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少年-雪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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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雪下了一夜，板阶上落了层层堆积的浅白，踏着松雪前行，脚下发出唰唰的声响，足迹清晰可见。
今晨的雪下个不停，须臾片刻，刚被扫好的院子又被白雪覆盖，天地之间一片洁净。
“提前祝贺小姐喜沐新春，长乐未央！”
沈愿刚踏进院子，就被丫鬟们团团围住。
她平日治下赏罚分明，宽厚待人，丫鬟们自然是喜爱她、敬重她的，所以倒算不上逾矩。
无奈摇头浅笑，沈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一一发给院里的丫头。
宝珠笑盈盈站在她左右，水红头纱套在双丫髻上，她特地穿了件珊瑚红背心，脸上的婴儿肥还未完全褪去，活脱脱的一个福娃模样。
沈愿手中动作不停，得了红包的丫鬟们喜气洋洋，退到一旁，很快，只剩宝珠还站在中间。
沈愿嘴边噙着的笑容更深几分，从怀中拿出一个云纹金线福袋，鼓鼓囊囊。
“小姐偏心！”
丫鬟们作不平姿态，笑着互相打诨。
宝珠些许惊讶，伸手接过，果真是装得快要满出来了。
“提前祝贺小姐来年安康。”
沈愿眼含笑意，突的，她的目光聚在门口处的红帘上。
沈愿道：“去拿些颜色浅些的帘子把它换下来。”
宝珠不明所以，疑惑看她。
沈愿稍稍往她那边靠了点，压低声音：“太后昨夜崩了。”
这位掌握后宫权力多年，最为疼爱宋澄意的宫斗赢家最终没撑到入春。
沈愿垂下眸子，不知道宋澄意之后的处境如何？
今年除夕夜的雪比往年大了许多，墙头枝丫终于是忍不住积雪的重量，清脆咔嚓一声落到雪地里。
“宝珠，你先去休息吧，不必陪我。”
沈愿理了理烟灰色折桂斗篷，屋内放着熊熊燃烧的火盆，她嫌太闷，给窗户开了一个小口。
父亲去参加宫宴还未归家，她悠悠转着手中茶杯，百无聊赖。
倏然，沈愿耳尖一动，停住手中动作，快步来到窗边。
空无一人。
外墙边隐隐传来细微的哭声，到后来就只剩下极力抑制的哽咽。
外面风雪覆盖，沈愿抿了抿唇，推开了门。
墙脚边的少年抱膝而坐，下半张脸埋在天蓝色滚边貂毛斗篷中，发丝从歪歪斜斜的玉冠中散下，不时发出几声哽咽。
沈愿好一会儿才认出来人：“澄意？”
宋澄意抬头看她，眼眶红了一圈，氤氲着水雾。
雪纷纷落下，沈愿一手提着灯笼，另一只手撑着伞，低头看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澄意低垂下眼帘，他的睫毛很长，细雪落在上面轻轻颤动，小脸此刻如同脆弱的玉器，一碰就碎。
沈愿不忍，上前撑住飘落到他身上的雪：“你的随从呢？”
宋澄意今日不同以往，没再穿上张扬的明色锦袍，身后又不见一个随从，必定是趁着守卫不备，自己从宫中溜出来的。
沈愿叹了一口气，宋澄意在宫中的玩伴不多，关系能算得上好的只有芳时一人，可惜她几个月前已经和亲赤丹，如今太后又崩了，他一人在宫中无依无靠，寸步难行。
今夜是除夕，天下团圆夜。
可宋澄意没有家了。
沈愿微微弯腰，朝地上之人伸出手：外头风大，先进来吧。”
屋内火炭扑腾，沈愿随意一脚，盖子飞到盆上盖住。
宋澄意的脸色红润了许多，指尖泛红：“谢谢。”
沈愿敲了敲桌子：“吃过了吗？”
宋澄意沉默片刻，摇摇头。
他本就是一个用来牵制父王的质子，如今皇祖母已崩，还会有谁在意他呢？
