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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55 理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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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急切紧迫,又稀松平常。
不知是不是得到了谁的授意,君达和埃尔德最近恨不得把眼睛粘在你身上,受制于队友们的“关心”,你无奈之下只得降低训练强度,但仍没有停止针对左手的训练计划。
虽然无法爆发式地变强,但好消息是,在此期间,你逐渐和104期的新兵们熟络起来。
首先是贝尔托特。
某日午饭后,他壮着胆子跑来跟你搭话,先是例行问候,之后就是询问你手腕的恢复状况。在得道肯定的回复后,贝尔托特表现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随后又跟你身旁的蕾伯蒂寒暄了几句。
你对此有些意外,但也意识到蕾伯蒂虽看起来安静淡漠,却莫名很擅长和周围的人建立羁绊。先不说她比你先认识韩吉,即便是那些看上去不好相处的人,蕾伯蒂也能以其温和的性格与之建立良性关系。
利威尔就是一个例子,她不时会向他讨教一些格斗技法,与你和他之间那种工作以外能不见就最好不见的微妙关系不同,蕾伯蒂和利威尔相处的自然且友好,哪怕作战前将她临时放进利威尔班,想必她也能完美融入新集体。
“嘛……和同伴建立羁绊是好事,可有的人不是我们的同伴啊!!”
蕾伯蒂和贝尔托特莫名和谐的相处模式使你欲哭无泪,却有口难言。但事已至此,也没有理由强行让两人保持距离,于是你只能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件事,持续观测这一变量所带来的化学反应。
其次是尤弥尔和赫里斯塔。
未来的女王虽然年轻但心思格外细腻,她应该是新兵里第一个注意到你经常跑团长办公室的人。不久后,尤弥尔也知道了这件事。再见面时,你隐约能觉察出她的尴尬,虽然后来恢复了那副没大没小、自由散漫的样子,但她再也没用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调侃过你和蕾伯蒂。
“连直女都认不出来,活该你结不了婚……”
“唔……不对,这和直不直也没什么关系,毕竟我和埃尔文只是上下级关系。”
“当然,‘直女’仍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意识到误会解除后,你暗自松了一口气。即便很想和尤弥尔打好关系,但要因此改变性取向那还是大可不必。
再次是以萨沙、柯尼和让。
这倒不得不感叹一句“无心插柳柳成荫”,作为“餐食福利”的直接发起人,你不时也会参与食材采买的工作。萨沙对于食物的热情向来高涨,对你的“善举”亦有所耳闻,在某次碰巧撞见拎着几吊肉回来的你之后,她干脆直接抱上了你的大腿。以此为契机,你循序渐进地向她坦诚了自己和布劳斯先生的合作关系,尽管曾经很抵触养马,但现在身为兵团的一员,她的态度也有所缓和。
作为新人中的“卧龙”与“凤雏”,继萨沙之后,柯尼·斯普林格也自然而然地和你混熟了,托他们的福,你还旁敲侧击打听到了让·基尔希斯坦家欧姆蛋的食谱,盘算着以后有机会在食堂推广一番。
最后,便是以艾伦为中心的三人组合。
在筹备的这段时间里,你和蕾伯蒂抽空往调查兵团旧址跑过几趟。由于接手了陶帕村的工作,加上常驻旧部,伊莎贝拉这几个月同你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尽管她每次都嘴上嫌弃你们麻烦,但根据法兰和艾伦的说法,每逢你们来旧部时,她的表情都会比平时更精神一些。
以此为契机,你正式认识了艾伦·耶格尔。那两个为了他而加入调查兵团的新人——阿尔敏·阿诺德、三笠·阿克曼也由此逐步走进你的视野。
