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劫》眉晓晓

26、第三篇第八章 再回人间

　　那一天，他问我可还记得当年的心月狐，我差点从云头栽倒，随即夹了尾巴连滚带爬的就瞬移回了自己的仙府，谢绝一切拜访。我记得九州的那场浩劫，记得九尾白狐仙涂山氏，记得二十八星宿的心宿心月狐，记得他曾是我的学生，曾是我的恋人。其实，修到□□天并不是失去原有的记忆，只是淡化，所有曾经的轮回转世对于我们来说就像是曾经的梦，既然是梦，自然就不是修行的主色调，如果不去想，也便不会记起，可是，倘使真的记起，却又是历历在目。换句话说：不动念则无事，一动念则因果皆来。
　　人在惊吓到极点的时候会有冲动，神祇在遇到刺激的时候会有反常，本神君我就是一个例子，与解因帝君一别已经数个天日，我大部分的时间是躲在府邸之中提心吊胆，偶尔还要鬼鬼祟祟藏头缩尾地跑去听文殊菩萨讲《妙法莲华经》。
　　话说当年释迦摩尼佛在王舍城灵鷲山说诸经之王《妙法莲华经》时，有一类人福薄慧浅，无缘留在会上聆听这个妙法，他们不信真空可以生妙有，顿悟成佛这一说。因此，这五千人等，即从座起，礼佛而退。佛默然而不制止。佛说：刚才退席者，是枝桠杂叶，也是谷壳，此等人待不住的。现在留下来的人，才是有善根，有福慧，他们有真纯、清净的信心。这五千退席者走了也好，免得影响旁人，把别人也带坏了。
　　师尊文殊菩萨为我们这些弟子讲说《妙法莲华经》的时候，倒是没有发生离席事件，可见我们这一批弟子还是有些根基的。文殊大士开讲之初就曾说 ：没有善根的人，根本就闻不到妙法莲华经的名字，更不能读到和看见妙法莲华经的经文，你们都是幸运者，能听到如此妙法，乃是在往昔时，发过誓愿，亲近过此经，受持此经。只不过依照你们现在的修为还看不到过去的因缘。
　　这一日，师父身坐千叶莲华，手执一柄如意，继续讲说《妙法莲华经》，说到此经的见宝塔品时，他老人家将如意在空中略略一挥，虚空之中便出现两行灿灿的金字：“假使劫烧，担负干草，入中不烧，亦未为难。”这个很好理解，假使在劫火燃烧的时候，有人背着干草，入于劫火之中而不被火烧，这不是难事，只要有神通的人，就能办到。
　　所谓神通一般指的五通：上自诸天，下至地狱，皆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天眼通；不但能看见天人一举一动，而且又能听到天人一言一笑的天耳通；能知道他人心中所想的事和要说的话的他心通；能观察自己和他人在往昔的因缘和末来的因果的宿命通；可以在定中来去自由，不受任何限制的神足通。鬼神和外道都有五通，而六通之中的无漏尽通只有诸佛菩萨和大阿罗汉才具足。
　　“可是，倘使有人背负着感情的执着，入于劫火，势必会为劫火所烧，此乃再大的神通也无法救度的，唯靠自救，是则为难。”文殊大士的话语清清凉凉的，说的却不是妙法莲华经中的偈子。难道经文也可以篡改？弟子们都瞪大了眼睛，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师父，不敢出声。
　　文殊菩萨收起如意，状似无心的扫了我一眼，缓缓地说：“适方才的那句是我加的，不是经中内容。今日讲经且到这里，为师有一件事要说。”
　　大小弟子都仰头瞻视，等着师父训话。我也很虔诚的望着文殊菩萨，心中不解，为嘛刚才提到情执和劫火的时候我的小心肝忽悠悠直颤呢？
　　“下界妖魔横行，娑婆满目疮痍。”文殊菩萨如是说。
　　恩，我暗自点头，前几日府中的门童也曾跟我说过如今人间是妖魔的天下，民众生活的很是凄惨，从因果的角度来说此乃共业，就是说有那么一群人啊，他们在寿终后在阴司地府被判了罪，一样的审判结果，使得他们在各自投胎到了人间后活到今日，命中注定要在此次灾劫中遭受劫难。换句话说，这批被妖魔欺凌的民众都是前世作孽，欠下债来的，如今，或死或残或半死或半残都是天数，不过是个前世今生的债务纠葛。
