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田万万

4、破冰

　　周一清晨，天空如洗，呈现出深邃的蔚蓝色，几缕薄雾轻轻飘荡，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
　　微风轻拂，带来了丝丝凉意，夏日的沉闷和热意似乎已经随着时间悄然睡去。
　　宋知念吃了没带外套的亏，刚出单元门就冷的瑟瑟发抖，嘴里不停的打颤。
　　走路去学校怕是要被冷死，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才刚走到六点三十，应该来得及坐公交。
　　她颤颤地来到了公交站，站牌也有很多和她一样被转凉的天气打得措手不及的学生，零零散散的蓝白校服间还有几个穿着工作服的上班族，正低头看着手机。
　　不久后，公交车缓缓而来，站台上的人们纷纷上车，宋知念只是一个愣神的工夫，面前的车门已经被堵的水泄不通，连忙后置后觉的紧跟其后，一番努力后才挤到了车内，在投入了两个币后，她便向后车厢走去。
　　车内的灯光昏暗而温暖，将早晨的凉意隔绝在外，算是为乘客们提供了一个临时的避风港。
　　公交车上人头攒动，车厢内拥挤不堪。宋知念沿着人流的缝隙走到了后门处，宋知念没有其他的东西解乏，便无聊的环顾四周，目光在狭小的车厢内来回游荡。
　　一个熟悉的身影却猝不及防的闯入宋知念的视野内，那是江屿安戴着耳机坐在公交车后排靠窗的位置。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窗外，仿佛在凝视远方的某个点，显得深邃而明亮，仿佛能看穿乌云背后层层掩盖的秘密。他的脸上则带着几分忧虑和思索，为他清秀的五官增添了一份柔和的美。
　　宋知念呆呆地盯着愣神，她总能在他的身上看到一丝伤感的气息，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和压抑，却又被他毫无波澜的面色重重掩盖。
　　“滨江东路站到了，请乘客依次从后门下车。”
　　由于宋知念站在后门口，所以没有被向后门蜂拥而至的四中学生挤到。车门一开，便自然的下了车，一来到开阔的路面上，就感受到天上星星点点的雨滴，它们被夹在微风中飘荡，丝丝缕缕地拂过宋知念的发梢。
　　但她却无福消受这份细腻而湿润的温柔，下意识的摸了摸书包外侧，却是令人失望的空荡，她没有带伞。
　　树叶被微风和细雨击打，在枝头沙沙地摇曳着，承受了长久的酷暑曝晒，已然变了面色，似乎已经做好准备诉说秋日的故事。
　　雨滴从天空坠落，在风中跌跌撞撞，如同粒粒珍珠洒落在人海中一朵朵已经绽开的雨伞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或许归于土地并非是旅程的结束，而是在天空中一番闯荡后，久违的归家。
　　宋知念只好将书包取下准备举在头上遮雨，赫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书包，她的动作随之一滞，停在了半空。
　　她转过身去，却意外的发现是江屿安。雨滴打湿了她的刘海和碎发，睫毛上也挂上了雨点，为她的眼睛增添了几分晶莹剔透的光泽，带着几分疑惑与惊喜，此刻是那样的楚楚动人。
　　江屿安不由得心头一颤，随后自然的将手中的伞举过她的头顶。
　　“一起吧。”
　　清晨，雨天，为她撑伞的少年，已经深深地刻印在她的记忆中的又一扉页。
　　一柄小小的伞，却好像将外界隔绝，伞下的世界是那样的安静，安静到宋知念可以感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与逐步加速的心跳声，不敢看向旁边的人，也不敢抬头看向前方，只能低头看着地面上，自己的双脚和少年的运动鞋一同踏过一块又一块湿润的地砖。
　　周围的景色在他们的世界中逐渐后退，教学楼的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等进了教学楼，江屿安轻微发力便收起了伞。他的手指修长，青筋显现，轻握在伞柄上显得优雅又有力。
　　“我要疯了，怎么连手都那么好看啊。”宋知念内心默念道。
　　江屿安缓缓抬头，宋知念立马不自然的扭头看向周围，缓解偷看被发现时的尴尬。
　　江屿安看着她有些仓促的眼神，手背在了身后，看似打量着周围，但视线还不时的往他这边瞟。
　　这幅画面不由得让江屿安低头笑了笑。
　　“宋知念。”
　　“走了。”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那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直达她的内心深处。她感受到有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瞬间弥漫至全身。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仿佛要跳出胸腔一般。
　　宋知念点了点头，走廊的灯光映照出她脸上的红晕，连她自己都感受得到耳根和脸在发烫。
　　宋知念不等和江屿安说再见，便落荒而逃地跑进了教室。
　　她久久都没有缓过来，早上发生的事过于魔幻，她似乎更没有勇气见江屿安了。
　　中午时分 ，池夏久久没见到宋知念来，便主动来到二班找宋知念。宋知念在看到门口的池夏后却没有急着出去，而是鬼鬼祟祟的来到了后门窗，从内向外朝着走廊打探了一番，确认没有江屿安的身影，便拽着池夏一溜烟的跑了。
　　等到食堂时，宋知念也煞有介事的四处打量，确认周围没有江屿安出现，才放心地拉着池夏去排队。
　　一脸懵的池夏看着宋知念反常的行为，发出了疑问：“你干啥亏心事了?”
