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4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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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予川的笑霎时僵在嘴角。
他困惑于为何明饶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大脑经过一阵飞速旋转，得出了一个噩梦成真般的结论。紧接着，他身子一软，后脑勺无力地砸在床板上。
——明饶知道了。
他知道了他最不堪的过往，知道他所有试图掩饰的丑恶，于是，选在他终于决定剖白心意、自以为幸福触手可及的时刻，将他彻底打回原形。
“晏予川，”许久的沉默后，明饶冷笑了一声，“你凭什么觉得，你配做我的男朋友？”
他看见那个禁锢他多年的玻璃牢笼，突然化作一只只血淋淋的手臂，从四面八方朝他袭来，企图将他拽入无尽的黑暗。
是啊。
他哪里配。
他哪里配喜欢他。
晏予川低下头颅，一股刺骨的寒意将他紧紧包裹，如同平城码头凛冽的冷风，无情地鞭挞着他小小的、穿着水手服的身躯，从他的儿时一直吹到现在，从来就没有停过。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传来“咔嗒”一声脆响。
他迟滞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明饶当着他的面，解开了皮带扣。
“含住。”
干脆利落的两个字，仿若来自他内心最深处最骇人的梦魇。
晏予川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大脑一片空白，当他抬起头时，视线中明饶的面孔已经变得模糊而陌生，五官尽皆虚化，和他在轮渡客舱里见过的那些男人的脸重合在一起。
“不是说喜欢我？”那种陌生的脸对他说，声音里透着悲凉，“这都做不了吗？”
晏予川的身体仿佛触发了某种警报，自动进入了防御状态。那股曾两度救他于水火的恶心感再次在他胃里翻涌搅动，直冲他的脑门。
眼前人笑了一声，捏住了他的下巴，“真有这么恶心？”
晏予川咬紧牙关，痛苦万分地闭着眼，额头沁出冷汗，被禁锢的手脚极力挣扎。
心绪沉浮间，他想起一年前，他搭乘远洋客轮，从平城前往铂港参加科创营。
在船上，他最后一次见到那个为他引荐“水手”的伙伴。
其实晏予川并没认出他来，因为他涂着厚重的眼线，青白的眼窝深深凹陷，身体消瘦到病态，和当初青涩稚嫩的模样相比，已经面目全非。
那人倒是一眼认出了他，拉着他问去铂港干什么。
听说了晏予川刚刚毕业，要去铂港创业后，他放声大笑，下一刻又龇牙咧嘴起来。
“凭什么？”他面容扭曲地贴上来，“你连卖都没人要……你、你凭什么可以走？”
周围人的目光纷纷向他投来，晏予川下意识将他推开。在之后的行程中，再也没有来过这层甲板，却又忍不住一次次回想这次短暂的重逢。
他想，如果当初他没有吐，如果没有林家兄妹拉他一把，这就会是他现在的样子。
他本就该和那人一同堕落，他本就该是那样不堪的样子。
第一次尚能说是不知情，可是第二次，是他主动回去找了红帽子领班。
如果不是林之浩劝住他，或许他还会去第三次。
如果第三次再吐，那么他还会回去第四次、第五次……
他会试遍平城码头上所有的渡轮，直到终于有一次，他的身体也拱手投降，他不再呕吐。
那条他阴差阳错没有踏上的路，成了他午夜梦回时心上挥之不去的一抹阴影，如同恶魔的低语，对他说“这才是真正的你”，而他所有体面的现在，无非是一种偶然的侥幸。
“咔嗒——”
一声脆响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又是皮带扣解开的声音。
这次是他自己的。
如一场大梦惊醒，晏予川猛然睁眼，与此同时，一阵强烈的刺激感犹如电，冲击着他每一寸肌肤，令他头皮发麻，无暇思考——
一抬头，他看见明饶的脸。
不再是模糊虚化的一团。他看见他微微扬起的下巴，红润饱满的嘴唇，不时被撞击的挺翘鼻尖、还有一双水汪汪的、透着哀伤的眼睛。
“你在做什么？”
晏予川整个人呆若木鸡，他没想到明饶会这么做，更不懂他眼里的哀伤从何而来，可他凭本能知道，一定有什么搞错了。
要么是他搞错了，要么是明饶搞错了，总之，他不能让明饶继续下去。
他竭力想将明饶推开，奈何手脚被禁锢着，束手无策又无法招架，满心的错愕和迷茫。
天旋地转之间，他瞧见明饶伸手抹可抹嘴角，呆呆地望着润湿的指尖。
“不恶心啊，”明饶抬起头，咂了咂嘴，笑得好比在哭，“我挺喜欢的。”
晏予川喉头一哽，慌乱地唤了声：“明饶。”
明饶默默起身，花了一阵功夫，整理好两个人的衣着，在床头静坐片刻后开口：“其实我一直知道的，只是不想面对而已。”
“你知道什么？”晏予川的心脏因不安而狂乱跳动起来。他并不知道明饶在说什么，可是从他的表情来看，他直觉他一定错得离谱，“明饶，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误会——”
“你知道吗，自从遇见你之后，我就变得很讨厌自己。”话音一落，明饶侧过头，瞥了晏予川一眼。
晏予川如鲠在喉。明饶兀自继续：“我一直跟自己说，你不喜欢男人，能接受和我上床就很不容易了，很多事情你要是不喜欢、不接受，我也不会强迫你。”
这时，他脸上拂过一丝不好意思的笑，“我还去看过那种片子，学里面的女人在床上怎么做，学她们的叫声，我想这样，可能你就不那么把我当男人，也就不觉得我恶心了。确实挺有用的，后来我能感觉到，你开始喜欢和我上床了，除了那次我不小心弄到了你脸上，你还是有被我恶心到。”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不把你当男人？”
