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少年-袒露心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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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宋芳时一同前去赤丹的并不只有随从奴役，崇国的大量粮食、珍宝茶叶尽数流入赤丹，有了足够的粮食过冬，北境的战事逐渐消停。不管怎么说，崇国的百姓总算可以安心上一段时间了。
瑞雪兆丰年，大雪消融之后，庄稼很快出现了喜人的长势，小农们背着锄头，喜悦的盘算着今年可以留下多少余粮。
沈愿只身站在田埂上，春雨过后，绿油油的庄稼已经长到了她的小腿处，她低头轻轻抚上一根绿芽，小农们的笑声从远处传来。
她脑中又浮现故人的模样，那人出身尊贵，自幼娇生惯养，向来比寻常人任性三分，有人说她嚣张跋扈，有人说她目中无人……
但沈愿反而觉得她娇憨可爱，女孩子任性点儿怎么了？
那人虽有点小性子却从不仗势欺人，临走前宫里的侍婢更是哭成一片，她反而掀开盖头，笑意盈盈地安慰：“本公主都没哭，你们哭个什么劲儿！”
“本公主不需要人可怜我，因为我为了保护崇国子民而去的！”
“本公主超级厉害！”
远处的笑声依稀可闻，沈愿也低笑一声，“对，宋芳时天下第一厉害。”
这时候春风拂过大片绿苗，似在回应。
“宋世子？”
宝珠正揣着一沓信封走往书房，身后还跟了两个信使，见到宋澄意一身正装，她不由得把信封向内侧靠了靠。
饶是如此，却还是被眼尖的宋澄意看到上面的署名，他眉头一皱：“温庭舟？”
沈家和温家并不亲密，温庭舟作为温家的长公子怎么会与沈愿有书信往来？
宋澄意不解，觉得面前这一沓雪白的信封有点刺眼，他追问道：“这一沓都是他的？你家小姐与温家长公子经常往来？”
不等宝珠回应，一个嘴快的信使最先开口：“不多，一个月也就二三十封吧。”
二三十封！
那按一个月三十封来算，这几个月来两人岂不是有上百封书信往来！
宋澄意听到这话，觉得天都要塌了，本以为近水楼台先得月，只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竟然有人比他捷足先登。
宝珠狠狠瞪了信使一眼，小姐的事情怎可随意告知他人，就算是身份尊贵的世子也不行，自知惹了祸的信使低头不敢言语。
她行了一礼：“若是宋世子无事，宝珠先行告退。”
宋澄意心神不宁的回到宫中，也不让随从跟着，独自一人四处走动。
直到有人叫住他，他才恍然回过神来，抬头一看，自己竟然走到了东宫门口。
宋瑾走上前，问道：“澄意怎会在此，可有要事？”
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宋澄意微微张了张口，突然，他一把抓住宋瑾的手臂：“太子表哥，我有事找清秋姐姐。”
东宫是太子居所，一切皆按储君标准而布置，一扇紫金屏风将正厅与小室分隔开，云母之窗上叠加着几层绮纱，绮罗上的花纹在光下熠熠生辉，有一美人列坐其中。
“见过太子妃。”宋澄意上前行礼。
美人身着天蓝色宫装，发丝盘起，只用少许珠翠点缀，却并不寒酸，反而更显仪态大方，但若是细看，就会发现她的眉眼间蕴着一股忧愁之气。
林清秋屏退身后侍女，让宋澄意起身：“澄意今日所为何事？”
宋澄意自幼长在宫中，与宋芳时一道长大，两人虽时常拌嘴但时常在一块走动。林清秋作为曾经的公主伴读，与宋澄意相处融洽，又因他年岁比自己小，心中早已把他当作弟弟一样对待。
如今宋澄意有事求助于她，她不会不帮。
“清秋姐姐，你可知温庭舟此人？”
林清秋点头，京中谁人不知温家长公子松风水月，小小年纪便执掌族中大权，处事圆滑，从未出过差错，甚得圣心。
宋澄意咬住红唇，白皙的脸庞微鼓：“那你可知他与沈愿的关系如何？”
“这个我倒是有听过一些风言风语。”林清秋挑起眉毛，思索片刻，“对了，你可还记得几年前的长亭宴？”
长亭宴？
宋澄意当然记得，还印象深刻。
最近几年京中不太平，常有贵族子弟发生意外，久而久之，长亭宴早已不再举办。