“这是什么？”
宋澄意话音刚落，沈愿眉头微微扬起：“你连面团都没见过？”
她手指蘸水，把面团放在掌心揉搓，不一会儿便搓好了一个汤圆，她展示给宋澄意看：“喏，像堆雪人一样把它滚起来。”
宋澄意脸颊微红，低下头，也学着她的动作开始搓汤圆。
正欲放下，却发现白白软软的汤圆粘在掌心中，甩都甩不下来。
他咬唇费力把它取下，结果它很快变成了一滩烂泥。
他有点委屈，摊开掌心问沈愿：“我不知道它为什么取不下来了。”
“小事。”沈愿把一小撮面粉放到他手里，“你搓汤圆的时候记得蘸上面粉就好了。”
原来如此。宋澄意低下头继续动作。
任由外面风雪飘扬，室内一片岁月安好。
外面的雪还在下，透过稍稍敞开的竹窗看去，白皑皑一片，地上只有几根残枝。
“噗噗噗”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很突兀，沈愿告诉宋澄意：“等锅中水开，咱们就把汤圆下进去。”
宋澄意撑起下巴看着锅中冒着气泡的水，盘算着什么时候下盘。
骤然，一只手往他脸上一捏，沈愿看着手中的粉尘，大笑道：“瞧你现在的样子，跟个花猫似的。”
她说完还拍了拍手中的粉尘。
宋澄意脸颊一红，赶忙拿起帕子用力擦拭，白净的脸上很快多了几道红痕。
汤圆下了锅，沸腾过后，很快浮到水面上。
汤圆是最为常见的一种，什么馅都没有，可宋澄意却觉得异常香甜。
他连着吃了两碗。
府中灯笼早已高高挂起，在雪上透出亮色。
雪势慢慢减小，沈愿一溜烟跑出去，在雪地上滚了几圈才作罢。
这个时候的她，不再是朝堂上与老狐狸们斗智斗勇的少年臣子，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欢脱。
“啪！”
沈愿往宋澄意身上扔了个雪球。
宋澄意除却那段阴暗时光，也是被娇惯的主，论玩，他不在话下。
他捏了个小球扔过去，往花圃里躲去，捣鼓的玩意形状各样，一个个朝着沈愿这边扔过来。
两人也算是“礼尚往来”，你来我往，院子里不时发出笑声。
“现在的雪刚刚好。”沈愿抬头看天上的圆月。
它高高挂在天上，清辉洒在人间。在这个特别的时刻，沈愿觉得它特别有几分人情味。
宋澄意问她：“为什么？”
“因为夜里行走的人可以乘着月光回家。”
月色和雪色交融，沈愿侧光站在雪地上，轮廓忽明忽暗，雪落在她身上，肩上，发丝上。
宋澄意不想去拿伞了，任由细碎的雪花落在头上，他伸手接住飘雪。
六瓣雪花落到他手上，他怦然欣喜，可手中温度很快把它化成一滩水，似镜中花，水中月。
他又去看雪中之人。
他突然想起一句话：“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嗯？”
沈愿迅速把东西放到宋澄意手中，宋澄意没反应过来，抓紧了手中之物。
“压岁钱。”
宋澄意愣神，手中的红袋子被他不自觉抓紧。
里面正是一枚崭新的铜钱，他念出上面的字：“岁岁平安……”
他的眉目舒展开，唇边笑意更盛，连眼眸都弯成月牙，仰脸大笑，笑得眼角迸发出了泪星。
下一刻，他猛地抱住沈愿：“让我抱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他胸口喘着气，几乎是哀求的说道。
沈愿拍拍他的背，算是安抚。
皇宫钟声响，京城家家户户齐齐放起烟火，黑夜中流光溢彩，火树银花，声音响彻大街小巷，黑夜亮如白昼。
沈愿突然感觉肩上微凉。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少年-雪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