　　“因果之中，仍是不忍，况人间亦有未曾作恶者。”师尊的眼中饱含悲悯之色，再看其他的师兄弟们也全都是一脸不忍的表情，为那些被大环境影响，前世虽是善人，今生却要被连累遭受劫难的无辜之人扼腕叹息。个业抵不过共业。没办法，谁让他们不早不晚也生在了这个时代呢！
　　师尊慈眼扫视坐下的门生，开口问:“哪个愿意带资粮下去度众？”
　　资粮就是所谓的佛门妙法，世人要入了佛门好好的修，便可偿还了宿世的恩怨债务，能够现世得平安，来世继续投人或上天，天生资质好的还能修到更高层天乃至出离六道。
　　师尊话音才落，我就脑袋欠踢的高喊起来：“弟子愿意！”，身体还很配合的自动站出队列，昂首挺胸抬头收腹，一副雄赳赳的鹌鹑样。
　　师尊看着我，摇摇头，“你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请缨下界了，上次你倒驾慈航去到人间，不单没有完成任务，还把自己个儿折了进去……如今……还是莫要去了吧……”言下之意，别让师父我跟着你操心了，还是老实在天上呆着吧。
　　这……实在是……太丢脸了！
　　面对师尊对我能力的质疑，我不遗余力的表态说：“弟子这样殷切切的请愿欲往，为什么呢？师父啊，我毕竟是从娑婆世界修出来的，我对那里有很深的感情。我想家乡的父老了，真心的！而且徒儿更想让他们依靠无边的佛力改善自己的命运。”我声情并茂的演说，末了没有忘记对着师父顶礼跪拜：“请师父成全。”
　　文殊菩萨面容肃穆的看着我，我复又一顶礼，继续诚恳的请他老人家恩准成全，心中却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初为了到挽木大陆看狄光师弟，在观音大士面前一再的哀求。似乎，我总是这样的不知道深浅。
　　大师兄金吒这时候开口了：“师父最疼爱的就是你，你可要想好了再回话。你……莫不是真的忘记了上一次下界的教训了？”
　　我身姿一正，对着大师兄瞪眼：”我如何能忘呢！”那一遭走得辛苦，人世间恰是汉朝的天下，都说佛法乃是汉明帝时传入中原，都传说天子汉明帝夜里做梦见到了金光闪闪的神人，梦醒后就问身边的能人这是咋回事，回答说是西方有佛，梦中就是佛的示现，于是乎他大老远将佛迎来中原，其实，这个绝对是缪传，因为早在汉明帝之前我就已经下到了中原地区传法。想当初我下到汉地，诞生时出现十种吉祥之瑞兆：光明满室、甘露盈庭、地涌七珍、神开伏藏、鸡生凤子、猪诞龙豚、马产麒麟、牛生白泽、仓变金粟、象具六牙。全天下人畜皆惊。
　　我脑子里刚想起汉代那一世的种种，身边的大师兄就扯了嘴角拧了眉，手掌颤微微的放在我的脖颈之后，随时打算赏给我一巴掌。
　　看着大师兄恨不得一掌扇醒我的表情，我赶紧陪上笑脸。“大师兄，不要用眼神鞭挞我，我就这点爱幻想的毛病，不行吗！”好吧好吧，每次都这样，大师兄的修为就是比我高，可是比我品阶高也不能乱用他心通啊。
　　其实我刚说的十种吉兆乃是我的老师文殊菩萨往昔在娑婆世界出生时的瑞相。他老人家本是古佛再来、一切菩萨师，为了在娑婆世界诸佛弘扬佛法，乘愿再来时，在胎儿期就表了态：“昔为能仁师，今为佛弟子。二尊不并立，故我为菩萨。”也正是因为以上种种让我一直将师父老人家当做自己学习的榜样，为之奋斗终身的楷模。
　　念头刚转到“二尊不并立，故我为菩萨”时，我不由自主的“咦”了一声，牵一而动百，阿赖耶识中自动浮现了某一世的记忆。
　　真武玄天大帝的寿辰，一群女仙脚踩祥云，手捧仙桃和美酒从我身边鱼贯而过。我目送那批鲜嫩可口的桃子越飘越远，殷殷的问：“师父，今日来贺寿的这许多神仙，如何分辨哪位是不在轮回之列的呢？”师父很慈悲的回答了我的问题，八识田中浮现的道家小仙抖了抖身子，恨不得掩袖哭泣……
