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劫》眉晓晓

20、第三篇第二章 又见故人

　　平心而论，我在妙法天执政做天王的这段时日，其实多少还是有些政绩的，我将自己对一澈天君毫无缘由的绵绵恨意转化为动力，振作精神致力于自己那层天的可持续发展，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造。我让可以随手变幻出物什，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的天人们必须亲自耕种、亲自下厨、亲自打扫卫生，还严禁他们穿不染尘埃薄如蝉翼的天衣，必须亲手去织粗麻布，因为我相信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正记忆起曾在凡间吃苦受罪的种种前尘往事，达到忆苦思甜的效果，也唯有这样，方能令我天的臣民戒骄戒躁，与我一起认真修行，共同展望未来大好蓝图---统统成佛。于是乎，我的那层妙法天被其他诸天戏称为尘烟天，各路神仙均反映说腾云驾雾经过我天，总会被重重的尘俗之气障碍看不清前路，然后拨开云雾就更加怀疑腾错了云驾错了雾来错了地方，因为那里简直是鸡鸣狗吠一片蛙鸣声。
　　这一日，我穿着平常的绿色金边衣裙，在头顶上简单绾了个发髻，发髻上斜插了把绿色木簪，煞是悠闲地坐在石潭边看诗。诗是全都写在硕大的曼殊叶子上的，有五言绝句也有七言绝句，是最近才收上来的天童们的作业。只因我近期在妙法天开了扫盲班，给那些整日玩耍不思进取的小嘎豆子们催熟，虽说写诗同修行没太大关系，可我坚持认为可以陶冶情操，能够收敛那一帮玩皮了的小仙们的心性。
　　我一叶一叶的看着曼殊叶子，猛然间发现一首打油诗，奶奶个熊的，又是麦子萌！亏她顶了张单纯可爱的小脸儿，在女仙童中也是那么的亮眼，其实，骨子里就一绝对的小恶魔。
　　我将曼殊叶子放在腿上，空出一只手托腮，低了头琢磨着要如何进行批改，别的还好说，麦子萌的那首打油诗实在无厘头，无从改起。
　　正自苦恼，想着怎么才能彻底从里到外清洗干净小麦子的灵魂，一双脚丫子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冒了出来，恋恋不走。我默然抬头，循着脚丫子就看到了白色的衣袍，循着衣袍就望见了一双耀如晨星的深邃眸子。
　　这个仙我不认识。在心中给了来者评语后，我低下头，继续检视手中的曼殊叶子，为麦子萌的那首打油诗苦恼。
　　那双脚丫子毫无离去之意，摆在我的眼前，动也不动。半晌，又半晌之后，我忍不住赐给那双脚丫子的主人一句话：“大仙站在本君面前，矢志不渝的将一双大脚摆给本君看，有何贵干？”
　　那原本默默无语跟个木桩钉在我身前的人，依旧默默无语。
　　原来还是个哑巴，没听说仙家里面也有残疾啊！我摇摇头拿起曼殊叶子假作沉思，顺手抽了头上的绿色木簪，在叶子上划来抹去。好吧，仙君急了也动粗，再不滚蛋我就划花他的脸。
　　那双大脚依旧停驻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动也未曾动，白色登云履一尘不染得有些碍眼。隐忍再三，我头也懒得抬，慢吞吞地问了句：“阁下有何贵干？”。
　　对方依旧不回答，直到等到我漠然抬起冷冷的眸子，他才磕磕巴巴的问：“你不是是是这这这妙法天天天的吧？”声音竟然还很有磁性异常好听。
　　我将脸儿抬起，淡淡然的扫了一眼白衣人，咋了下舌，可惜是个结巴。“那你就是妙法天的喽？”我不答反问。
　　大仙磨蹭了半天回道：“不是。”接下来继续刺探我的消息：“神君是是是哪层天天天的？”
　　“那你告诉我你是哪层天的先。”闲着也是闲着，本君权且逗逗咳嗽玩。
　　“仙子到底是是是来自于于于哪层天天天啊？” 还不是一般的结巴。
　　“换话题！”我忍不住打断这个白衣结巴仙。
　　身前的这位仙君真的就不再追问我从哪里来，改问我尊姓大名：“冒……冒昧请问……问仙子名讳。”
　　“果然是个残疾。”我心有怜悯，冲着对方微微一笑。
　　“啊？”白衣结巴仙没听懂我的话，眼睛大张，嘴巴张得更大。
　　我挫败的摇头，抖着一大把曼殊叶子，如法炮制，反问他同样话题：“那么，请问大仙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结巴仙没读懂我眼里的无奈，百折不回的反复问我的名讳。