宋澄意还记得那时候送了沈愿一支红梅，老太还问自己是不是要送给心上人的……想到这里，一抹绯色悄悄上了他的脸颊。
“澄意？”林清秋有些疑惑地看他。
宋澄意才正色道：“清秋姐，你继续说。”
“阿愿曾同我讲过，那时候温大人也给她送了请帖呢。”林清秋说下去，“不过我记得她好像是拿了你的。”
拿了他的？
宋澄意红唇上扬，一双桃花眼的春水荡漾。
“不过这是个大乌龙。”林清秋自顾自地摇摇头，解释了原因，“后来温庭舟好像跟她闹了别扭，阿愿觉得有些对不住人家，便重新邀了人家清晨去西郊赏景。”
大早上，孤男寡女？
宋澄意忍住眼中的酸涩感，吸了吸鼻子：“然后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林清秋说完，一抬头，吓了一跳。
只见宋澄意一个人蹲在角落处，委屈巴巴的，她心中有了几分猜测，走下去：“澄意，你到底发生了何事？”
宋澄意看她一眼，附耳在她耳边低声几句。
果然如此。
林清秋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我竟从未发现。”
宋澄意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那清秋姐姐，你帮我吗？”
一边是泛泛之交的温大人，一边是自幼相识的宋小世子，孰轻孰重，自然明了。
况且阿愿心思缜密太过劳神，若是有澄意作为互补，日后也能多些乐趣。
思来想去，林清秋点点头：“尽我所能，不过，对阿愿有害的事情我可不做。”
“北境战事已熄，想来温大人会很快回京了。”
“就是可惜了公主……”
“嘘，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
宋澄意的手指扒在窗框上，因为过于用力而指节发白，身后的侍从见他面色不好，小心翼翼上前询问：“可要奴才去处理这些嘴碎的丫头？”
他收回手：“不必，我要出宫。”
夜色渐凉，宝珠取来一件流云披风：“明日还要早起去军中视察，小姐莫要太过操劳。”
书房内的梨木桌四角内翻直落到地，桌上摆着卷卷军书名册，沈愿正挥笔洒墨，头也不抬：“我还有几卷名册未看完，你先去休息吧。”
宝珠正要退出去，忽而门外传来“叩叩”的动静，推门一看，这不是宋世子么。
不同以往的华服，宋澄意今夜只穿了单薄的浅色罗衣，再用一条银丝缎带勾勒出细腰，他本身就生得要比旁人精致许多，不安的神情凸显了几分脆弱。
沈愿淡淡瞥了他一眼：“何事？”
宋澄意没说话，看了看还站在一旁的宝珠。
宝珠会意：“小姐，我先退下了。”
直到人走远，宋澄意才小跑进书房，站了有一会儿，才嘟囔说了些话：“本世子，我……”
炭盆的嘶嘶声甚至盖过了宋澄意的蚊子声，沈愿放下笔墨，上前微微靠近他：“我没听清。”
察觉到来人的靠近，宋澄意霎时抓紧袖摆，眼尾稍往上翘，长长的睫毛略微颤动，瞪大眼睛看她，似在质疑这话的真实性。
沈愿觉着好笑：“我真没听清，世子可否再说一遍？”
她转身侧耳，宋澄意抿了抿唇，才上前靠近她耳边，沈愿依稀可以闻得到一阵甜腻的酒味，半晌，她移开了身子。
室内气闷，宋澄意来前喝了壶桃花酿壮胆，他摸了摸温热的脸庞，眼神有些迷醉。
许久，沈愿才开口。
她整个人冷静得不像话，眼神淡漠无波：“世子，请回吧。”
脑中的弦崩断，宋澄意来时想过很多画面，有其乐融融的，有大惊失色的，也有大发雷霆的……但唯独没有想过，是这般平静的。
“为什么？”宋澄意语气微颤。
沈愿背手而立：“因为我与世子，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好一个不是一路人！
太学互相斗嘴的时光，马场上的追逐打闹，一同埋酒于西郊的约定……都被一句“不是一路人”覆灭掉。
原来全都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他红着眼眶，曾经荡漾春水的桃花眼中已是支离破碎，桌上还放着前日的书信，上面的温庭舟三字深深刺痛双目。
宋澄意自从被太后放在膝下养后，一直顺风顺水，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也从未感受给一种叫做嫉妒的滋味。
