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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时空回溯,二次收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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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清临撑着翠玉竹支,神情抑郁地盯着苏苏,“我还是那句话,滚!”
苏苏盘起小短腿,双手揣在身前,头顶呆毛弹飞紫灯,“别这么暴躁徒弟,你吓飞了我的灯!”
“虽然嘴上说着让我滚,但小腿和小脑还是很听为师教导的嘛,这不就跟着为师在福地横扫了一大圈御雪恶鬼。我瞧着你在福安王宫切的那盘刺身,其刀法之快,滴血未流,又薄如蝉翼,肥瘦均匀,已然熟能生巧,臻至佳境。”苏苏双手托腮,那紫灯飞了一圈又缩回了他的头顶,他眨了眨眼,“怎么样,快乐吗?舒爽吗?你若拜我为师,还能让你更快乐更爽喔!”
宗清临侧了侧身,斜眼盯着苏苏,想起数天前的诡异之事。
那日,他明明亲手将指环抛掷于山崖下,却不料时空突然回溯至他发现指环的那一刻。此巴掌小人对着宗清临叽叽歪歪,指指点点,大放厥词,表示宗清临敢扔他就敢再度回溯,大不了就在雪山顶耗一辈子。
宗清临不敢赌。若是邪法幻术,但那枚重新掉落的枯叶未免太过于真实,除非他现今仍困在幻境之中未曾脱离。但若为真,即便是身为灵宗至尊的御雪掌门,也依旧无法令时空逆流。这等手段,恐怕只有圣境以上的强者才可触碰,但那等大能,数百年前就已从浮霆大陆消失,彻底成为传说中的存在。
巴掌小人两手一甩,宽宏大量地表示原谅了宗清临的无礼,接着喋喋不休地跟了宗清临一路。
“吾名苏苏,自世界之外而来。这片浮霆大陆,原是一本名为《浮霆上神传》,别名《邪魅上神:清冷师尊,揽入吾怀》,还名《苍生被反复毁灭的那些年》的纪实文学作品。你,宗清临,作为本书绝对大男主,按照原文走向,应当是手撕灵宗,脚踢灵圣,眼睛一瞪,灵帝死遁,灵仙之下,皆如灰尘,一剑劈开浮霆天,三十三上宗皆伏地跪拜,恭贺你飞升成神,浮霆大陆位面之灵奉你为主,自此,后世皆尊称你为浮霆上神。”
宗清临抓了抓头发,伴随着簌簌啦啦的声响,苍耳和鬼针草落了一地,他掏了掏耳朵,“哦”。
苏苏盘腿正襟危坐,“理论上,你的命运轨迹即是这般,但事实并非如此。有恶人作祟,干扰了你的命途,致使你灵脉自封,沦为庸人,如此这般,你将在灭世一战中卷入兽潮,死在万兽践踏之下。”
宗清临歪了歪头,揪了根头发放在嘴边吹来吹去,“哦。”
苏苏不满,“若非吾怜你剑心剑骨,万年奇才,愿出手助你重归仙途,你这辈子就真得按照改写后的命途行进,你甘心就这般庸庸碌碌凄凄惨惨地死去?”
宗清临无甚所谓地又拔了根头发,在指尖缠来缠去,“哦。”
苏苏掏出三尺长的大铁锤,小手一抡,往宗清临脑壳上砸去,“逆徒,好好说话!”
宗清临被这当头一棒砸的金星直冒,他望着比巴掌小人大了数倍的铁锤,不由得瞪大了嘴,发出了经典一问,“啊?”
两眼发懵,不知是被锤子锤的,还是被用锤子的人吓的,宗清临扶额,晃了好一会儿,“然后呢?所以呢?再见。”他将捏在指尖的圆环放在了崖边巨石之上,摇了摇头,“谢谢你的好意,不感兴趣,也不需要。”
苏苏努力向上弹了弹,试图与宗清临平视,“不,你需要,整个浮霆大陆也需要。作为书中主角,你的命运轨迹与整个浮霆大陆休憩相关,若你中途夭折,这片大陆也将沉入不可逆转的灭亡。所以,救你等于救世,明白吗?”
