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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71 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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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眼时,过往的一切,似乎只是场漫长的噩梦。而此刻,你从梦里苏醒,身后垫着柔软的皮垫,面前则是一张木质的折叠桌,所处的空间平缓地微微晃动着,和熙的阳光透过树影和玻璃窗,在周围洒下一片斑驳。
狭小的空间、轻微的颠簸感,以及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你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一架马车里。这架马车的内部装潢相当华丽,给人一种典雅古朴的感觉。在你的认知中,这样的配置应该只有名门望族才资格享有。
车窗外,以墨绿和棕色为主调的风景让你倍感宁静,不由探头更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在看清缓慢后撤的一颗颗参天巨树时,你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正是之前对战女巨人的战场——巨树森林。
“好吧……看来现在才是在做梦。”想到这份安宁迟早会消散,你不禁略感惆怅。
“巨树森林位于玛利亚之墙,早就成了巨人的领地,哪个贵族会这么不要命,坐马车跑来这探险的……”
与普通梦境不同的是,眼前的场景让你有一种实实在在的真切感。上一次做这么清醒的梦是在厄特加尔要塞,当时你的意识被植入了梦中那个男人的身体,以第一视角的方式,目睹了他的某段过往。
从步入轮回开始,那些碎片一般的梦境就零散穿插在每一次回溯间隙。从陌生的呢喃到成段的对话,现在,似乎终于要拼凑出一篇完整的故事。尽管还无从得知这段故事的全貌,但直觉告诉你,应该对眼下的情境抱以足够的重视。
“殿下,您醒了吗?”
就在你思索时,窗外传来了一道清朗的男声。你立刻就认出了那个声音,它的主人正是厄特加尔要塞里的那个被你“夺舍”的男人,由于先前就在梦中与他相遇过多次,即便眼下的音色比以往青涩了不少,你也很快就确定了这一点。
“嗯,我醒了,克劳斯先生。”
未等你想好如何回应,以上话语便脱口而出,这也使你稍稍松了口气。看来这次你又进入了另一具躯体,因而眼下无需考虑该如何交流,只需旁观即可。
从声音判断,你此时被植入的身躯正属于厄特加尔要塞中的那位红发女性,只不过和问话的男子一样,她的声音也比在要塞里年轻了不少,语调也不如那时沉稳,而是带着少女独有的明亮。
“克劳斯,尤娜……”你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总算是知道这两个人的名字了,也是巧了,居然还有一位和我同名的……”
“嗯,马上就要走出森林了。”克劳斯语气柔和地汇报着行程,言语间似乎还带着一些安抚性质,“刚才先行官传来消息,十里外有一片湖,我们准备在那里修整一番,歇歇脚。”
他话音刚落,马车就驶出了树荫。少了树影遮挡,正午的阳光将车内照得十分明亮。几颗斑斓的光点从眼前一闪而过,你顺着它们看去,才发现自己手里正握着一把匕首。
“……咦?”在看清它的外观后,你的在心底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匕首显然就是“尤娜”在要塞中用来刻字的那一把,之前只有匆匆一瞥,而此刻你总算看清了它的模样,这也正是你心生诧异的原因——刀柄上那三颗反射阳光的宝石,和埃尔文之前送你的那把迷你手枪上的一模一样。而用来制作刀鞘的白色材料,似乎和手枪握把上包裹的也是同一种。
身体的正主此刻正轻轻抚摸着那把匕首,当指尖传来熟悉的细腻触感时,那颗不属于你的心脏也随之快了几拍。
“殿下?您听到了吗?”没有得到回应,克劳斯有些疑惑地确认道。
“说了多少次,不要跟我用敬语!”似乎被那声“殿下”触到了雷区,“你”直起身子,略带不满的向窗外瞪了一眼。
一尘不染的玻璃上映出了“尤娜”的容颜,红发碧眼、皮肤白皙、五官立体,和你先前见到的样子差别不大,只是少了几分岁月打磨的痕迹。
那面玻璃如屏障一般将她与外界隔开,玻璃外侧,是略显呆滞的克劳斯。借着“尤娜”的双眼,你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位梦中常客——
他留着一头浅棕色的头发,长度刚好能束成低马尾,深灰色的眼睛虽然不大却炯炯有神,鼻子是壁内很常见的驼峰鼻,嘴唇偏薄,脸型流畅。那副样貌绝对称不上惊艳,但十分耐看。
“这……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毕竟周围还有别人……”见“尤娜”直勾勾地瞪着自己,克劳斯略显局促,低头挠了挠脖子,顺带把声音也放低了些。
“周围没人的时候你不也天天叫我殿下吗?!我看你年纪也没多大啊,怎么那么古板!”你感觉“自己”的脸颊鼓了起来。
“……我20了,殿下。”
“……哈?”