他的一席话如同晴天霹雳，打得晏予川措手不及。他万万没想到，他和明饶从一开始就没在同一个频道上。
他自顾自沉溺在他走不出的过去里，却全然不知，他的所作所为也将明饶一同拽进了深渊。
他看着明饶单薄的侧影，很想紧紧抱住他，想到快要发疯，可是他奋力挣脱，回应他的只有手腕脚腕上传来的金属铿锵声。
晏予川急得声音都在发抖，“明饶，你给我把手铐解了。”
“其实我无所谓的，把我当男人还是当女人，我都无所谓，”明饶垂下眼睛，“只是，如果一个人说喜欢我，但是不接受全部的我，把我想象成其他样子，那我会有所谓。”
他抬起头，平静地迎上晏予川的目光：“因为那不是真的喜欢。”
“不是，不是这样，”晏予川急得额上青筋暴凸，嘴里一个劲往外蹦字，“明饶，你把我解开。”
“你知道吗，我很容易反胃恶心，就连闻到烟味酒味，有时候都会想吐，”明饶面色平静，眼底神采流转，“可是给你□□，我一点也不觉得恶心。”
他向晏予川凑近，认真地告诉他：“如果是真的很喜欢，就不会觉得恶心。”
“不，不是那样的，明饶，我不是因为恶心才不——”胸口仿佛受到重压，晏予川呼吸急促起来，几近窒息，闭目凝神须臾，接着道，“你想我口对不对？你过来，你把我放了，我现在就给你做。你还想做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做，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先给我解开，好不好，明饶我求你了……”
那一刻，明饶意识到其实他大可以像以前那样装傻，延续他亲手编织了快一年的美梦，可是他没有。
因为美梦再美，那也不是真的。
就像晏予川说的——就算错了，也得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总不能一错到底。
“不用了，”明饶摇头，一脸风平浪静，和前两天的歇斯底里相比，真像是脱胎换骨了。
“晏予川，你自由了。”明饶站了起来，恍若一场高热褪去，他的眼神变得澄明，面带微笑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以后和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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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饶离开后不久，负责晏予川餐食的黑衣小伙走了进来，为他解开手铐脚铐。
脚甫一沾地，他的双腿就因为长期保持一个姿势，变得僵直麻木，瞬间失去支撑，好在黑衣小伙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晏先生，你小心点。”
晏予川反手抓住他的肩膀，心急如焚，“明饶呢？”
“少爷已经走了。”
“去哪儿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了，”黑衣小伙垂了垂眸，又吞吞吐吐地说，“他只说，以后您不用和他见面了，让您尽快离开。”
晏予川向后跌了一步，差点又要摔倒，黑衣小伙赶紧拉了他一把，“对了，少爷还让我转达——”
他失魂落魄地抬起头，目光一凝，连声追问：“他说什么？”
“他说让您可以放心，他不会为难您和您的朋友，祝您……前程似锦。”
晏予川怔住，少倾，嘴角勾起一丝悲戚的苦笑。
“晏先生，您快跟我出去吧，我们得在一个小时之内，把这个地方腾出来。”
晏予川有气无力地拖着步子，在黑衣小伙的带领之下，走进了电梯井。
一出电梯，他发现自己在一栋宽敞明亮的别墅里，不出意外，这里就是他夜里遇袭的那栋房子，而他之前就关在房子自带的地下室里。
沿着走廊，他步入一个会客厅，装修得富丽堂皇，地上却一片狼藉，像是刚被人打劫过一样。两个装修工人一前一后抬着一个长沙发，正小声交谈。
“这定制的退不了吧？”
“退不了就扔了呗，反正老板说了，要全部处理掉。”
“扔了也太可惜了吧，这多贵啊，真造孽啊……”
“人家有钱，你管人家呢……”
“要不然咱偷偷捡回去……”
晏予川听得心不在焉，朝着大门走。突然间，他脚下传来玻璃碎裂的嗞啦声。
低头一看，他踩在了一个摔得粉碎的相框上。
他刚抬起脚，却看清相框旁一张揉皱的照片——那是明饶生日那天，他们在摩天轮上的合影。
晏予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黑衣小伙在旁提醒他当心玻璃，他却置若罔闻，双手躁狂地在碎玻璃里摸索。
碎片刺进他的手掌，有的格外细小的玻璃屑就这么留在他的皮肉里，他却感觉不到痛，将散落满地的照片一张张捡起来。
每一张照片，都是他和明饶。
过去一年他们的点点滴滴，在海湾，在渔村，在游乐园，在古镇……都被明饶印了出来，珍重地放进相框里。
或许就在几天前，这些相框还静静地挂满了整张墙面，等着他们入住，成为房子的主人。
晏予川即刻转身，拔腿就往回跑，不顾身后的劝阻声，疾驰冲上楼梯。
每层楼的会客厅里都悬吊着繁复的水晶吊灯，每间房里都安装了壁炉。整座房子的装潢采用了一而贯之的宫廷华美风。明饶对此最是嗤之以鼻，可他还是一丝不苟地满足了晏予川童年时对于“有钱人”所有浅薄而俗气的幻想。
晏予川几乎是被人架着赶出了门。
他站在草坪旁的绿色邮筒前，轻轻抚摸着他和明饶的名字，在转身离开前，最后望了一眼这栋尖顶房子。
——这个他从未拥有、差一点就可以拥有、还没拥有就已经失去的家。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