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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7 玫瑰与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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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身边的年轻女士如此提议,埃尔文的心情有些复杂,毕竟通常来说送女士回家是男士的职责,他觉得两人的角色似乎颠倒了。
带着几分无奈,他打算认真地回绝好意,却因目光直视,才终于后知后觉地留意到你与平日的不同——
常穿制服的女子今日略施粉黛、眸含春色,一头红发打理得精致而随意,层层叠叠裙摆将本就紧致的腰身衬得更加纤细。毛绒披肩下,脖子和锁骨润泽如玉,点缀着一条温润的珍珠项链,和丝绒质感的洋装在月光下交相辉映。
非礼勿视,埃尔文的喉结不自觉上下滑动了一下,他试图别开视线,又无法挣脱爱美之心的驱使,在一番小小的挣扎中,他看到你发间那朵有些褪色的丝质玫瑰。
生活倒也不必那么功利,就算完不成任务,偶尔悠闲一下倒也无妨,说不定还有额外收获呢——这么转念一想,他开口时的声音也比方才要更加低沉。
“……难得来一次,就这么回去太可惜了。”
“看了那么多‘狗屎’,难得公费出行一次,你也不想就只在门口转一圈吧?”
“?!”
“好家伙?!被他听到了?!”你心下一惊,毕竟‘狗屎’这个词你只在和利威尔抱怨时说过一次,面对埃尔文,你暂时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一双细长阴沉的眼睛在你脑中一闪而过,你瞬间脑补了两人趁你不在时调侃的画面,牙根不禁有些痒痒。
“臭矮子,你是懂打小报告的!”你咬牙切齿地腹诽道,“以后高级红茶再也没你的份了!”
见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埃尔文觉得有些好笑,他没有去揣摩你转了好几个弯的心思,而是盯着纷纷入场的宾客看了一会儿,随即开口问道:
“我是第一次和异性出席这种场合,似乎在结伴的异性中,女性的手都搭在男性的胳膊上。”
“这是必须的礼仪吗?”
一阵大提琴的琴声落入耳畔,醇厚而悠扬。被这么一问,你现才腾出精力去仔细打量今晚的埃尔文。
板正的军装换成了深灰色的正装,细看上头还有暗纹分布。被多年实战打磨出的身材很好的撑起了这套衣服,他没系外套的扣子,穿在里头的马甲勾勒出完美的躯体,既不死板也不显得轻浮。
六(八)个字,肩宽腰细腿长(胸大)。
简而言之——帅!
“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这么一打扮感觉他比平时都顺眼了不少。”上下打量一番后,你的脸颊莫名有些发烫。不得不说新鲜感真的很奇妙,那张工作时令你避之不及的脸,竟能在此时牢牢抓住你目光。
“是、是的,这是必须的礼仪。”
“那么,失礼了,今晚还请多多指教。”
你拽着裙摆,开口有些结巴。对方听闻弯起右臂,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笑容。
左手先大脑一步搭了上去,反应过来后,你的脸已经红的像个苹果。从花坛走进大厅不过几十米,光是被台阶就绊了两下,你以右拳掩口懊恼于自己的糗态,殊不知身边那位神态自若的男士,也废了一些精力去平复略显聒噪的心跳。
在你脚步凌乱地踏入宴会厅时,一位如日中天的政要正在发表演说,这是壁内各类官方聚会的必备环节,在正式开始前,势必会有一位权贵出面渲染氛围。
台上的大叔慷慨激昂、唾沫横飞,仿佛正讲述着什么足以载入史册的辉煌事迹,然而口中滔滔不绝地,却只有车轱辘般的套话和那些空泛乏味的陈词滥调。
罢了,废话就是废话,没有任何为此耗费精力的理由。你穿过层层人群,把埃尔文拉到了点心台前,借着人影的掩护,挑了颗娇艳欲滴的草莓塞进嘴里,脸上顿时浮现出幸福的笑容。
来都来了,不捞点便宜怎么行?这种品相的水果,平时在兵团可吃不着。
“好甜呀~看来他们在准备上还是花了些手笔的,多吃点也不枉费我跑这一趟!”
你低声自语着,顺手拿起另一颗草莓向身边递去,却迟迟没有等到有人来接,有些疑惑地看过去,只见埃尔文双目紧盯着那位口若悬河的大叔,神情严肃。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但你还是顺着他的目光仔细观察了一番,结合之前从资料上看到信息,脑中对这人的印象也逐渐清晰起来。
他是壁内现有的几个大贵族之一,拥有很高的政治权力。在上一轮以及初始时间线中,据说此人因得知“巨人攻破罗赛之墙”而下令关闭城门,由此被萨克雷抓住了把柄,继而身败名裂,成为了总统大人的玩物。
现在就盯上猎物了?