“救世?”宗清临的眼睛里浮现出如烈酒般的嘲弄,“这个世界还需要拯救?早该毁灭了。”
“世俗王朝,日常万贯金银供奉仙门,事到临头,生死由命,举倾国之力,也只能在这千年难遇的暴雪中化为泡影。覆国之难,万众之死,简成修者口中的寥寥谈资,偶得一句‘可怜可惜可悲’的喟叹。所谓道心,所谓仙途,何其荒谬!”
“浔溪崖一役,师尊重伤坠落魔渊。不见活人不见尸,仅是几片衣屑、信物件把,怎能让我心甘。然,宗门上下,并不在意师尊生死,反倒是迅速瓜分了师尊门下资源,门外弟子一散而空。说我不忠不义不知廉耻,说我肮脏下作辱没门楣,这些也就罢了,但师尊为宗门所做,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无上功德,足以庇佑万代。但你听听,那些人的说辞,不怀感恩之心,甚至侮辱之言污了师尊清名。”
“更有那西北密氏,为谋取权柄,私下豢养猳玃,任由此等牲畜掳掠民间女子繁衍兽血,十年无子者,堕兽;产子不养者,暴毙;养至成年者,弑母;三魂化阴鬼,催恨。仙门百家,竟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我回禀宗门,不理;再禀,搁议;三禀,掌门亲临,告诫我道法千变,应尊密氏秘法;我道修者善心,世间仁义,掌门却呵斥我已入仙途勿要干扰凡尘。呵……究竟是谁在人间掀起波澜?”
“这就是师尊呕心沥血付诸一切的西北浮霆,分明从根子上就已经烂透了!”
宗清临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呕出一口鲜红的血,他擦了擦唇角,似是瞬间失了全身力气,怅然一叹,“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总之,若你是在诓骗我,我并未心动,也无力与你相抗,若你真能预见未来,这灭世之战倒能洗清一切不公与罪恶。届时,人神平等,看那雪山之巅有倾山倒海之力的大能,也得佝偻着化为一捧灰尘,如此,倒也是一件妙事。千万年后,生途重启,或许浮霆又是一派生机。”
“所以,不要来招惹我,不要来纠缠我,不要来妨碍我。我不需要你拯救。”
苏苏的眉眼下垂,他的耸了耸肩,成神不感兴趣,救世也不感兴趣,这届元之子可真难带。
巴掌大的小人单手托着腮细细想了一会儿,柔声道,“宗清临,密氏一事,我认为你做的没有错,如果我是你,也不会做的比你更好。错的不是你,是沽名钓誉的御雪宗,是藏污纳垢的西北天境。”
苏苏又道,“其他暂且不提。雪寂已过,御雪宗必然会派遣弟子前往福地查看灾情,这些扯着鸡毛当令箭的家伙来者不善,宗门虽不会直接覆灭尘世王朝,但若损失惨重,高昂的供奉难以为继,便会被标为可弃,即意味着失去了宗门的庇佑,这些国家即会沦为福地豢蛊的养料,强国扩张的踏板。当日你曾答应福辛国君请援御雪弟子居,因故未曾履行诺言,现今大难再临,你要彻底失信于人吗?”
苏苏想想,又补充道,“福辛国对你师尊青渊素来敬重赤诚,倘若看着福辛国在雪后的战争中被福音毁灭,或许这世上尊奉你师尊的最后净土就要这般消亡了。”
宗清临一怔,他望着自己遍布创伤的手,苦笑,“可我为免堕魔,已封了灵台,与凡人无异,我还能做什么?恐怕连那些来找麻烦的外门弟子,我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苏苏圆润的豆豆眼眯成了一条线,厉声道,“宗清临,你可是剑修。所谓剑途,一主杀伐,以杀止杀;二主守护,以剑护道;三主修心,以心铸剑。没有一条,是以灵光入道。”
“屠尽卑劣之人,守护天下苍生,既是以杀止杀的杀伐之道,又是以剑护道的守护之道,亦是无欲无念的无情之道。”
宗清临的颓丧如潮水般悄然退却,他愣愣地望着苏苏,后者如一柄神兵利器流转着冰冷凛冽的光,恍要划破天界。
“你……”
宗清临的喉咙哽住了,他承认,他不甘心就此沦为庸人,更不甘心成为师尊生命中的污痕,但,真的可以么?
