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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栀子花 ...

  •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宋知念在紧张和不安间摇摆的思绪。
      “姐,我来找你玩了。”一道俏皮的女声响起。
      宋雅晗轻轻一压门把手,发现门没锁,便缓缓打开了门,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她披散着的头发下长着一张漫画脸,或许是年纪不大还未长开,显得小巧玲珑又不失活泼和可爱。由于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说话时还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房间里的宋知念却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又将目光移回了手机,她紧皱的眉头依然没能得到舒展。
      但宋知念耳朵微微一动,如同川剧变脸一般,突然又喜笑颜开地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过来。
      “我听见你手里零食袋子的声音了,快快供上来吧。”
      宋雅晗没有多说什么,将零食随手放在一边,好奇心驱使她悄悄爬上床,站在宋知念身后瞟了一眼她的手机。是一个微信的聊天界面,对面那个人的备注名为“安安”。
      “姐你怎么盯着和一个女生的聊天界面发呆啊,你还问她能不能在学校打招呼,你该不会是......”宋雅晗抬起手指着手机屏幕,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什么啊,这是个男生,我是性取向没问题!”宋知念抓住了宋雅晗的手将其甩到一边去,朝她瞪了一眼。
      “你怎么今天又来了啊。”宋知念关上了手机,盘腿坐在床上。在零食袋里摸索着,最后选了一个果冻。
      “我爸妈上班呗,我一个人在家无聊,我就跟我爸说我来找你给我辅导作业,他二话不说的就同意了,那表情看着可高兴了。”宋雅晗顺势躺在床上,狡猾地笑了笑。
      “你都初三了,还不晓得认真学习,不怕我告你状?舅舅和舅妈知道了那还不得混合双打?”
      “你才不会告我状。”宋雅晗将零食袋甩到了宋知念的腿上,将两只手垫在脑袋后面,一脸享受的在宋知念的床上休息起来。
      “说吧,你没什么瞒的了我。”
      宋知念将这一个月的事缓娓娓道来,少女的小小心思被本人的嘴中缓缓说出,那一抹懵懂的情感不禁将耳根也染至红透,但当说到今天的事时,宋知念又恢复了一脸担忧的神情。
      宋雅晗听后,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你想知道就去问呗。”
      宋知念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与担忧,一脸正色的说道“我怕他现在忙,打扰到他,明天再说吧。”
      这件事本来就与宋雅晗没啥太大干系,她只是来吃瓜的,便随意地点了点头。
      ……
      医院内,身着白衣的医护人员交错往来,他们的步伐匆匆,不时还有几个医生驻足查看病历。大厅内则是一排排供家属等候的铁椅,他们自然也免不了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不免每个人都挂着焦急与不安的神色。
      医院走廊的气氛紧张得几乎可以直接触摸,走廊里的每个人的每一次呼吸都被压上了重重的砝码,充满了层层压力。走廊两侧的病房里,不时传出小孩的哭声,病痛的呻吟声和家属的低泣,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不断地侵蚀着江屿安的神经,刺激着他的不安与担忧,在他脸上留下几道深深的沟壑。紧皱眉头的他此刻正在一间间病房间来回穿梭,寻找着他奶奶的病床。
      他不愿停下下脚步,边走边查看着手机上的病房号。
      一旁的时逾白紧跟其后,大口地喘着气,焦急地问道:“奶奶的病房在哪儿?”