看来埃尔文对壁内政权合理性的关注,比你认知中的还要早上不少。
这是聪明人的直觉,还是多年绸缪的成果?这一点你不得而知,但你却知道,自己身边的那个人会在未来以身为饵,策划一场近乎改朝换代的大事。他会冒着被绞死的风险发动政变、被污蔑、被软禁、被宪兵揍得鼻青脸肿……好不容易洗刷了冤屈,却连口气都不得喘,又立马投身于对抗罗德巨人的战役中。
怪惨的,真的。
无论怎么活着,人终究都是要死的,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玛利亚夺回战中的自杀式冲锋是埃尔文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虽然使唤人时狗了一些,但他自始至终是个崇高的人。不近人情、工作狂、混蛋上司……那些缺点会使灵晕略微黯淡,但从不曾真正抹去他的光辉。
周围响起了哗啦啦的掌声,你知道台上的家伙总算是闭嘴了,却也没了方才的愉快心情。
“嗯?怎么了不吃了?不是说很甜吗?”
“啧,原来你这家伙听到了啊!”你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了一句,兴致缺缺地敷衍道:“被无聊的大叔搅得没胃口了。”
“那还真抱歉。”埃尔文对你的指桑骂槐付之一笑。
虽说是酒会,但跳舞是躲不开的固定环节,奏乐声缓缓响起,不时有衣着华丽的男女结伴走向舞池,他们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衣裙摇摆、身姿摇曳,随音乐踩出流畅而优雅的舞步。
考虑到直男团长应该对此不感兴趣,你一言不发,默默观赏起他人的舞姿。就在被乐曲的节奏晕染了几分困意时,埃尔文竟主动问了个令你意想不到的问题——
“想跳舞吗?”
“……哈?”困意顿时消散,你见鬼似的看着他,“您会跳吗?”
“不是很擅长。”他答的果断,“如果你想去的话,可以邀请别人或接受邀请,不用顾及我。”
“……”你差点被自己一口气给噎死。
一位三十多岁的成熟男性,居然若无其事地和自己的女伴说出“可以邀请别人或接受邀请”这种话,这将对方面子置于何处?!
“呼……冷静,冷静尤娜!”
“你和一根木头生什么气呢?对他还能抱什么作战以外的期待吗?”
“人无完人,团长的脑子已经很完美了,可能就缺这一块,别跟他一般见识!”
三个深呼吸后,你换上一副明艳和煦的笑容,提起裙摆向埃尔文行了个礼——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邀请您吗?”
“虽然好久不跳了,但我还记得基础舞步,带个新手应该没问题~”
对方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还没来得及思考接受或婉拒的问题,就被你拉着右臂带进了舞池。
在人群中站定,你深吸一口气,抬起右手搭在埃尔文肩上,依照儿时的记忆,带着他在人群里缓缓旋转。他一只手拖着你的左手,另一只手停在你腰迹,却只是堪堪扶住,手掌并没有贴上去。
“虽然不解风情,但好在还算绅士~”你想。
跳舞时的埃尔文和平日截然相反,他的动作十分僵硬,完全没了往常的那份游刃有余,加上一只手没有着力点,看起来甚至有些笨拙。显然,他刚才说自己“不擅长跳舞”并非谦虚。
“噗……其实我的裙撑还蛮大的~”你凑近他耳边,莞尔一笑,“您应该踩不到我的脚。”
大概是聪明人学什么都快,十几个舞步之后,埃尔文渐渐跟上了节奏。眼看掌控权就要回到他手上,你借着渐入高峰的乐曲,跳起了进阶舞步。
裙摆旋转,划出优美的弧线,几缕散下的发丝随着身体摇曳飞扬,你像一朵玫瑰,在悠扬的和弦中恣意绽放。突如其来的变奏使埃尔文陷入了短暂的局促,但很快,他的步伐便合上了你的节拍。水晶灯将一颗颗光点洒在你们发间,周围的其他人都消失在这光里,此时此刻,你们眼中除了彼此再无其他。
这应该算是个意外收获,毕竟直到几分钟前,你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和埃尔文跳舞。而能在舞蹈领域教导堂堂调查兵团的团长一番,光这件事本身就够你在他面前嘚瑟一阵子了。
“哈——?家主,你看!”
不远处,安洁莉娜刚应付完一个前来奉承的男人,还没缓过劲儿来,就被伊柳塞拉的小声惊呼吸引过去。当目光聚焦于舞池中的你和埃尔文后,雷洁德家主脸上的和煦一扫而空,转而覆上了一层浅浅的阴霾。
“我早就说调查兵团里肯定有好男人!当时尤娜姐还一本正经地否认我,现在看来不也是口是心非!”年轻的仕女将目光紧紧锁在熟人身上,并未察觉自家家主的情绪变化。
“……这可有些麻烦了,”安洁莉娜合起扇子,将扇骨抵在眉心处,“不是说了别和他靠太近……这死丫头就是不听我的,幸好——”
“雷洁德阁下?”