　　宋知念如释重负地抱住池夏，扭扭捏捏地将今早的事情全盘托出。
　　“这不挺好的吗，你躲着他干嘛。”
　　“呜呜呜呜我害羞，我不敢碰到他，一见到他我心跳就蹦蹦蹦，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得缓缓。”不知不觉中，宋知念的耳根再度被染红。
　　......
　　吃完饭后，宋知念便和池夏分手去了广播站参加最后的选拔。
　　广播站外站了零星二十几个学生，要从中选拔出十位出来。广播站内的学姐开了门，拿了一沓印好文章素材的纸条，发给了每一个同学进行练习。
　　这和第一轮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宋知念不由得一番窃喜。但往纸条下侧一看，竟然加了一段英文，好在她的口语不错，自然也不是问题。宋知念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
　　走廊里回响起一阵阵练习的朗读声。
　　雨早已停了，但仍有风吹过，将雨后独有的气息四处播撒。宋知念很喜欢下雨后的天气，因为她最喜欢雨后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湿润的气息。
　　在经过了十分钟的练习时间后，队伍前的学生一个一个的被叫了进去。
　　好在，宋知念不出意外的通过了面试，并且被安排到周五和黎湉学姐一起播音。前一个月她还没有点歌的能力，要经过一个月的试用期才能正式加入广播站。但既然已经克服了最难的一步，足够让宋知念开心一阵子的了。
　　......
　　刚开始的一周她还是不敢和江屿安打招呼，等到了后面的时间里，那天的羞怯已经被长时间的互相熟悉淡化，她已经可以做到从容地对他打招呼。
　　令宋知念有些意外的是，她每次叫江屿安名字向他打招呼时，江屿安都会微微一愣，然后有些仓促的答一声嗯。平时向来稳重高冷的他，似乎在这一刻才露出了极近人情的一面，让宋知念心中又对他增添了几分可爱的印象。
　　接下来的时间段内，宋知念花了大量时间在学习上，准备迎接高中的第一次考试。她不想自己的成绩太难看，毕竟这份成绩不仅是自己能看到，“他”也会看到。
　　两天的考试很快就过去，得益于她的努力，宋知念做英语和生物时反倒没有刚开学时的乏力，政治却意料之外的拖了她的后腿。
　　这是四中的内部考试，成绩很快就在第二天的晚自习时间出来了。
　　陈老师在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将成绩榜投屏到了教室的电子屏幕上。
　　宋知念坐在第二组第三排，刚好能看清屏幕上的内容。
　　姓名 语文数学 英语物理化学 生物历史政治地理总分年级排名班级排名
　　宋知念 120 145 125 75 80 70 85 59 90 854 47 14
　　不是吧，要哭了，天杀的政治背刺我。
　　看完成绩后，宋知念若有所失地去一班找池夏。
　　“呜呜呜谁知道，政治竟然背刺我，我要哭了夏夏。”宋知念抱着池夏不肯撒手“还有那个英语，全班35名，这个班都是超人吗，成绩怎么都这么好啊。”
　　池夏瞥了瞥嘴：“没事，我刚看了一下，你偶像照常第一。”
　　宋知念骄傲地做了个大拇指擦过鼻头的动作：“那是当然。不过这次我的年级排名还不错，数学属于比预估的高了十分。对了夏夏，你考的怎么样？”
　　“20”
　　“我就不应该自讨哭吃，看我们夏夏这次考那么好，奖励你吃零食，走去小卖部消费。”
　　这节课间有二十分钟。
　　小卖部人员照常爆满，她们艰难的挤了进去。
　　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后，池夏手里提着一袋零食，宋知念拿了两袋。
　　“咳咳，我猜另一袋是给某个人的吧。”
　　宋知念意味深长地对着池夏笑了笑。
　　“诶嘿。”
　　......