与新兵们打好关系,这是你本次轮回中的计划之一。想要扭转850年的结局,104期的每个人都很重要。如果艾伦是命运之树的主干,其他人便是根茎与分支。唯有枝繁叶茂,一棵树才具备成为树的条件,而在先前几次轮回中,你和艾伦只谈得上泛泛之交,更别说104期的其他人,这也是最终导致失败的重要原因之一。
当然,人际交往是个技术活,并不是所有关系都能拓展得如此顺利,比如莱纳·布朗,就是你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的一道难关。
他时刻保持着后辈应有的态度,礼节周到而疏离。或许你们二人都有所顾忌,惧怕多余的交集会在立场之外构筑起多余的感情。至少在这一点上你是理解他的,毕竟,这也是你不想让蕾伯蒂与贝尔托特交往过甚的主要原因。
爱与恨必须泾渭分明,决不能混入不和谐的音符。而知晓命运走向的你,必须比所有人都恨得更加浓烈刻骨。
至此,你已经做了自己所能筹备的一切,接下来要做的,只剩静待一切走向开端。
距第57次壁外调查还有两天。
这天晚上九点,埃尔文才风尘仆仆地赶回调查兵团。
每个季度,王政府都会召开例行会议,三个兵团的主要负责人需前往米特拉斯汇报工作、互通有无。虽然看起来郑重其事,但经年数月,对于王政府,这项工作已经沦为例行公事的流程。
不过,艾伦的出现还是给身居高位的大人们敲响了警钟,由于第57次壁外调查是他参与的第一次正式作战,本应在季度末召开的会议被提前至昨天。
稳坐于高位的权贵对任何可能打破平衡的事物都抱有警惕,威胁和警告接踵而至,为示警戒,他们还专门挑了临近调查兵团出征的时间开会。
“唉……”
告别了同行的米克,埃尔文在无人处长叹一声。虽然已经对上头的难习以为常,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对此感到疲惫与厌烦。
这一来一回就要花费一天半的时间,为了不耽误太久,他连晚饭都没吃就匆匆赶回了托洛斯特。这个点兵团的食堂早就关门了,埃尔文脑中思考着该如何应付晚饭,脚步却习惯性地走到了训练场。
然后不出意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你。
夜幕深沉,训练场上只有依稀几个在夜跑的士兵。而你则在一旁专注地练习左手挥刀,据他观察,力道和速度都已经达到右手80%的水准。
“哈……”你的勤奋使他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阿萨·海隆在私底下向他强调了你的伤势,顺带又指桑骂槐地训了他十分钟,这让他对任命你为分队长这个决定产生了一瞬间的犹豫。
保险起见,还在你训练时亲临过几次现场,明面上说是指导,实则为监督。还私下里嘱托君达和埃尔德看着你一点,以免你再给自己整出什么麻烦。
“不听劝啊,伤脑筋……”
话虽这么说,埃尔文的嘴角却弯起一个弧度,但那个弧度很快又消失在他的疑虑中。
第57次壁外调查是第一步险棋,这次行动剑走偏锋,无疑将万分凶险。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劝你留下。
在不远处,你缓缓停下手上的动作,擦了把汗,静静注视着自己的右手。
手掌伸展,又握成拳,带动腕部的经脉突起又平缓。白色的绷带随动作轻轻摇曳,因沾染了汗水而略显透明。
经过修整,你的右手现在已基本无碍,训练左手只是为了多给自己留条后路。最近埃尔文盯得有些紧,你担心如果不多个傍身之技,他会勒令你退出本次行动。
又要管理分队、又要拼命训练、又要训练新人、又要揣度上级的心思……不得不说,这见习队长当得真累,比之前几个轮回加起来都要累。
此外,埃尔文最近的态度也令你觉得奇怪,明明已经有了被当作一枚棋子的自觉,也做好了被物尽其用的准备,他却一反常态,突然变得有人情味起来。
“男人心,海底针啊……尤其是像埃尔文这样的男人。”
“真努力啊。”
在你暗自腹诽时,低沉的嗓音兀的于身后响起,你连忙转头,刚才正念叨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此刻正笑着打趣你。
“你该不会也没吃饭吧?”