她的“幸好”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年长的男声打断。此情此景,让一向游刃有余的精明女士不禁挺直了腰背,她慢慢回身,用尽可能淡定的眼神看向那位打招呼的男性,后者正用欣慰和疑惑交错的眼神看向舞池,在锁定了此行寻找的目标后,面带微笑地问道:
“和尤娜跳舞的那位先生……是什么身份?”
舞曲的节奏越来越快,乐章逐渐进入高潮,你跳得忘乎所以,在一个转身时脚下一滑。
“——!”
乐极生悲,大概就是如此。
让一个太久没跳舞的人连续转这么多圈,果然还是太勉强了。碍于场合,你生生将嘴边的“国粹”咽了回去,紧闭双眼,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看来今天是免不了与大理石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了,可怜你刚还在为教导埃尔文而沾沾自喜,现下却觉得自己会被他嘲笑一年。
“小心点。”
低沉的嗓音落在耳畔,预想中的疼痛并未降临,作为替代,那只悬在腰迹的手此时稳稳拖住了你。恰逢音乐进入尾声,你借势伸展手臂,为这支舞做了个优雅的结尾。
意外默契的配合掩盖了失误,这次临场发挥反而使你们成了舞池里最出彩的一对。一曲终了,你后撤几步,缓缓蹲下身子行礼。柔软的裙摆随着动作在地面绽放,纤细的身体像是陷进了一朵绿云,你抬眸冲埃尔文眨了下左眼,将笑意直直送进对方眼底。
这不仅是例行公事的礼仪,也是你向他表达感激的方式。
毕竟若是真出了丑,连带着家族都要和你一起沦为笑柄。
“出去透透气吗?”中场休息环节,埃尔文向你发出邀请。
你点点头,随他走进露天的庭院。早春的天气仍带着寒意,花还未开,但心急的嫩草已经冒出浅绿的芽,成了春风首批拜访的宾客。
埃尔文没说话,他走向院中一处视野开阔的空地,抬头看向远方的天空。一轮满月正挂在暗色的幕布上,几颗星星零零散散分布四周,沐浴着那轮银色的光辉。
这一幕在你眼里瑰丽奇绝——在印象里,埃尔文一直是太阳般的存在,而此时,太阳正注视着月亮,眼前的世界一时日月交辉。
晚风拂过枝头,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将你的思绪拉远。你乘着风,看过兵团的训练场、看过幽暗的巨树森林、看过夜晚希干希纳的山区……最后停在他的坟墓前。
一股怅然顷刻填满胸腔,此刻,你迫切地希望时间能够暂停。
在树影摇曳中,埃尔文慢慢转身,他不知从哪变出了一个长方形盒子,郑重其事地递到你眼前。
“谢谢你今天陪我过来。”
“这是谢礼。”
“诶?这次任务还有额外奖励吗?”你欣喜地接过盒子,脸上的笑容在掀开盖子的一瞬间僵住——
里头是一把袖珍女士手枪,小巧便携,握把上包裹着你从未见过的白色材料,还镶着红、绿、蓝三颗宝石作为装饰。养父母从不让你靠近枪支火药,而兵团里大多以步枪为主,这是你第一次亲手摸到如此精致的手枪,综合壁内目前的制枪工艺及材料成本,你判断它应该价格不菲。
但重点不在这啊!!!!
“您您您……您怎么带进来的?!”你“啪”的一声合上盖子,眼神慌乱地张望着四周,确认附近没人才堪堪松了口气。
“费了点功夫,不过并不困难。”埃尔文从容不迫,似乎这对他而言真的没有任何问题。
此时此刻,你不免有些心疼还在维护治安的奈尔·德克。不知道埃尔文的这道安检是否经过了他的手,不过想想大概率也是没有的,毕竟这两人据说在十几岁时就认识了,以奈尔对他的了解应该会加强戒备才对,不然万一出了问题,第一个被追责的就是他。
想想几个月后的史托黑斯区行动,你在心里提前为这位兢兢业业的宪兵团师团长默哀。
“唉……您可真是……”
“明明可以等回去再给我的……”
虽然略感无奈,但收到这样一份礼物毕竟是让人开心的——你低下头,故作苦恼地叹了口气,不想被他看见自己勾起的嘴角。
“嗯,这么说也是。”他没有直接否认,“但我认为今天的场合会更合适一些。”
晚风越过他的肩膀,撩起你的发丝,攀上枝头的新绿,最后飞向夜空中的一轮明月。
玫瑰终会配枪,以荆棘为索、茎刺为弹,冲破这高耸而华丽的牢笼,在广阔的世界中肆意生长。
你会成为他的剑,也会成为自己的枪。
“嗯,您的判断没错。”你说。
“我很喜欢,谢谢。”
夜风徐徐、月笼银霜,大厅里又飘来徐徐的琴声。
气氛恰到好处,就在你打算继续说些什么时,一声带着怒意的呵斥打破了这一晚的宁静。
“尤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