　　正沉浸在过去的记忆中，忽然头皮一紧，发髻被人大力的揪了起来，我一抬头，看到金吒大师兄刚巧在爱抚的摸我脑袋，他说：“我家二弟木吒，不不，该称呼他为惠岸使者。阿妙，惠岸使者也喜欢揪你的辫子吗？”我哀怨的看着金吒，不明白为嘛李靖大神家的儿子都是一样一样的爱好，而我不管是在观音菩萨门下还是文殊菩萨手底，好巧不巧都要喊他们大师兄。
　　“阿妙你这是在不忿吗？眼神有些不对劲呀！”金吒大师兄手上再一用力，顿时疼得我心下嗷嗷叫，我看了看旁边的师尊，他老人家完全没搭理我们的意思，标准的入定模样。
　　我一狠心，拼着头皮被撕掉的危险生生跑离金吒十步远，一边捂着脑袋一边指着大师兄：“没错，我就是不忿，怎么啦？抛开师尊璀璨夺目的过往不说，单说他老人家驾青狮持宝剑，侍佛之左，启发善财童子南参善知识，教化龙女八岁成佛，领导阿难尊者于铁围山结集大乘经藏，那无边的大智慧说上几个天年也说不尽。我就是不忿，我就是计较的！为嘛他老人家当初能教化八岁龙女成佛……我，我心怀怨恨呀，八岁，八岁啊，人家八岁的龙王女儿都一瞬间成佛了，我跟着老人家修行了许久又许久，咋个就没个特殊待遇？”
　　慷慨陈词之后再看大师兄，他的嘴角有些抽抽，而师尊这时候也出定了，他对着坐下的弟子们还是那句话：“有谁愿意担了资粮去下界？”，我楞了，提醒道：“师父，我不刚刚毛遂自荐过吗？我说我要去呀！”
　　语音方落，师尊的坐下又站出一人，嚷着要跟我一同下凡。他说：“我愿意与你同行，可是需要再另外来个师兄帮助挑担，我们自己的力量有限，过魔地的时候怕挑不动这许多资粮。”
　　这一次师尊很给面子，不但没有驳回请求，还当即又指了一名师兄与我二人同行下界，他老人家甚至还特意嘱咐另外两位弟子说：“多帮扶点阿妙，他有些时候笨笨的。”
　　被人如此夸奖，我不但不能不满，还必须周到的表达感激：“谢师父成全。”为嘛师父每次见到我被大师兄欺负都要入定？完全的纵徒行凶！要说哪位菩萨家法不严，那绝对是文殊大士。
　　我们三人一组从□□天下到了欲界天，来到了惯常下凡的通道，南天门，看到守门的两位兵士我的屁股不禁有些烧得慌，想当初我在这里做神祇的时候，修为自然比不得现在，心劲却是要比现在张扬得很，奈何天不遂人愿，越是心高气傲，就跌的越惨，每每我就会在这里被天将一脚丫子给踹下凡尘去历练。
　　如今自然今非昔比，我已经是得初果的阿罗汉，好听些那也是个小菩萨，平时里有时候也会到弥勒菩萨的兜率宫听法，会碰到兜率内院外部的天人们用崇拜的眼神看我走进兜率宫。这个就叫做一墙之隔，差距无穷大，墙内是菩萨和将来要随同弥勒菩萨一同下世之后成就的菩萨们，墙外是虽然享受天人之乐，但是早晚要命陨花蔫无法出轮回的天人们。如今好赖不济我不用在南天门下凡了，只需要从兜率内院下去即可。
　　兜率宫内用以链接下界的通道很有意思，仿佛是口天井，四四方方的，下界的各种气晕就在井口处飘来荡去。我趴在四方“天井”往下看了会儿，井口之下，蓝天白云分外明媚，再下面则是人间，别说，从这井口往下俯瞰当真有些意蕴，正自惬意，猛然抬头看到大师兄也站在井口旁，悄无声息的，把我吓了一跳。
　　大师兄脸上有很疑惑的表情，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盯着井口看，直接看得我后颈部发毛，我偷偷的抽了口气，一个跃身从天口跳下，然后展臂轻挥衣袖，平日里我要是做这个动作，那就是一只鸟儿啊我，可以在广阔天地下尽情翱翔，我想绕圈子飞就绕圈子飞，想飞多久飞多久。
　　正想当然耳，猛然间发现不对劲，我这刚从兜率宫的天口下来，立马就跟块巨石带着千钧之势，恶狠狠直挺挺地就砸向下界的人间。我心说哎哟妈呀，这也忒不人道了，我明明是去救死扶伤的，怎个连个双飞翼都不准许我带，要我赤果果的就去弘扬佛法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