苏苏眯起的小眼睛骤然瞪开,然后弯成两道月牙,他双手叉着腰,高高抬起下巴,一脸牛气,“怎么样,为师帅吧,决定好跟我混了嘛!”
宗清临脸上的动容一寸一寸碎掉,垮出冰块脸,“滚!”
“哎呀,别这样嘛,试试呗!”
就这般,在巴掌人苏苏的努力煽动下,宗清临寻思着在灭世之前除掉几个败类也算是为师尊积攒功德,便提着新入手的剑——在苏苏建议下,匆匆忙忙捡了一根被雪压折了的竹支,这般杀入了王城。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以剑途催动剑诀,凌冽的杀意在干涸的灵脉中咆哮肆虐,化为无数柄剑试图穿透他的身体。苏苏自他挂在颈间的指环中飞出,落在他的肩侧,宗清临大惊。
“凝神,他们看不见我。控制灵脉之中的剑意,将它引至掌心,融入剑柄。”
宗清临点点头,那些狂暴与毁灭,缠绕在翠绿的竹支上,似是未净的鲜血,殷红妖异。
“哎呀呀!你这什么垃圾手法,太糙了太凶了太粗鲁了,简直不能看!”
苏苏伸出小短手捂住眼睛,“暴力美学,可不是让你把人捣成豆腐花的。呃噗……我要吐了!”
宗清临面不改色拎着竹支在地上一滩红白之物中翻了翻,最后勾出一只银色的囊袋,抖了抖残存的液体,而后一挑,抛到了已经吓呆了的福辛国君眼前,“收下。”
福辛国君望着囊袋顶部线绳处挂着的肉渣,吞了吞口中唾沫,颤颤巍巍地捧在手心,目视着宗清临拎着刚刚将御雪宗青衣管事剁成羹的竹支飘然远去。
显然,经过数个王朝的练习,宗清临已然熟能生巧,刀工愈发娴熟,由此在干完福安国最后一票后,得到了苏苏高度的赞美。
宗清临百感交集,喜的是即便没有灵力,凭借锐不可当的杀戮剑意,面对灵尊以下修为的对手,他依旧有一战之力;忧的是以杀意催动虽不消耗灵力亦不消耗体力但总会产生一种没缘由的饥饿感,每每收剑,总是饿得五脏空空,强烈的进食欲急切地催促他抓点啥啃一啃,没有馒头,石头也成。
不知所以的一通怒火寥寥发泄后,宗清临感到索然无味,他重新坐回树桩,从怀里摸出那只又冷又硬的灰馒头,面无表情,两眼放空地啃着。
幸好,临走前还打包了一份。
苏苏打了个哈欠,头顶的小灯叮铃一亮,细软的紫光铺成了一朵云接住苏苏的三头身,他趴在这片云上,双手托腮,小短腿向上翘起,一勾一勾,看着宗清临啃着馒头有些怜悯,“小可怜,只能吃冷馒头。赶紧拜师啊,师父带你吃香喝辣。”
宗清临的半块馒头哽在喉咙里,比诡异的饥饿更忧愁的是,他被这只巴掌人彻底缠上了。
他吞下馒头与苏苏商量,“你再想想,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怎么可能是主角?我也是看过世俗话本的,从未听闻有主角会是天降凶星,灾祸之源,厄逆之子。我资质平平,一身修为全靠师尊费心培养,百年之内想臻至皇境,必然得有气运加持,比之更高的宗境,全看机缘,什么圣境、帝境、仙境,那是传说中的存在,我没有狂妄的心,绝不敢肖想。至于成神……我宁可相信末日正在逼近,也不相信我能成神。”
“你看,我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属于主角的气质,你肯定是找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