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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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家老宅位于铂港旧城区，矮矮的楼房掩映于绿荫深处，红砖白瓦，木门铁环，散发着摩登大都市里难得一见的古色古香。
为了保护传统，老宅内部没有经过大的改修。不过，一旦习惯了智能家居的便利，就很难再回归这种原始的生活方式，因而一年到头，一家人也回不来几次。
这次回来，还是因为明丰他女儿豆豆要做一个古建筑保护的课外实践活动，恰好这栋老宅就是个现成的取材之地。一家人顺便回来，派人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通，又开锅做了顿饭。
饭桌上，明义清和明丰有聊不完的工作话题。
明丰是明饶的亲哥，年龄上却大了足足一轮有余，他成家又成得早，这让明饶的辈分变得十分微妙。每次明丰带他女儿来，明饶就自觉和他这位小侄女一起，被划入小孩子的阵营。
询问完明丰的工作情况后，明义清又出于端水地关心了他一句：“对了，阿饶，你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啊？有没有遇到什么人啊？”
明饶一口汤呛在喉咙里，他妈宋婉没好气地推了明义清一下：“你什么意思？我宝贝儿子还不到二十呢，你就要催婚啊？”
明义清既无辜又无语：“我只是想问问他有没有和谁闹矛盾，你看你，想到哪里去了？”
“你最好是，”宋婉女士生动地翻了个白眼，“你可答应过的，我们阿饶要自由恋爱。”
“好好好，自由恋爱，也没说不给他自由啊，”明义清这才反应过来话题跑偏了，又重新正色，对明饶道：“我说这个啊，是因为你卢叔叔，最近遇到事儿了。”
明饶将几乎要埋进碗底的头微微抬起：“啊，怎么了？”
“他们公司遇到黑客敲诈，那人还是冲着他儿子去的。”
“卢飞扬？”
“嗯，针对性很强，先是要了笔钱，又点名要卢飞扬退出铂港大学科创营。能提出这种要求，一看就是飞扬学校的人了，估计是同学矛盾吧。”
明饶心跳骤然加快，急问：“那现在知道是谁吗？”
明义清摇头：“问了，飞扬不肯说，遮遮掩掩的，估计是不想让大人知道吧。唉，你卢叔叔也正发愁呢。”
卢飞扬不肯说，无非是不想让父亲知道，他的科创项目是盗取来的，到时候不仅跑车要泡汤，估计还得冻结几张信用卡以示警告。
然而对于这个人是谁，明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那个答案让他背脊一凉，没来得及多想，就连忙追问：“那卢叔叔打算拿那个黑客怎么办？”
“现在就看那个人是不是铁了心要泄密了。既然是同学间的冲突，自然还是希望能私下解决，可惜飞扬一直不肯说是谁，唉……你卢叔叔倒是不怕，虽然是麻烦点，但这种事遇到得多了，也早有准备。”
“不过，要真走到那一步，他那个同学这辈子就算是毁了，”明义清叹了口气，言归正传，“给你说这个啊，就是想让你们同学间好好相处，有什么矛盾积极沟通，及时解决，别最后损人不利己，弄得两败俱伤。”
宋婉见明饶脸色越来越差，筷子都不动了，瞪了明义清一眼：“你干嘛呢，随便聊聊就算了，怎么还教育起来了？我们阿饶又不像飞扬脾气那么暴躁，你见过他跟谁闹过矛盾了？你看，孩子都被你说得没胃口了。”
“好好好，不说了，吃饭，吃饭。”明义清一边赔罪，一边给明饶夹菜。
明饶却彻底没了胃口。
他想起那天晏予川在研修间里写计划书时聚精会神的样子，又想起他父亲刚才说的话。
黑客……敲诈……前途尽毁……
这真的会是晏予川最后的结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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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城区和东区有接近两个小时的车程，明饶借着找同学为由，晚饭后不久便启程，到达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铂港是一座不夜城，长年住在闹区、习惯了人造灯光的人，很容易就会忘记，这座城市已经许多年看不见星星了。
贫民区没有灯火通明的夜晚，却顶着同一片失去了星星的夜幕，此时就显得更加黑暗。
在一片漆黑里，明饶走向六楼，敲响了晏予川的门。
晏予川开门时，看向他的眼神没有情绪，目光在他脸上定格片刻后，冷冷地说：“是你。”
有一瞬间，明饶怀疑晏予川已经不认识他了。
想想也是，自图书馆那次见面，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他们拢共也没见过几次面，如果晏予川现在已经忘了他是谁，那也完全说得过去。
他想起那天在研究所，他和晏予川打了照面，却并没有说话，突然不确定，晏予川有看见他吗？
他站在晏予川门口，才反应过来，他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看笑话也不用专门跑家里来吧，”就在这时，晏予川开口了，还是一如既往的讽刺而不屑的语气，“坐在跑车里看不是更好。”
……好吧，所以晏予川是有看到他的。
明饶走进去时，不小心踢倒了一个易拉罐，是空的。
晏予川背倚沙发，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他看上去一脸的疲态，下巴上隐隐有胡茬冒头，眼底一片乌青，紧盯电脑屏幕的双眼泛着明显的血丝。
虽然晏予川一向不是表情丰富的人，即使是笑也多半带着讽刺的意味，但现在的他却是前所未有的颓唐。
明饶四处看看，不知道该坐哪儿，就站着说：“我知道是你黑了卢飞扬家的公司。”
晏予川没反应，并不为暴露身份而紧张，像是无所谓。
“你这样做很不聪明，”明饶接着说，“你敲诈这么大一笔钱，要是被发现了坐了牢，你钱也用不了了，这样做有意义吗？”
“钱不是给我的。”
“你给你爸妈赚这种不要命的黑钱，你以为他们会高兴吗？”
晏予川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我没有爸妈。”
明饶一愣，紧接着陷入沉默。