克劳斯略显无奈地回避了眼神,局促和尴尬转移到了“尤娜”身上,让她的心跳微微加速。
作为一名成年女性,你对身体正主此刻的感受十分了然。微烫的脸颊、难以从对方身上移开的视线、装作生气而强行压下的嘴角……这些显然是独属于青春的悸动与暧昧。
“哦~单相思啊……不,看对方的反应,应该是双向暗恋……”尽管自己也是母胎单身,但你还是饶有兴致地分析起两人的关系,“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两人的身份地位应该有一定的悬殊……主仆虐恋?总之就是没办法捅破窗户纸的那种关系。”
“唔……结合在厄特加尔看到的画面,他们最终还是在一起了,当然,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总、总之……”在你暗自推理时,“尤娜”结巴着开口试图化解尴尬,“我说过您不仅是我的侍卫,也是我的朋友!”
“等你哪天可以做到和我说话不再用敬语,喊我时不再加‘殿下’两个字的时候……”
“我有东西……要送给你……”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攥着匕首的手指渐渐收紧。
你还未能听到克劳斯的回复,眼前的场景便扭曲着化作条状的色块,那些色块被拉长,然后向远方飞去,只在视野里留下一片白光,随着光线逐渐增强,你不得不再次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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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唰——
在令人心安的白噪音中,你再度醒来。映入眼帘的,是随着微风轻轻飘舞的洁白窗帘。窗外的麻雀相互道着早安,刚才刺眼的白光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清晨柔和的阳光。
“唔……”
你不禁发出了一声低吟,感觉自己的喉咙很干,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但能确定的是,此刻的你置身现实,并且,从艾伦·耶格尔夺还战中存活了下来。
后来据蕾伯蒂说,那场作战后,你在医务室里睡了整整两天。
“咳!”门外传来一声略显刻意的轻咳,你起身,看到了阿萨·海隆那张紧绷的脸。
“……完了。”你心里大喊不好,却也只得老老实实地坐着等待训话。他见你已经清醒了,便背着手一脸严肃地走进屋,沉默着给你倒了杯水,又板着脸地把水杯塞进了你的手心。
“呃……谢……”
“哼!算你命大!”
那杯温度适宜的水缓解了喉咙的干涩,你正要开口道谢,却被对方没好气儿地打断了。
“这次好了之后赶紧写封遗书!看在你老爹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帮你把后事办了!”他边骂边戳了戳你的脑门,你闭上眼,认命般地点点头。
“还敢点头?!”
他大力拍了一下桌子,你被吓得一个激灵,又赶忙摇头。
见你一副视死如归的态度,阿萨·海隆叹了口气收敛了脾气。他在你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摘下鼻梁上的眼镜,一边擦拭一边念念有词:
“你们那位团长这次该也得了些教训。”
“具体情况我都听说了,哪有这么胡来的?靠自己吸引巨人自相残杀,再找死一样地冲上去解救人质……那些侥幸捡了条命回来的宪兵都被吓废了,就算不是调查兵团的人,他也不该这么不管不顾啊……”
“以前觉得他是不拿别人的命当回事,现在看来,他已经疯到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不过也好,断了条胳膊也能长点记性,估计以后再往外跑时也会收敛一点……”
“噗——咳咳咳咳咳!”
他的大部分叙述你都左耳进右耳出,唯听到“断了条胳膊”几个字时猛地呛了一口水。身边的小老头没来得及躲开,被你喷了一脸水后瞬间黑脸。你顾不得被骂的风险,一边咳嗽,一边抓住对方的肩膀大力摇晃——
“咳咳!咳!您刚才说的是谁?!”