      江屿安将目光从手机离开,随手将手机锁屏,目光向前方各个病房号扫视而去。
      “就在前面。”随即提步朝201病房跑去。时逾白也紧跟着他。
      自从李阿姨过世后,江屿安从未像今日这般情绪外显,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但未能让他不再畏惧失去,反而让他更加畏惧失去,他再也不想见到他所拥有的,珍惜的一切离他而去了。
      时逾白上一次见他如此焦急,还是江屿安初闻他母亲确诊之时。
      时逾白的父亲和江屿安的父亲在同一家公司工作,两人因工作原因相识,并逐渐建立起深厚的友谊。这种友谊也延伸到了他们的家庭,使得时逾白和江屿安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
      时逾白和江屿安一同长大,自然知道他的性格并非一直如此冷漠,显得那样的不近人情,与之恰恰相反,曾经的他也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那时候,他总是和江屿安一起调皮捣蛋。而彼时的江屿安成绩也并不出色,常常因为考试成绩不佳而被老师要求请家长。每一次,都是江屿安的妈妈李阿姨亲自来到学校应付老师。有一回,当李阿姨走进办公室时,他原本打算躲在门口看热闹,想看看江屿安出糗的样子,顺便嘲笑一下对方。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当李阿姨发现江屿安后,并没有责备或斥责他。相反,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然后微笑着弯下腰,用极其温柔的语气对他说:“没关系的安安,只要你尽了全力就好。”
      江屿安心里的野性贪玩突然松动了一下,他突然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情的陪伴,他突然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巨大的愧疚感,于是他决心开始改变。
      然而,命运却给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在江屿安六年级的时候,李阿姨被诊断出患胃癌晚期,这个消息对他们一家人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李阿姨开始了漫长而痛苦的治疗过程,其中便包括化疗。每一次接受化疗,李阿姨都要忍受着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化疗的副作用让李阿姨的头发开始大量脱落,原本一头乌黑亮丽、及腰的长发,如今变得稀疏不堪,只剩下一大块一大块的斑秃,为了防止吓到年幼的江屿安,即使是大热天,李阿姨也仍然带着棉帽来遮挡那恐怖的头顶。
      这对于年幼的江屿安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无法接受那个曾经温柔美丽的母亲,如今却因为病痛而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这个温馨和睦的家庭,被从天而降的病魔冲散,平日饭桌上的欢声笑语,如今的饭桌前却空空荡荡……父亲辞去了工作,全身心的投入到照顾妻子的生活中,但那时候的江屿安却无能为力,他的力量似乎微乎其微……
      从那之后,江屿安决心不再给家庭多惹事端,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天真烂漫,只是时常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哀伤。在学校里,他也总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书,将自己封闭在孤独与对于自己弱小的恐惧之中,那是个没有尽头的旋涡,他俞是成熟,这种痛苦就越是深刻。
      时逾白注意到了江屿安的变化,想要安慰他,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每次看到江屿安那压抑的气氛,时逾白都会感到一阵无力感,只能默默地陪在他身边。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样的情境,便只能尽其所能的去和他分享自己日常的种种,希望能尽可能的消融他心中日渐加深的寒冰。
      每当下课铃声响起,江屿安就会迅速背起书包,尽可能快速的赶往医院。他知道,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希望能够多陪陪她。尽管每次看到妈妈憔悴的面容,他的心都会痛得无法呼吸,但他依然坚持每天去医院,因为那是他唯一能为妈妈做的事情,他往往会带上自己有进步的成绩,希望妈妈能看到自己的改变,希望妈妈能稍微开心一点。
      年后,时逾白和他的父母一起去医院看望江母。那时,江屿安正坐在她的床边,给她削着苹果。看到李阿姨的头发已经剃短,面庞消瘦,她那双抚摸江屿安的手甚至骨节突出,看着江屿安的眼神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和遗憾。
      六月的清晨,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了医院的病房窗户上,形成了一片斑驳的光影。李静怡靠在墙边写完最后一个字后,便放下了笔,如释重负地躺了下去。
      病房外的江富成看着报告单上的那些数字,手一直在不受控制般地颤抖着,仿佛这薄薄的纸张有千斤之重一般,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滴落在医院冰冷的地面上,而此时此刻,他的眼眶早已经被悲伤和绝望给填满,变得通红一片。
      家里的钱已经快被掏空了,但希望却越来越渺茫,一点一滴地打击着他。
      他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表情,推开了病房门,笑着跑向妻子。“静怡,你今天中午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李静怡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她强忍着身体的剧痛,艰难而又缓慢地侧过身子,目光饱含深情且无比温柔地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轻声说道:"老江啊……能嫁给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听到这话,江富成心头一酸,但还是迅速蹲下身来,坐在了李静怡的床边。他努力挤出一个坚强的笑容,紧紧握住她那柔弱无骨的手,然而泪水却早已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止不住地往外流淌。