他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道该说什么才算得体，想了想电视剧里看过的画面，意识到应该说“我很抱歉”。但他沉默太久了，时机已逝，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你给他们的最后期限是下周二对吗？他们不会给你打钱的，你手里那些信息，什么洗钱假账，你以为他们真的会怕？早就有准备了。”
晏予川还是没什么反应。
这笔钱他确实不是为了自己，他也用不了这么多钱。
他在写给卢飞扬家公司的邮件里，要求他们每年通过暗网用虚拟货币给指定账户汇款。他懂得技术手段，可以确保没人能查到款项的去向，这样他就能保证林家人衣食无忧，过上他曾经许诺的生活。
其实他也猜到了，卢家的公司不会把他的这点威胁放在眼里，说不定只当他是过家家。
可他能做的太少了，实在太少了……为了报答林家的恩情，哪怕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他也要拼尽全力……
“卢家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发的敲诈消息，卢飞扬怕他爸知道他的科创营项目是从别人那儿偷来的，一直不敢说出去，只要你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做，什么都别往外发，我再悄悄跟卢飞扬打个招呼，就不会再有什么事了。”
晏予川瞥了他一眼，明饶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你信我。”
“为什么？”
“是卢飞扬他爸和我爸说的，他们关系很——”
“我是说，为什么帮我。”
明饶沉默了。
真要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只是觉得，即使是一次次被拒之门外，被踩在脚下，还是愿意爬起来再试一次，这样一个有韧性不服输的人，这样一个有梦想有坚持的人——
“我就是觉得，你不该是那样的结局。”
喝醉了的晏予川，表情好像更丰富了些，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思索，再变成饶有兴味，“你知道我敲诈，还敢一个人来我这儿。就不怕我绑架你？”
“你不会的，”明饶答得很快，又觉得答得太快了，找补地解释，“那晚在仓库，你明明有机会对我……但你没有，还把我带回家。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晏予川眉头微动，静静地打量他：“或许我只是觉得男人的身体很恶心。”
明饶怔了怔，脑子空白了一瞬，又移开眼，“或许吧，或许各种原因都有，反正、反正我就是来了。”
这时，他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晏予川。
晏予川脸色骤然一黑，迟迟没有接过，明饶就将信封放在了茶几上。
“这是之前你赔我镜头的钱，还有一些多出来的，就当成酒吧那次给你的精神损失费，你要是不——”
“收回去，”晏予川语气很生硬，带着一股不由分说的决绝，我不要你的施舍。”
“这不是施舍，是有正当理由的。”
“酒吧那次，你让人脱我衣服，我脱回来了，还清了，你不欠我的。”
明饶突然发现，晏予川这个人在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上有股奇怪的坚持。被人扒了衣服，就把衣服扒回来；被人电脑黑了电脑，就黑回去，就好像是坚守着一种……原则？
无奈之下，他将信封打开，抽出一沓钱，一张张地数好了放在茶几上：“喏，这些是你赔我镜头的，我后来看过了，我镜头没坏，还能用。这下你总能收了吧？”
晏予川垂眸，瞥了一眼，没叫他拿回去，明饶就当他收下了。
“那就说好了，下周二之前你什么都别做，我去跟他们说，之后他们应该就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他们？”晏予川缓缓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因为你做的这些，就把你和卢飞扬分开看？”
“我……”明饶蹙眉，正想反驳说他没有，却欲言又止。
见他不说话，晏予川长舒一口气道，“收起你虚伪的良心，可能你自己不这么觉得，但其实你一直都和你口中的‘他们’站在同一边。在我眼里，你们并没有区别。”
他的语速因为醉意而滞缓，思维逻辑却仍然清晰。说话的同时，他直视着明饶的眼睛，一改往日的冷漠与嘲讽，取而代之是一种推心置腹、毫无保留的真诚，就像是跟他条分缕析地讲解一道复杂的题目——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明饶顿时哑口无言，心底悄然开始自我拷问起来：是这样吗？
他来到这里，是因为良心不安吗？
如果不是，那又能是因为什么呢？
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或许晏予川恰好说中了他内心深处、连他自己都不知晓的那些隐匿的动机……
“好了我知道了，”明饶心里一团乱麻，不想再就这件事多作纠缠，“反正你先答应我，最近什么都别做，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
“然后你也别做其他违法乱记的事了。”
“……”
“然后你把胡子刮了。”
晏予川皱眉，怀疑听错了：“什么？”
“你留胡子不好看。”
晏予川脸色微动，明饶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显老。”
“……”
晏予川嘶声吸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明饶快速甩下一句“先走了”，便一溜烟消失得没影了。
次日一早，晏予川给打工的饭店打电话请假，罕见地睡了个回笼觉，一直睡到了当天下午。
宿醉令他很不习惯，他的酒量不错，不过并不热衷饮酒，昨天算是一场难得的放纵。
洗漱完毕后，他对着镜子看了一阵，终于拿出了刮胡刀。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听筒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说话时带着明显的试探：“你好，请问你是晏予川同学吗？我叫姜格，是许教授的学生。关于你的记忆编辑项目，方便找个时间面谈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