“那必不可能,”你丝毫不慌,还对他做了个鬼脸,“不仅吃了,还顺带打包了一份,本来想训练完填肚子,但动起来反而不想吃了。”
“和我的外套放一起了。”
说着,你将指尖指向了训练场东侧,放着自己外套的位置。埃尔文没有推辞,顺着你的指引过去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从外套下翻出了你“顺手”打包的宵夜。
是三明治,用油纸包的整整齐齐,还附了一行小字——
“晚饭不宜吃多,简单凑活一下吧。”
还画了个潦草的鬼脸,和你刚才说话时的表情十分神似。
出征在即,如此悠闲的时光难能可贵。他就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地看着你做体能训练,劝退的话卡在嘴边,最终还是随着你的心意一起咽了下去。
他不能放弃对你的利用。
你也不会退出这次行动。
利用归利用,但埃尔文心下也十分明了,你不是一枚供他驱使的棋子。他很熟悉你训练时的神态,那是只有努力追寻目标之人才会有的表情。而之所以归于他麾下,不过是因为你们的目的地处于同一个方向。
你们只是暂时走在一条路上的旅人,但再长的旅途也会有尽头。真到了分道扬镳的那一刻,
他还能像曾经那样,那么洒脱地任你离开吗?
大约又过了二十分钟,你才收刀入鞘。在埃尔文以为今日的晚训已经进入尾声时,你却转了个身,绕着训练场跑起步来。
他有些欣慰,又有些无奈,就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你。而你却由于精力高度专注,外加周围光线暗淡,完全忽视了场外还坐着一个人。
深紫色的天空略显阴沉,唯一的光源只有云烟后的朦胧月华。借着那微弱的光晕,埃尔文用目光锁定你的步伐,并在心里默数着里程。
大约七分钟后,你缓缓停下了脚步。两公里用了七分钟,在经过高强度锻炼后,这也算是不错的成绩。他注视着你一步步走向自己,但当你靠近到足以看清他表情的时候,埃尔文却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转向高远的天空。
“诶?您怎么还在?”这大忙人居然有闲情逸致看你跑步,属实在你的意料之外,“今天没工作了?真难得。”
埃尔文的眼睛早就适应了黑暗,此刻距离拉进,他看清了你因剧烈运动而泛红的脸颊,和被汗水浸到微微透明的衬衫。夜风起的不合时宜,那层薄薄的布料被吹得紧贴身体,勾勒出暧昧的弧线。
异样的感觉从胸口喷薄而出,并迅速蔓延至全身。
“不妙啊……”他想。
你没有发觉对方细微的情绪变化,刚跑完步,整个人都往外冒着热气,被凉风这么一吹,鼻子痒的厉害,一声十分洪亮的喷嚏响彻夜空。
“阿——嚏——!!!”
埃尔文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趁你打喷嚏的这一秒,他抓起外套冲你一扔,心里暗自庆幸了一句——
“……得救了……”
“啊哈哈哈……见笑了……”你尴尬而不失礼貌打着哈哈,顺势披上外套,并试图转移话题,“您今天是不是挺闲的?机会难得不锻炼一下吗?太久不动身体会生锈哦~”
“我这两天已经够累的了,分队长今天就放我一马吧……”
埃尔文委婉地诉说着自己对季度会议的不满,带着些许委屈对上你的眼神。
他发觉,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短短半年,你已经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分队长,与他曾经印象中那个时而意气风发,时而浑浑噩噩的尤娜迥然不同。
他知道,你只有在目标明确时才会呈现出这般干劲十足的状态,如果说第一个目标是挽救蕾伯蒂·安吉鲁斯,那么现在,显然你已然在向着第二个目标迈进。
“我也有不得不留下来的理由……”
埃尔文想起你向他讨要分队长职位时说的话,眼睛瞥向你腕上缠绕的白色绷带。
到底是什么理由,能让本能远离纷争的你,心甘情愿地迈入滚滚硝烟——他突然对此感到好奇。
“你的理由是什么?”
“啊?”
他突如其来的发问把你整懵了。
“你为什么想做分队长?又为什么说自己一定会留下来?”
“呃……不是您让我当的嘛?”
“那其他的事呢?”
“其他的什么事?”
“找资助、驯马、那种不要命的训练方式……这些我好像都没让你做过。”
“……骂谁不要命呢?堂堂团长就这么和部下聊天?”你暗自腹诽,嘴上却反问道:
“为什么突然问这些啊?”
埃尔文先是沉默,碧蓝色的双眼微阖,斟酌了片刻道:“只是单纯的好奇。”
对,只是单纯的好奇。
但好奇的并不是理由本身,而是那些理由中,是否有他的一席之地。
刚运动完,大脑还处于缺氧状态,你捡起地上的水壶猛灌了几口,智商才慢慢重新占领高地。
你的理由是什么呢?
