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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鼠疫 ...

  •   宋满是在闻君照走后第三天发现不对的,这其中也有他那“陪伴型系统”的功劳。
      “冀州是个很关键的节点,对吧?”宋满道。
      好久没出现的系统无力地狡辩说:“系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请宿主停止无意义的盘问。”
      那就是很关键的节点了。

      都城的雨还是没停,王府池塘里残留的几朵荷花悉数被大雨打落了花瓣,宋满披了件氅衣骑马往冀州奔去。
      幸亏系统给他安排的身体有骑马这个技能点,不然就凭宋满在王府的那点月钱可租不起这一路的马车和客店。

      冀州在都城的南方,宋满筋疲力尽跑了两日才到与冀州毗邻的汴州。
      他才进汴州的一家客店登了入住的牌子,就听见大堂里喝茶的人说:“你们听说了没?冀州这次的涝灾特别严重,好几百户人家都被淹了。”

      “朝廷不是已经派了官员过去吗?那个——惠王,就是咱们皇帝那个特没用的儿子,他好像也去了吧。”另一个人加入了讨论。
      “你们不知道,冀州城里又发了鼠疫。现在人倒了一片,城门口那儿每天都有十几具尸体被抬出来呢。”最先提起这事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

      宋满当即过去问:“兄弟,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那人见他一脸焦灼,说:“我说假话干嘛,怎么,你也有亲人在里头吗?”
      宋满来不及擦他说话时喷到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回屋拿上包裹退了房,翻身上马朝冀州赶去。

      诚如外面传的那样,此刻的闻君照忙得焦头烂额。
      他向赵启正借来了颖县的街道布局图后,就和厉文新一路探查过去。
      豆大的雨滴胡乱地降落,乌云滚墨似的展开,天空仿佛有一道撕裂而开的大洞,里面有落不尽的雨水倾倒至地面。

      马车已经没法在路上行走,他们只能把衣袖和裤脚都挽起来。
      水中混着沙土和许多看不出原本样子的东西,闻君照的小腿上被划出了几道伤。
      闻君照和厉文新白天在颖县里行走,晚上回住处商量如何排水。
      堤坝这两天被暂时地堆高修好了,可是雨水只进不出,颖县地势最低的平阳坊的积水涨到了成年男子的腰间,疏导积水成了迫在眉睫的问题。

      只道是祸不单行,闻君照和厉文新这夜才回到知府,就有人急匆匆地来报:“不好了,颖县里有了十例染上鼠疫的情况。”
      饶是这几天拱揖指挥如闻君照,当场也低声骂了句脏。

      鼠疫并不是治不了,早在七八年前大邺就有了应对鼠疫的药方,但鼠疫传播得太快,往往是治疗喝药的速度赶不上得病的速度。
      冀州水患尚没解决,又紧接着来了鼠疫,再粗的绳也架不住这么拧,况且冀州的绳本就不结实。

      “赵大人派人去查了吗?疫病是从哪里传出来的?”闻君照心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了阵脚,他深吸了口气又呼出,稳住心神问道。
      那小吏结结巴巴地说:“是从县里的坊市那儿传出来的,那一块地本就脏,暴雨一下溺死了好些只老鼠。”

      是了,在看到城里积攒的水越来越浑浊的时候,闻君照就该想到的。
      涝灾让水无法四排,百姓日常产生的污秽和溺死的老鼠全部沉浮在水里,脏水在这片区域里循环流通,一旦出现鼠疫就会传染一大片。
      “那些染上鼠疫的人被隔开了吗?”闻君照问小吏。

      染上鼠疫的人是移动的病源,如果不及时把他们和健康的人分隔开来,那么事态将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境地。
      他冷下脸时身上那股压迫感就出来了,小吏在他来冀州的第一天有跟在赵启正身后看他,明明那天闻君照看着只是个徒有其表的草包啊。

      情况危急,小吏没时间多想,回道:“已经把他们运到空仓库里了。”
      “太守让我请两位大人过去商讨这件事。”
      赵启正还算是有点用,闻君照抬手捏了下因为连续几天熬夜刺痛的眉心,起身时眼前一阵发黑。

      厉文新和小吏一样,起初是瞧不上这位惠王殿下的,但同行至冀州的途中,他们为了赶路鲜少有停顿,看起来身娇体弱的闻君照却没有说过什么。
      后来到了冀州,赵启正试图用小恩小惠拉拢自己时,闻君照也出言替他挡下赵启正的骚扰。厉文新并非不通世故,他只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左右逢源上,不管闻君照出于何种目的,他毕竟承了对方的情。

      再是这几日他和闻君照共商颖县涝灾如何疏通,厉文新完全确认了闻君照胸有沟壑。他对闻君照为什么要掩藏实力的原因没有探究欲,可眼下颖县需要闻君照当主心骨,厉文新也需要这个合作伙伴。
      “殿下,”厉文新见他脸色难看,说,“注意身体。”
      闻君照用手撑着桌角,强压下胃部的不适,道:“走吧,厉大人。”

