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夏天》凌北星

21、橙香茉莉

　　其实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挺美好的。
　　——小太阳日记
　　许稚夏本身也没往心里去，但是被安慰的感觉依然非常美妙，语气都轻快起来，“那我们出去吃饭吧~”
　　温遇背上包往外走，语带嘲讽，“还敢去开出门条吗？”
　　许稚夏顿时闭了嘴。
　　笑死，自己没往心里去是一回事，直面教练又是另一回事，连出门条都没有，也不知道在给人家画什么饼。
　　小姑娘的气场瞬间弱下来，像一只泄了气的河豚，看得温遇一乐，“很想出去？”
　　许稚夏心里一紧，一脸正气，“那可不是不想出去啊，我是出于对你的愧疚才想要邀请你出去吃个饭，我可是严格遵守队里规定的好……孩子。”
　　声音在温遇持续的注视中缓缓减弱，微不可闻地补充，“K大咖啡厅里的橙香茉莉真的很好喝。”
　　温遇终于被逗乐，几个大步走出了球馆，“那行，走。”
　　许稚夏迈着小碎步跟上来，“那我们没有出门条……”
　　温遇回头比了个“嘘”的动作，许稚夏立刻放小了声音，“那我们没有出门条怎么办？”
　　温遇勾起嘴角，“带你去个好地方。”
　　海城本就天黑得早，两人又在训练馆里耽搁了不少时间，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月上枝头。凉风吹过，许稚夏捏紧了运动服的领口，站在小树林的边缘，脚步踌躇。
　　“这是……小树林？”
　　温遇往前走了两步，没等到徒弟跟上来，转头看她，发现这姑娘还站在原地，一只脚提起，要迈不迈的模样，金鸡独立似的。
　　“怎么了？害怕了？”
　　温遇的声音本就低沉，被队友们誉为乒坛低音炮，ktv里一曲难求。但是当周围的环境变成了月黑风高的小树林，突然冒出的男低音就显得格外诡异，许稚夏硬是凭着自己的大心脏才勉强忍住尖叫，抬头看去，正好对上温遇漆黑又带着点笑意的眼。
　　心中提起的气一松，许稚夏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没、没有，没害怕，走、走吧。”
　　话落，脚下迅速移动，小跑到温遇身边，却没有再多走一步，等着让她师父带路。
　　温遇的一颗慈父心瞬间得到了满足，往许稚夏那边靠了靠，形成一个从背后保护她的姿势，一路护着她走到了小树林边缘。
　　这是男队几代人共同建设起来的秘密通道，仗着基地的某处围栏年久失修，合力徒手为自己打开了一个通往自由的洞口。并且还约定好每年过来维护一次，争取造福千秋万代。
　　许稚夏用指肚碰了碰那尖锐的铁丝，满脸的不可思议，“你们这也太强了吧！举铁能举好几十公斤吧！李大爷不是每天巡逻吗，怎么都没发现这儿有个这么大的口子？”
　　温遇先她一步钻了出去，又转身过来拉许稚夏。两人的手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相碰，一个冰凉一个温热，如同冰川遇见了火山，绚烂到时间都停滞了一瞬。
　　温遇别开视线，手却没有松开，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地接过她的话，耳尖却忍不住泛起了些许的红。
　　“李大爷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老花，又不爱戴眼镜，逮人还凑活，这围栏本来就跟树一个颜色，他看不见也正常。”
　　确认许稚夏完全钻了过来，温遇才缓缓松开她的手，继续像之前那样护在她身后走上天桥，垂在身旁的手却暗暗摩挲。
　　许稚夏的手不大，骨架很小，捏在手里肉肉软软的，手心里又因为这几年握拍有一层薄茧，像极了……总局食堂里的豆沙包。
　　想吃了。
　　脑子里神游天外，温遇恍惚间竟真的闻到了一股橙子牛奶香，定睛一看，是许稚夏正在他眼前挥手，来来回回带起了一阵微风，风中夹杂着甜软的香气。
　　温遇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不自在，抬脚继续往前走，状似不经意地问她：“你喝橙子牛奶了？”
　　许稚夏一愣，像是明白了什么，将手凑到鼻尖闻了闻，咧着嘴笑出来，带着点小狡黠，“没有啊，是绵绵姐送我的护手霜，橙子牛奶味儿的，是不是特别好闻？”
　　温遇目不斜视，余光往她手上瞟了瞟，视觉触觉嗅觉感受到的内容糅合在一起，脑中对于小姑娘手的印象更加真切了起来。
　　“嗯，很好闻。”
　　大学城算是整个海城的文化中心，汇聚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人，应运而生的夜市每到晚上就人声鼎沸，处处彰显着一个不夜城该有的气派。
　　从天桥上向下望，可以看到一整条街上都闪着灯光飘着烟火，许稚夏连拍了好几张照片，赞叹：“太好看了，像电影里的镜头。”
　　温遇趴在栏杆上，撑着下巴看她，“用一个有文化的词语形容？”
　　“……”许稚夏踌躇许久，试探道，“金碧辉煌？”