现在，他终于体会到了。
下一刻，宋澄意逼近沈愿，指向那沓信封：“那温庭舟呢，他就和你是一路人吗？”
沈愿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她直视眼前的人：“好端端的，你提旁人做什么？”
宋澄意不服气极了：“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了？我是楚王世子，将来袭的是大崇最好的爵位，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啪”，宋澄意光洁的脸上出现一道红痕。
沈愿上前步步逼近，直到宋澄意退无可退，她面露笑意，眼神却极为冰冷：“宋澄意，你认为我当官是为了荣华富贵吗？”
不等人回答，她猛地靠近，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我承认，是有一部分在里头。”
“但是，这一切是我自己凭实力争取的，而不是依附他人所得，所以我问心无愧，这是我应得的。”
房内寂静无声。
沈愿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就要向外走去，宋澄意其实并不瘦弱，但他此刻竟毫无反抗的气力。
“来人，备马！”
沈愿跨上马，顺带揪住宋澄意往后托去，凌厉的马鞭声响彻空中，马儿嘶叫一声扬长而去。
冷风迎面扑到脸上，宋澄意酒醒了半分，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胡话。
天色熹微，城中并没有什么人。
沈愿的骑术极好，御马的速度更是如雷霆般迅驰，宋澄意坐在后面觉得自己也要飞了，他悄悄抓住沈愿的衣摆。
好在，沈愿并不在意。
没过一会儿，大片军中营帐映入眼帘，士兵们早已开始起床晨练了。
下了马，宋澄意堪堪站稳，许是察觉到冷意，他抱了抱手。
“哼！”
沈愿瞥了他一眼，随手把身上的披风扔过去，随后径直步入军中，宋澄意忙紧随其后。
“见过都尉！”
正在晨练的军中将士见到沈愿，皆停下动作抱拳行军礼。
沈愿点头回应，不时指导动作，语气温和，手脚却不马虎，出手快准狠，令人瞠目结舌。
宋澄意一声不吭跟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她，那人站在晨光中，碎发随着风飘拂，脸上是肃穆的认真神情，偶尔看着认真训练的将士们浅笑一声，双手交叠站在人群中心。
这一刻，他才明白沈愿发怒的真正原因，她才不屑去做劳什子的世子妃，她注定不属于任何人，沈愿只能是沈愿。
他慢慢走到沈愿身侧，仿佛这样就能真正与她并肩而立。
沈愿没看他，自顾自说道：“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军中散漫将士颇多，很多人不服我。”
“后来我跟人较量，若是我赢了就要听我的。”沈愿笑了一声，“其实我自己心中也没底，我一个人能对付得了那么多人吗？”
宋澄意正色道：“我印象中的沈愿永远不服输。”
“哈哈哈，你说得对。”
沈愿带着宋澄意爬到高处，这里可以俯瞰京中所有景象，她放眼望去，指向最北处的绵延山脉，“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龙脊山，曾是崇国境内的山脉，可惜后来被赤丹占了。”宋澄意回道。
沈愿点点头，目光死死盯住快要隐藏在雾气中的龙脊山，笑得肆意：“总有一天，有人会把它收回来的。”
宋澄意转头看她，眼中映着少女张扬的笑容，耳边的嘈杂声一瞬间全部消失，只有自己直到，那颗心比以往跳得都快，片刻，他才开口：“一定会有的。”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少年-袒露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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