      两人赶到的时候,赵启正在堂内来回踱着步,两边各杵着一排窃窃私语的官吏。
      “赵大人打算怎么处理疫病?”闻君照没给赵启正说废话的时间,直截了当地问。

      赵启正被他冷冽的眼神整得一愣,他没料想这个几天前还在酒席上和自己交谈甚欢的年轻人突然指点起自己来,然而对方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很凶。
      他虽有不满,可闻君照是领着圣意来监督治水之事的,赵启正不能和他撕破脸:“我第一时间派了大夫去治疗那几个染上疫病的百姓,可是疫病传得快,方才又有几个百姓开始发热咳嗽了。”

      闻君照知道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将自己因为高度紧张而发颤的手指缩进袖子里,说:“疫病已经传开了,接下来几日染上鼠疫的人只会多不会少。赵大人尽快安排出几间干净的房子,一旦有人出现症状,立刻转移。”
      “是。”闻君照此时的声音带有令人信服的威力,赵启正不自觉地点头附和。

      “颖县的医馆都被水淹掉了,州署仓房里积存的药材恐怕也有波及,是吧,赵大人?”闻君照继续说。
      赵启正被他的语气震得不敢大喘气,真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药材虽然没被水泡湿,但都受潮发霉了。”

      闻君照能感觉到自己的鼻尖渗出了汗,可他不能表现出仓惶:“赵大人需要立即写一封向汴州借药材的信,那些躺在床上的病人等不得,大人得叫靠谱的下属快马加鞭送去。”
      赵启正心里的那点抗拒随着闻君照条理清晰地把大事落地而烟消云散。

      他之前是在藏锋!赵启正出了大堂后,脑子清醒地想道。
      他是筠王的外祖,在皇权争夺中自然是站在二皇子背后,他清楚二皇子不是那块料,和太子闻晔相比已经是不够看了。
      七皇子的噩耗传到冀州时,赵启正还生出了二皇子尚有机会的心思,如今看见闻君照这般高深莫测的模样,他感慨起自己的老眼昏花。

      交代完疫病的事情后,闻君照转头看向厉文新,准备和他洽谈在颖县挖沟的细节。
      他自己看不见自己的脸色,厉文新看得见,他举手作揖道:“属下这就回去把想法再精简一下,先行告退。”
      闻君照见他离开,也回了自己的房间。几日来他头脑紧绷着,便是躺在榻上也睡不着。

      雨声纷杂,闻君照靠着墙壁,烛光下的脸几乎没有血色。
      青竹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他在其他事上对闻君照言听计从、从不过问,可闻君照不爱惜身体这事他忍不了:“殿下是不是胃病又犯了?属下替你去请大夫。”
      闻君照痛得出了一身冷汗,他说:“我没什么事,这个时候大夫珍贵,别为着我的小毛病耽误大事。”

      青竹的棺材脸上写满了焦急:“殿下何必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您的胃病您自己不是不知道,今日您一餐都没吃,身体哪里遭得住?”
      “疼一阵就好了,”闻君照手抵着胃,说,“你去一趟县衙。最近鼠疫疯传,你告诉先生这几天尽量不要出门了。”
      青竹叹了口气,最终遵命去办。

      一灯如豆,闻君照听着嘈杂的雨声,身上盖着的被子似乎也被颖县浓重的水汽浸透。
      他感觉潮意顺着脊背到脚底,把他收拢在朦胧的疼痛里。
      闻君照的思绪有那么几分钟游离到都城,想到雨夜里宋满身上醇香的酒气,难耐地阖上了眼。

      正如闻君照预料得那样,接下来两日里颖县染上疫病的人越来越多。
      州署一个曾外出办事的官吏也不幸染上了鼠疫,还咳出了血痰。
      赵启正赶忙传令将那人隔在空房间里,并嘱咐所有的官吏必须都戴上面罩,且无故不得互相见面。

      一具具裹着草席的尸体被运到附近的荒山火化。
      天公无情,大雨把火一次次浇灭,山上的碎石连着泥土翻滚到山脚,一切看起来像是到了末日。
      整个颖县人人自危,笼罩在死亡和病痛的阴影里。
      尽管青竹百般阻拦,闻君照还是奔走在颖县的各个角落。

      从汴州到冀州需要两日的脚程,宋满到冀州的这天,赵启正的手下带着充足的药材赶到,都城里拨下来的钱款和粮食也运输到位。
      奄奄一息的冀州等到了接踵而来的好事,雨开始变小了。
      宋满在城门口遇到了两支队伍,跟他们说明情况后进了州署候着。

      五日的纵马狂奔让宋满的手掌和大腿两侧起了水泡,真正坐在州署里的那一刻,困劲决堤般地涌向他的全身。
      他是被闻君照拍醒的,相隔了十一天的人站在面前,宋满下意识揉搓了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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