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少年-铮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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筝筝跪在地上，胸口起伏不定，衣衫被鞭子抽得破烂不堪，后背的伤口深可见骨，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她撑起手想要站起来，却屡屡失败。
她不知道为什么情况会变成这样，脑海里依稀记得刘校尉带人从她的行囊中搜查出毒物，指认她是下毒的奸细，不由分说的把她抓起来用刑，逼她签下认罪书。
只是单单动作一下，后背的皮肉就被撕扯开来，筝筝觉得好痛好痛……她咬紧牙关，没事的，想着晕过去就感觉不到痛了。
但刘勇岂会善罢甘休，他可没忘记是这丫头害得自己受了鞭刑，他叫人在筝筝的伤口上撒上粗盐，然后拿起她的拇指涂满朱砂，就在红印快要盖到认罪书上时——
“将军有令，停止动刑！”
宿迟带人快步走到牢房，打算带筝筝离开这里。
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刘勇非常不满，脸上的横肉狰狞：“一个小小的卫尉还敢跟我抢人？”
宿迟不卑不亢：“这是将军吩咐的事，还请刘校尉不要阻拦下官。”
这会儿沈愿不在，刘勇神气起来：“你拿一个黄毛丫头来压我，真是天大的笑话！宿迟啊宿迟，我刘勇认识你这么久，没想到你还是一条好狗，要不你来做我的狗如何哈哈哈……”
“铮”的一声，宿迟拔出腰间长剑，剑锋正巧抵在人体最致命的脖颈上，刘勇停住了笑声。
“先带筝筝姑娘离开。”宿迟侧头吩咐随从。
“是。”
等人一离开，宿迟的剑还不放下：“刘校尉，我承认你在军中多年确实立下不少功劳，但我宿迟今日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不是奸细？”
“我刘勇一生正大光明，从来不做通敌叛国的事！”刘勇一激动，脸上的横肉直抖动。
宿迟定定看了他许久，收回了剑：“不是最好。”
筝筝在床上躺了三日，军医也写出了解毒的药方，听到要去山上采草药时，筝筝努力撑起身子也想出一份力。
以前在楼里的时候，有些客人会比较粗暴，一些瘦弱娇小的姐妹常常挺不过来，去了。
筝筝不忍，她悄悄跑去医馆看医师是如何治病的。长久下来，筝筝识得了许多常见的草药，好多去不起医馆的姐妹们都来找她看病。
宿迟劝她身上的伤口未愈，可到底是拦不住她：“你真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痛。”
筝筝摇摇头，她自认问心无愧，将军收留了她和姐妹们，如今军中大半将士都无力活动，她这个勉强能下地的人更不应该麻烦别人了。
虽然军中略有议论之声，但筝筝全然当作耳旁风。
“这就是今日能采到的甘草和金银花了。”
筝筝采的草药最多，通常女子的力气受到先天限制，会比男子小些，但筝筝的努力恰好弥补了这部分。
她的背后被汗水淋湿，血迹稍稍渗出，一定是疼的，可筝筝一句话也没说。
沈愿眉一凛：“筝筝，明日你不必再去山上采草药了。”
不容筝筝回答，她补上一句：“这是命令。”
“是，将军。”
转睫间，有个灰头土脸的人从自己面前溜过，沈愿一眼认出那是宋澄意。
“站住。”
宋澄意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沈愿拿指尖擦过他脸上的灰：“这么回事？”
“我、我也想去帮忙。”宋澄意有点心虚。
他也想做一个有用的人，一个能够堂堂正正站在沈愿身边的人。
宋澄意搅动手指，可他直到自己身份特殊，若是直接向沈愿开口，她定然不会同意。
看着面前少年的可怜模样，一声无声的叹息传出，沈愿道：“下不为例。”
“好！”
少年顿时亮了眼睛。
沈愿才刚进营帐，宋澄意就紧随身后。
“我要沐浴。”她看着不肯离开的少年，“你又是什么事？”
宋澄意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瓶金疮药：“我来给你换药。”
沉默片刻，沈愿微微眯起眼睛，她突然笑了一声，打开纱布露出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给你研墨的时候。”宋澄意这些天都跟在沈愿身边，沈愿的一举一动皆被他收入眼底，他注意到每过半个时辰，沈愿就会停顿一小会儿才开始写字。
沈愿有心逗他：“你倒是眼尖，以前在太学的时候怎么没表现出来？”
宋澄意哼了一声，“那是因为本世子懒。”
“狡辩。”
“真的！”
“将军，刘校尉求见。”
两人对视一眼，沈愿随意缠上纱布，被外衣盖住与平时别无二致，宋澄意则乖巧的站在一旁。
刘勇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他心中对宋澄意有所鄙夷，好好的男儿不做非要当什么男宠，要是是他儿子非要打断腿不可。
“将军，属下有事禀报。”
刘勇绘声绘色讲了自己是如何发现筝筝是奸细的故事，最后他掩面痛苦：“还请将军莫要被贼人蒙蔽了心智，不要伤了众位将士的心啊！”
沈愿似有所感，叹息道：“本将发现自己以前确实是太过心慈手软了，我会改掉这个坏毛病的，刘校尉还有什么事吗？”