这并不是靠一两句话就能回答的问题。
最初是因为无法接受结局,无法接受同伴们的死,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无法接受那个令人窒息的未来。
当时你一心只求解脱,从未想过自己能“死而复生”。
但在生命之火即将燃尽,往昔在走马灯中一一闪现之际,你才发现,原来结局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那之前,挚友被巨人啃食、战友葬身壁外、朋友死于非命……就连你的家,那个仅剩的避风港,也在漫天的流言蜚语中走向破败。
第一世,你的生命轻如鸿毛,而击垮你的,正是那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步入轮回,本来是个心血来潮的选择。
然而,在一次次时光交叠中,那些曾与你擦肩而过或素不相识的人,却接连走进你的生命。
蕾伯蒂、安洁莉娜、伊莎贝拉、法兰、君达、埃尔德、伊柳塞拉、法瑞尔……他们的存在加固了你与世界的连接,像一根根交错缠绕的线,一针针编制着命运的织锦。
你希望大家活下去,也希望自己活下去。
所以你的答案是……为了大家。
……吗?
当格里沙的笔记摊开在眼前时,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就像一只只吸血的虫,狠狠噬咬着你的神经。
墙壁之外是大海,而大海的另一边,是将你们视为恶魔,与你们有着同样外型、同样体温的同类。那样的“同类”究竟有多少,现在仍未可知。
此刻,大家还被蒙在鼓里,等他们真正知晓了外界的真相后,还会愿意在这样的世界里举步维艰吗?
这样痛苦的活着,对于大家来说真的好吗?如果死亡才是更加轻松的道路,那么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否都与真正的幸福背道而驰呢?
退一万步,假使活下来正是大家所希望的,但那些与你并不相熟的人呢?你救不了所有人,无论轮回多少次。那些接连陨落的无辜生命,是被你亲手舍弃的历史尘埃。
是啊……无论去找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到底,其实你——
本质上不过是个自私的人。
两分钟过去,埃尔文没有得到答复。
他只看到你的神情逐渐肃穆,明亮的绿眼睛里暗流翻涌,双唇用力向内抿着,连手指的骨节也被捏得发白。
“抱歉,”埃尔文打算结束话题,“好像问了奇怪的问——”
“为了我自己。”
碧蓝的湖面漾开一丝涟漪,金发碧眼的男人呼吸一滞,抬起头,与你目光相对。
“对,是为了我自己。”你低声重复着。
“为了能亲眼看到那个想看到的未来,为了能和大家在那样的未来里一起……幸福地活下去。”
你本想说“自由”,可最终还是选择了“幸福”。
因为从决定承担生命之重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自由”的了。
可你的“自由”是那样沉重,它像猛兽般紧追不舍,倒逼你做出抉择,并肩负责任。可惜,生命并无标准答案,没有人能保证选择的结果。但这世间亦没有全知全能的神,一个完整的人也不能度让自己选择的权力。
“自由”是祂下达的审判,但你却甘之如饴地套上了那副沉重的枷锁。
无论出于什么理由,既然被赋予了重新开始的机会,那就一定要带大家走向幸福。
“抱歉啊~好像并不是什么宏伟的理由,让您失望了吧?”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你挠挠头,如释重负。
“等看到了那个世界后,你打算做什么?”埃尔文继续追问着,他眼中的那片湖在月色下波光粼粼,这让你产生了某种预感,好像一扇厚重的大门正缓缓对你敞开。
“我不是说了吗,要和大家在那个世界里‘幸福’地活下去啊。”你不假思索。
“嘛……不过我也知道,这说起来很简单,实际上很难。”
“但我不想因此放弃,所以之后的目标就暂定为……用一生的时间在那个世界追寻幸福,享受过程中的痛苦与快乐,然后不断前行吧……”
“嗨!反正大致方向对了就行,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比起想破脑袋思考未来,还是活在当下更现实一点!”
“毕竟未来就是由一个个当下构成的啊~”
“月亮是很美没错,但如果一直仰望天空,而因此忽略了触手可及的风景,那也太可惜了不是吗?”
“毕竟,人终究是……无法离开大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