      “老江啊……你要好好活着。”李静怡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
      她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轻轻抚摸着江富成的脸颊,仿佛想要把他的模样深深烙印在心底。
      “我走了之后……你要少喝点酒。”李静怡的声音微弱而颤抖,每说一个字都显得异常吃力。
      江富成紧紧握住她的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别说了,你不会有事的……”
      李静怡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听我说完……那个时候……就没有人会给你唠叨了……你一定要照顾好安安。”
      说着,她从身侧拿出了两封信,颤巍巍地递给了江富成。
      江富成接过信,虽然只是薄薄的几张纸,感觉它们重如千斤。
      “这是……?”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李静怡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一封是给安安的……另一封……是给你的……等我走了以后看吧。”
      “忘了我吧……”李静怡的目光渐渐变得迷离,她的手也无力地垂在被子上。
      病房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栀子花香,那是李静怡最喜欢的花种。正是栀子花盛开的季节,江富成每天都会给她买一束在病房里。
      “栀子花很香,谢谢你。”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
      李静怡安然地闭上了眼,她的脸上始终挂着那抹淡淡的笑容。
      她真的很想听江屿安再开心地喊一声“妈妈”啊,然而这已经成为了一种奢望,她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再听到那个声音了。
      时逾白只记得那天的江屿安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坐在李阿姨的床边,轻轻的托住她那已经冰透了的手,仿佛那里还残存着最后的温暖,仿佛只要他再轻唤一声,她就还能再睁开眼,再看他一眼。
      这样的时刻他的心中早已经上演了无数次,最后一次看着她安详的面容,他的心中已经空空荡荡,又好像已经被悲伤彻底浸透,再也挤不出一点多余的泪水。又好像这一部分泪水已经浸透了他的回忆,让他忘却了那之后的段段记忆。
      一个人的离世并不是一场磅礴大雨,而是一生的湿润。
      那之后,他的生活便已经彻底失去了母亲的部分,她好像已经彻底离开了他的生活,却又好像无处不在,她的被褥,她的鞋子,还有衣柜里永远不会被丢掉的那一条长裙。
      ……
      江屿安一进门,便看到奶奶已经坐了起来,正和父亲愉快地聊天。看到这一幕,他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安安,逾白,你们来啦!”江奶奶满脸慈祥地望着走进病房的两个孩子,眼中满是疼爱。她注意到两人跑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原本想挣扎着起身迎接,但立刻被江屿安按住了肩膀。
      “奶奶,您刚刚醒来,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江屿安声音略带紧张地说着,目光转向一旁的父亲,焦急地问道:“爸,奶奶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晕倒呢?”
      “别担心,你奶奶只是高血压犯了,经过治疗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医生说观察一段时间,没问题就能出院回家了。”父亲轻拍着江屿安的肩膀,试图让他安心下来。时逾白也在旁边附和道:“是啊,没事的,放心吧。”
      听到这个消息,江屿安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但仍然难掩担忧之色。他走到奶奶身边坐下,拉起她的手,轻声问道:“奶奶,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奶奶微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无不适,反而关心起江屿安和时逾白来:“你们俩别太着急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倒是你们,这么急急忙忙跑过来,累坏了吧?”
      江屿安刚想开口说话,就被站在一旁的时逾白给打断了:“没有啦,江奶奶,等您身体康复之后,我可不可以再尝一尝您亲手做的糖醋排骨啊?前几天吃了一次之后,那个美妙的味道一直让我难以忘怀!”说完,时逾白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还调皮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但似乎又突然意识到这样的举动有些不妥,于是他赶紧低下了头。
      此时此刻,整个病房都充满了欢乐的气氛,时不时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大家都被时逾白逗得乐不可支,而江奶奶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她看着时逾白,眼中满是慈爱和欢喜,说道:“好啊,逾白,等奶奶病好了,一定做一大盘糖醋排骨给你吃,让你吃个够!”
      附:
      致我最爱的孩子屿安:
      屿安,妈妈要离开你了。我即将去往另一个世界,看不同的风景。
      妈妈很遗憾,不能陪在你身边,伴你成长。但妈妈会化作一缕风,每当夏季我就会来看你。到那时,你可以跟妈妈说说你发生的趣事好吗?
      孩子,妈妈写不动了。妈妈会向上天给你祈祷,愿你永远平安健康。妈妈永远爱你。
      最爱你的妈妈
      字体歪歪扭扭,感受得到写信人每一次尝试,都伴着内心的挣扎和身体上都痛苦。这封信很短,却饱含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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