刘勇趁此献上药方：“属下有一友人擅长医道，这是属下为将士们求来的药方，望将军笑纳。”
沈愿拿上来一看，和军医的药房没什么差别，只是多了几味药材而已。
她点点头：“刘校尉做的不错，本将要好好赏你——”
刘勇手心出汗，心中有点期待。
“来人，刘勇通敌叛国，速速把他打入地牢。”
听到此话，刘勇呆愣在原地，脸如窗户纸般煞白一片：“将军，下官冤枉啊将军！”
筝筝亦步亦趋的跟在沈愿身后，两人来到地牢，这里阴暗潮湿，没有透气的窗户四处见不得光，耳边响起了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和喊冤声。
“害怕吗？”
筝筝摇摇头：“有将军在，不怕。”
狱卒打开了一处审讯的小室，里头坐着一个不成人样的犯人，起初筝筝还没认出来，直到刘勇喊出“冤枉”二字，她才陡然惊醒。
这不是那个不怕天不怕地的刘校尉吗？
沈愿的眼眸极深，如同深不见底的泥潭：“刘校尉还有什么话要说？”
“哦，忘了告诉你，你的好兄弟刘智可是什么都招了呢。”沈愿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中的火枪，让这批火枪运来可花了她好大的力气。
见刘勇还在摇头，手中的火枪转了个圈，沈愿收回视线：“刘智说了，是你先联合赤丹通敌叛国，后来又要挟他为你所用。”
“放屁！”刘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反驳道，“明明是那小子有错在先，我要不是为了给他擦屁股至于拿人给他顶罪吗？”
筝筝一下子明白了事情真相，原来她所做的一切在旁人眼中全然不值，她被残忍的当成了替罪羊。
“哈哈哈，极好极好。”沈愿拍了拍掌，暗处里走出两个狱卒，狱卒手中死死押着一个人，那人的嘴巴被白布塞住说不出话，两眼留下一行泪。
事已至此，刘勇恍然大悟，他中计了。
终究还是将军技高一筹，他瞒不过的，瞒不过的。
可他还是对沈愿抱有幻想，认为世间女子总是心软的：“将军，你要杀就杀我吧，末将的弟弟年岁尚小，他只是一时受人蛊惑啊……”
兄弟二人在地牢中抱头痛哭，若是不清楚情况，恐怕会认为这是一幅感人至深的画面。
而沈愿对此不屑一顾，一个通敌叛国，一个瞒上欺下，本就该处以凌迟之刑。
“你们放心，我会让你们兄弟二人团聚的。”
沈愿站起身，柔声对筝筝说道：“想不想报仇？”
筝筝毫不犹豫地回答：“想！”
都让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不报复回去怎么行。
“会使火枪吗？”沈愿甩了甩手中的小东西。
筝筝摇头，沈愿招手让她跟上：“我教你。”
地牢最深处，两兄弟双眼被蒙上白布，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隐约听到沈愿的指导声。
“记住这个，扣动这里……然后就可以了。”
筝筝第一次见到这个新奇玩意，她屏息凝神，按了下去。
“砰——”
第一枪落空了，空气中散发出腥臊味。
筝筝嫌恶的皱皱眉，打算再开第二枪，乍然间，有人微微抬起了她的小臂：“对，就是这样。”
……
看到两人胸口都晕开了花，筝筝放下火枪，呼出一口长气。
第一次能做到这样的人不多，沈愿面露赞赏之色，刚要夸奖几句，一滴水珠就落到她的手上。
筝筝眼眶微红，内心深处的感动如春雨润物无声无息的流淌，她抬手抹去泪水：“这是第一次有人教我如何报仇，以前在秦楼的时候，妈妈和姐妹们总是叫我惹……我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好……原来不是这样的，原来报仇的滋味这么痛快……”
“筝筝你记住，你很好，这一点无需别人来肯定。”
沈愿正色道：“我且教你一句话，非仇不报非君子。”
筝筝疑惑：“君子也可以用来形容女子吗？”
“当然，这个世道对女子真是不公，人们把女子困在一片小小天地里，自幼给她们灌输三从四德的思想，教她们温顺可人来讨丈夫欢心……”沈愿继续说下去，“长此以往，人们就理所应当的认为君子一词是男子的专属。”
“但是，这是不对的。”
沈愿轻轻抚上筝筝后背的疤痕：“是我没有护好你。”
“不，将军你错了。”现在的筝筝身上有了一种光彩，这是之前沈愿从未看到过的自信，以及旺盛的生命力。
“将军，这是我的荣耀。”
她坚持到最后一刻也没妥协，没有如了有心之人的愿，没有签下认罪书。
所以，她赢了。
沈愿看她许久，“筝筝，我好像一直没有问你，你的“筝”是哪个“筝”？”
“风筝的筝。”筝筝解释道，“我自幼被卖到秦楼，刚好那会儿有人在天上放风筝，妈妈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以前筝筝不在意这些，但现在的她在意。
飞在天上的风筝看似自由，实则被一条无形的线牵引，被牢牢的束缚住。
沈愿目光微闪，良久她才开口：“那改叫铮铮可好？铁骨铮铮的铮铮。”
“谢谢将军，我很喜欢。”铮铮高兴的点点头。
她会以一种姿态重新活下去，祝她向上，祝她铮铮。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少年-铮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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