　　忍无可忍，我一扔曼殊叶子，倏地站起身来，表情阴郁。见我如此反应，结巴的男仙顿时有些发懵，清澈的眸子里泛起一丝惶恐。
　　“敢问仙子，如何方肯透漏芳名？”虽然惶恐但是依然执着，结巴仙这一次倒是口齿伶俐的很。
　　我将头一扬，鼻尖冲上，眼神斜睨着局促不安的这名男仙，冷冷笑道：“静待三大阿僧只劫。”
　　听到我的回答，那名样貌俊秀的男仙登时石化，半晌没有动作也不言语。就在此时，不知道从哪里呼啦啦就跑出来四五名男仙，面色古怪，笑无好笑。
　　突然冒出来的几名仙君围在适方才跟我较劲的仙家身侧，有两个仙君还呵呵笑着当胸捶了他几拳头。于是，此君回过神来很认真的跟我核实一件事情：“仙子，您确定不是一小劫，或者是……哪怕是……可是这三大阿僧只劫……莫非是我听错？”
　　凡间里每边四十里的大石头，天人几百年下去一次，用身上披的轻纱在石头上轻轻一拂，等到把这个石头磨得完全没有了，称为一劫。一般而言一劫即十三万九千六百年，一千劫集合为一小劫，二十小劫为一中劫，四中劫合起为一大劫，亦即一大劫略当一百二十八亿年，而所谓的那“三大阿僧只劫”则代表着无量数劫。
　　在此仙君殷殷期盼的目光中，我保持着冷笑，斩钉截铁的道：“自然！”要想出离六道，永离轮回，成为一名合格的菩萨，三大阿僧只劫是必须要修的，这个断然不会有假。
　　核实完毕，男仙再次石化，连带着那群仙君皆是瞠目结舌，群体石化。
　　其中一名仙君反应最快，短暂的失神之后，摇着羽扇很友善的对着我表白：“惊扰仙子了。”随即略一施礼，“我等俱是忉利天第二十三天的天君，听闻妙法天最近兴起了非比寻常的改革，引来了它天诸君的兴致，纷纷来取经，我等便也来此凑个热闹，绝无恶意。”说罢一指犹自还在石化中的那位大仙道：“这位是本天最有人气的星君，初次相遇，便对仙子是一见倾心，本来他是不敢贸然造次的，因被我那一班兄弟怂恿，方才有胆来跟仙子搭话。”
　　怪不得这个家伙如此锲而不舍的想要知道我的名讳，原来背后有这样一帮闷骚的狐神狗仙等着看热闹。
　　“适方才，小仙鲁莽，惊扰了仙子。其实，仙子您像极了一位故人。”结巴仙忽然说话不结巴了，上来跟我攀亲戚。
　　“好吧，是哪位故人跟我张了一样的面皮？”这天上的仙子不计其数，每层天就有万万千，要是真有张相似的脸，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凡间说撞衫，我们天上流行说撞脸。
　　“在下的那位故人名曰兮无恨，仙子可认得？”
　　兮无恨。我咀嚼着这个名字，不动声色。“赫连星君，这天上地下的，最不好算的就是时间，你这位故人是何时结识？倘使已过了万把千年的，再见面可还会认出彼此？这个故人，到底有多故？”
　　这时水轻奕凑上前来，很八卦的掺合道：“要说这故人也不是很旧，还是赫连在四天王天修行时候结识的，可惜只有一面之缘。我之前还好奇赫连这万人迷，怎么会如此长久暗恋一名女仙，此次见到仙子，明了！”羽扇轻摇，水轻奕很应景的抛给我一个媚眼。这家伙，有够风骚。
　　“从四天王天修到了忉利天第二十三天，以赫连星君的资质，想必是花了不少时间。就怕这时候久了，故人名花有主。”我很腹黑的说，希望借机断了赫连紫的念想。
　　赫连紫垮了一张脸，表情复杂的看着我。其实，我有想起来他是谁，他是曾经的井中之龙，如今修成了天龙，更加久远之前，他亦是那个在我禅定中看到的天人少年，被我秒杀的手下败将。只是如今我们身边都没了各自的五只龟。

　　便在这时，无缘由的就起了一阵风……风起云涌……
　　云落处，一名男子遥遥走来，金眸之中神采赫奕。我皱皱眉，心说这家伙不是下凡历劫去了嘛，十世忍辱这样快就趟过来了？
　　衣袖翩飞，金眸男子走至我的身边，一手就抽走了我刚插回去的绿色木簪，黑发顿时如瀑般披散而下。
　　“看惯了你不修边幅，突然之间挽个什么发髻！”对方手中摆弄着我的绿簪，金眸锁定我那一头乱发，对身旁几位神仙视若无睹。
　　我呸了一声，突觉脚下生风，陡然间发现自己跟金眸男正驾着同一朵七色祥云，遥遥地向一处仙山飞去。身后还能听到哇哇的大叫声：“仙子！仙子！您到底是姓甚名谁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