　　九月底，温度已经平均保持在十几度左右。宋知念早就带上了秋季外套，就是用来应对今晚的突发情况。
　　宋知念背着书包，手里提着一大袋零食站在校门口等待。
　　蝉鸣和炎热早已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少女的心绪好像也随着盛夏躁动的炎热一起，被秋季更迭的秋风与雨露平复，她已经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与自己变化的心绪，准备好迎接面前成山的学习压力与充实的校园生活，或许这也是青春的一部分，并不是所有关于青春的回忆都一定是男女懵懂的情感，那一段努力奋斗的日子同样值得怀念和镌刻在青春的回忆与怀念中。
　　她站得有些疲乏了，便用书包垫背，靠在学校旁的围墙上，看着路上行色匆匆的四中学生。
　　一道身影让她的眼睛发亮，立马控制好有些紧张的情绪，用着江屿安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嗨，一起回家吗？”
　　她笑着看着他，看起来心情很好，秋风吹动着她的发丝，小梨涡呈现在嘴角旁。
　　她手里提着一大东西，像是零食。
　　江屿安点了一下头，随即将她手中的零食拿了去，开口说道：“我来帮你拿吧。”
　　“本来就是给你哒，我今天心情好，请你吃零食。”
　　宋知念看着他像是想要拒绝的神色，整理了一下表情，开口悲诉道：“你不收我会伤心难过的，我很喜欢给朋友买东西吃，你不收我就会认为你没有认可我，讨厌我。”
　　她脸上的梨涡消失，随即替代的是一张板着的小脸，那双杏眼也黯然失色。
　　江屿安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颈，对着她笑了笑：“谢谢。”
　　这是两人认识以来，宋知念难得的主动出击，当羞涩的少女也开始在这段关系中向前迈步，似乎那一丝男女陌生的隔阂，也能被轻易消融，因为在此刻，他们只是朋友。
　　看到他收了自己的零食反应意外的有些搞笑，宋知念心里的紧张感少了很多，自然的牵起了话题，和他吐槽起了自己的成绩。
　　“我刻苦学习了一个月的生物，结果被政治背刺了，你猜我政治考了多少分。”
　　“70？”江屿安抬了抬眉，偏头看向她。
　　“我没有及格。”宋知念有些悲伤地抓着自己的脸。
　　还没等江屿安开口，宋知念又张口说起话来。
　　往常看到她都是安安静静的，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活泼，他还有点招架不过来。但，这样似乎还蛮可爱的。
　　“大神，你的英语怎么学的，向我传递一下你的秘诀法宝吧。”宋知念停下了脚步，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
　　他微微愣神，也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她，随即笑了笑。刚刚还在说政治，这会又说起了英语，她的脑回路总是很清奇。
　　“嗯？”
　　“哎呀，就是你的笔记本，可以借我一下吗，谢谢啦”
　　“好。”
　　江屿安打开了书包，拿出了一个很大很厚的活页本。里面的内容居多，像是用过很久。
　　宋知念面露惊讶：“才开学一个月，你就记了那么多啊。”
　　“从初中开始记的。”江屿安将笔记本递给她后，关上了书包，迈步向前走去。
　　之后的时间里，只有他二人的脚步声，和宋知念翻笔记本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
　　江屿安轻咳了一声：“我到了，我先走了，谢谢你的零食。”
　　宋知念抬头对他笑了笑：“不用谢啦。”她抬手挥了挥手中的活页本，“你这不是把笔记给我了吗。”
　　宋知念另一只手提了提快要跨下的书包，随后挥了挥手，“明天见啦。”
　　江屿安稍些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明天见。”
　　夜晚的微风轻拂，树叶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大自然的乐章，悠扬而宁静。
　　四周还有零零散散的四中学生，有不少的视线找他们看来，但他们都无动于衷。
　　空间仿佛凝滞了几秒，昏黄的路灯照到他们二人的脸上，红透的面庞只显的一丝绯红。
　　宋知念先起步，蹦蹦跳跳的走在马路上。
　　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期待每一天，期待她与自己说的那句“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