来她才知道，雨是吉古同母异父的兄弟。

　　吉古？终于找到他了，牧芮看着和同伴躺在一起的吉古，悲伤狠狠地撞击她的心神。

　　木棍脱手，牧芮跌坐在吉古身旁。

　　与一旁的安详的同伴大不相同，吉古的面容发紫眉心紧皱，他是带着痛苦走向生命终点的。

　　一滴泪落在暗淡的白羽上，顺着羽尖滚落进尘埃。

　　吉古侧腰的伤口发黑，已有腐烂的迹象，他是被肥遗之毒所害。若非来救她，吉古本可以活下去的。

　　越是这么想，牧芮越控制不住眼泪，他们相遇是她救了吉古，最终吉古用生命还了恩情。

　　吉古的手突然抬起，牧芮以为是错觉，擦了擦朦胧的泪眼，吉古的手正被另一只手拉扯着，有羽人要带吉古的尸体离开。

　　“要把他带到哪里去？”牧芮的声音如同摩擦着的枯木，低沉暗哑。

　　“山的另一头，族人的永眠之地。”要将吉古带走的羽人停下动作，沉重地道。失去倚靠的可怜女人很值得同情，何况死去一个健壮的族人对他们部落来说是非常大的损失，他也很不好受。

　　*

　　牧芮没能去送吉古最后一程，等羽人将他的尸体带走后，牧芮杵着木棍晃晃悠悠地回到家中，躺在草垫上。

　　泪水早已干涸，只留下两道泪痕。她睁着眼盯着洞顶，脑子浑浑噩噩的。左腿的伤口仍在向大脑传递着疼痛的信息，她的灵魂却像是从躯体中飘荡出来，所有的感知似乎都隔了一层薄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