　　温遇沉默，觉得自己就不该多这个嘴。
　　最能称霸夜市的味道永远都是烧烤，不用温遇这个本地人带路，许稚夏顺着味儿就找到了最大的烧烤摊，死死盯着在炭火上翻滚的肉串，深深地吸了口气。
　　“太香了。”
　　烤肉的香气钻进鼻腔里，避无可避，温遇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觉得这种自虐行为简直匪夷所思。
　　“明知道不能吃，就站在这儿愣闻，你真的是……”
　　“哎呀！”许稚夏焦躁地跺脚，闭上眼睛，努力将烤肉的香气刻在脑海里，“再闻一下，再闻一下。”
　　温遇无语，瞟见隔壁烤冷面的摊，踹了踹许稚夏的鞋，“烤冷面吃吗？我去买。”
　　嚯，许稚夏立刻睁开眼睛，也顾不上烤肉了，紧紧跟在他身后，“加两个蛋，两个面再加一个火腿肠，一个鱼豆腐不要香菜不要洋葱，多放酱不要辣，要咸口的谢谢师父~”
　　温遇睨她一眼，掏出手机扫码，“现在怎么不想着体脂了？”
　　许稚夏眼巴巴地看着温遇付完钱，一直到老板开始制作，确认了他不会反悔，才大着胆子回怼，“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不说话的时候真的很完美？”
　　旁边等饭的小姐姐没忍住笑出了声。
　　温遇没回应，跟老板重复了一遍许稚夏的要求，看着他飞快地摊鸡蛋撒配菜卷面皮抹酱装盒，拎着袋子递给许稚夏。
　　“现在有了。”
　　“烫，慢点吃。”
　　这句嘱咐说出来像是在对牛弹琴，压根就没进她耳朵。许稚夏太久没有吃过垃圾食品了，拿着叉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第一块烤冷面填满口腔的瞬间，激动得差点哭出声来。
　　太，香，了。
　　没有经历过每天青菜白肉的人，永远无法体会到垃圾食品的快乐。
　　温遇看到她比拿了冠军还要兴奋的表情，默默收回了后面的话。
　　许稚夏的第一口咬得太猛，被烫得舌尖发麻，却依然停不下来，两三块下肚之后，心情逐渐平复，终于想起了身旁还有一个请客的温遇，犹豫了一瞬，不情不愿地靠了过去。
　　“师父？”
　　“？”
　　温遇侧过头，就见许稚夏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一样，忍着一脸的舍不得，把饭盒递了过来。
　　“你也尝尝吧。”
　　眼神里却明晃晃地写着快拒绝快拒绝。
　　温遇抿唇，推了回去，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她满脸的惊喜。
　　“许稚夏。”
　　“？”
　　“我还从来没有吃过别人的剩饭。”
　　许稚夏如愿独揽了一整份烤冷面，丝毫不介意温遇的嫌弃，嘴上却依旧不落下风，“怎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连你小孩都嫌弃？”
　　“……”
　　温遇还没见过为了怼人自降辈分的，一时无语凝噎，索性不再与她纠缠，带着她一路往K大校内走。
　　相较于外面的“金碧辉煌”，学校里面就要显得冷清了许多，路旁的树挡住了月光，隔着老远就能看见咖啡厅柔柔地亮着灯。
　　今天守店的依然是那天的小姐姐，听到门口的风铃声抬起头，见许稚夏和温遇一起走进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们怎么一起来了？！……欢迎光临。”
　　温遇颔首，指了指许稚夏，“队友。”
　　又指了指吧台里的小姐姐，“这是……”
　　“我知道！是于老师的学生。”
　　温遇点头，也没问她是怎么知道的，站在吧台前点单，“你说你要喝什么来着……橙香茉莉？”
　　许稚夏凑过来，“对对对，你看你要什么，我请你啊。”
　　温遇没吱声，迅速地扫码付好钱，生怕被许稚夏抢了先。
　　“我不喝甜的，一杯柠檬水就好。”
　　饮料很快送上来，橙子沉在杯底，橙色果汁的表现点缀着两片薄荷叶。许稚夏狠狠地嘬了一口，冰凉的橙子味压制住了残留在嘴里的油腻，舒服得让人打了个哆嗦。
　　温遇皱着眉，眼见着那饮料眨眼间就少了小半杯，有些难以理解，“就这么爱喝？”
　　许稚夏搅着手里的饮料，点头，“嗯，从小就爱喝，别的都不喜欢，就好这一口。之前我妈老觉得外面的东西不卫生，还专门买了橙子在家里做，但就是没有那个味道，我觉得可能这就叫别人碗里的饭好吃。”
　　顿了顿，盯着温遇那一杯寡淡的白开水，“我还想问你呢，就没见你喝过饮料，连打比赛都是白开水，你怎么就这么爱喝啊？”
　　装柠檬水的杯子做得很漂亮，像一个被精心雕琢过的钻石，灯光投射在上面变成了彩虹色，透明的水在里面摇晃，干净又神秘。
　　“所以我不用控制体脂啊。”

　　“……”
　　许稚夏果断放弃了多嘴，不再自取其辱。
　　守店的小姐姐要下班时，许稚夏也终于嘬完了最后一口，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杯底剩下的橙子，与吧台里的小姐姐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