“埃尔文·史密斯吗?!咳咳咳——!”
“他胳膊断了?!!”
“咳咳!您确定没搞错吗?!”
“我一个医生!这能搞错吗?!”他擦了把脸,恨铁不成钢地替你拍着后背。
“断了就是断了!”
“算这小子走运!”
“走运?!”你的眼睛几乎快要瞪出来了,“您要不要听听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对方似乎是故意想逗你,见你急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才微勾嘴角,深吸一口气,慢悠悠地补充道:
“右臂轻微骨折,完全恢复至少得三个月。”
“你们能得三个月安生了。”
“……”
“这小老头怎么回事?是不敢一次性把话说完吗?!”你腹诽一句,同时松了口气,重重地倒在了枕头上。
他说的没错,比起断臂,轻微骨折的确已经是万幸了。你的努力不算白费,只是没想到埃尔文那家伙在这一轮里变笨了,明明已经撑到撤退,居然还是把自己弄伤了。
在第三轮里,他可没有这般遭遇。
这天上午,你陆续从阿萨·海隆口中得知了其他人的状况,参与行动的主力人员伤势都无大碍,但生还者中需要静养的人也不在少数,其中也包括那位名叫汉尼斯的老驻屯兵。
“一把老骨头还非要逞强,最后还得靠别人去收拾烂摊子!”
“他那副身子都快被酒精给腌透了,要我说,驻屯兵就好好打扫打扫城墙、调解调解矛盾就完了,非要去出什么风头?!”
提到汉尼斯时,阿萨·海隆微微摇头,似乎是在感慨那位老兵的英勇,又似乎是在为你的舍己救人鸣不平。虽是出于好心,但评价却一如既往地犀利。
“嘴上骂得这么难听,实际上还不是认真把所有人的状况都确认了一遍,不然也不可能了解得这么详细……”
你看破不说破,问阿萨要来了这两天的诊断记录。在翻阅时,一些原本被淹没在历史中的名字一一从你眼前闪过,纸张缓缓翻动的声音谱成了舒缓的乐章,和着窗外的鸟鸣,演奏了整整一个上午。
几天后,调查兵团团长办公室——
利威尔面无表情地倚在窗边,他身前是右臂打着石膏却依旧腰背笔直的埃尔文·史密斯,一旁的沙发上坐着前来探望的皮克西斯司令。此刻,三人正一起听着韩吉·佐耶的汇报,而站在会议室中央,面带悲愤的柯尼·斯普林格,则为韩吉惊人的推理结果平添了一份可信度。
在耶格尔夺还战结束后,兵团又去拉加哥村进行了一次调查。根据莫布里特的考察结果来看,那只无法行动的巨人与斯普林格太太的相似度高达80%,结合村中居民集体失踪的蹊跷事件,韩吉推测那些突然出现在罗赛之墙西南侧的巨人,不是打破城墙后闯进壁内的,而是由当地的居民转化而成。
“这么说……我这么久以来拼命飞来飞去杀巨人……其实都是在杀人吗?”听到这样的结论,利威尔的表情不再像方才那般平静,原本抱住双臂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袖。
“只是推测而已……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韩吉的语气有所保留,她在汇报时一直用余光观察着身边柯尼的反应,之所以说不确定,除了出于严谨,也有一部分是出于对后辈的关怀。
“那么,如果没有什么指示,我们就先行离开了,后续如果有新发现的话我会随时报告。”
“等等,韩吉。”在韩吉推门而出的前一秒,埃尔文叫住了她,“这条情报,目前有同步给兵团的其他人吗?”
“因为不确定,所以暂时还没,要我同大家知会一声吗?”韩吉反问。
“不。”埃尔文否决了她的想法。
“先不要散播消息,一点风声都不要走漏。
“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他们。”
在韩吉离开后不久,皮克西斯司令也起身离去。方才还略显拥挤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利威尔和埃尔文,冷清之中,一些不安定的因素在空气里缓缓蔓延。
埃尔文不会平白无故地下达某项指令,他的每一个行动,都是在为下一步棋做准备——利威尔对此向来深信不疑,但作为埃尔文棋局中一颗还算重要的棋子,他认为自己有权知道,这一步先手是在为什么做铺垫。
然而,在打算开口询问时,埃尔文脸上那副略显诡异的笑容,使利威尔心底莫名涌起一股微妙的不安。除此之外,他还感到有些恼火——巨人是由人类变得,他们迄今为止所有的牺牲都可能是是一场自相残杀的闹剧,而眼前这家伙作为调查兵团的最高指挥官,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喂,埃尔文……”于是,利威尔沉声质问道,“你他妈的……到底在笑什么呢?”
“……”
闻言,棋手表情一滞,很快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神态。埃尔文略作思考,以不咸不淡的答案回避了利威尔的质询。
“……没什么……”他说,“看来我们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呵……”利威尔不做追问,嗤笑了一声,“才一步啊,相比被我们作为垫脚石的巨人和人类的数量,有点不划算啊。”
“嗯,”埃尔文没有否认,继而又从自己的角度论述了是否划算的问题。
“但这是很坚实的一步。”
“我们迟早会突破的,突破包围真相的墙壁。”
“你似乎已经肯定了那四眼的假设。”利威尔扭头看向窗外,嘴里虽说着“似乎”,但语气却相当肯定。当看见韩吉与柯尼并肩出现在楼下时,他眸光一黯,又回头看向了埃尔文。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控制消息?”
“照顾那小光头的情绪?你看起来可不像这么好心的人啊。”
埃尔文没有直接回答,他脑中闪过这一年来的种种片段,眉头渐渐紧绷,半晌,才开口反问了一句——
“利威尔,你认为这世上存在着具有预知能力的人吗?”
“哈?你又在说什么屁话?”
利威尔一时搞不清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如果指的是神棍,那他的确见过。上至巨壁教的主教或神父,下到地下街以算命卫生的占卜师,打着神谕旗号声称自己具有先知能力的家伙数不胜数。但既然问话的人是埃尔文,那么这个问题显然存在更深的意图,利威尔对此不甚明了,只能旁敲侧击地去引出对方问话的目的。
“你的大脑在不间断运转了这么多年以后也终于罢工了吗?那四眼儿的推测把你吓傻了?打算找个神棍来替你指条明路?”
“你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地不饶人啊。”埃尔文轻笑一声,随即结束了这个话题。
“别太在意。”
“控制消息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毕竟这种事,从官方的嘴里说出来才更能稳定人心吧。”
三天后,兵团所有分队长被召集至团长办公室。
你的腿脚还没恢复利索,等挪到办公室时,距原定的会议开始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
或许是耶格尔夺还战中那些细微的改变让你有些飘然,尽管迟到,你首先的反应不是道歉,而是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参会人员。
不得不说,情况有些惨淡——米克的腿上打着石膏,此刻正在沙发上不满地朝你耸鼻子;埃尔文的右臂上着夹板,正坐在办公桌前面无表情地看文件;韩吉脸上还隐隐可见烫伤的痕迹,她对着迟到的你使了个眼色,示意你赶紧找个地方坐下。
“好家伙……”你一边颔首表示会意,一边在心里嘀咕着,“幸亏利威尔恢复得还算快,要是连他也失去了战斗力,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一瘸一拐地挪到了韩吉身边,完全没看见埃尔文打量你时复杂晦暗的眼神。
不仅迟到还态度不端,见你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利威尔脸上也阴晴不定。他就坐在办公室一进门的那张椅子上,抬头就能看到埃尔文的脸,那些被你忽视的微表情,利威尔皆能尽收眼底。
他的视线在你和埃尔文之间转了几圈,最终还是眼不见为净地瞥向别处。
三天前他还觉得问出有关“预知”问题的埃尔文脑子不太正常,但今天,在察觉到对方的眼神后,利威尔已经有了某种预感,即那个问题和你绝对脱不开关系。
“啧……”
“呼……”
他先是咋舌,然后长吁了一口气,看来在自己养伤的这段时间里,你又做出了某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真不知道是该夸这女人‘积极’,还是该骂她没事找事……”利威尔腹诽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