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大哥跟自己抬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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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豪那天没能到山上去。
他坐在海边等雨停的时候想了挺多理由，又像是要给爸妈一个交代，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去的时候天太黑了，还下了雨，路不太好走了，他也挺久没去了，估计有点找不到路了……
等过一阵子，他稳定下来以后再去吧。
景文先生忌日那天下的雨，后来想想，似乎是他那阵子遇到过最坏的天气了，自那以后，一直都是万里晴空。
可能老爸也挺无奈，不太想面对两兄弟山脚下久别重逢第一件事就是动拳头这个画面吧，想帮他们遮遮视线，别太把对方的表情放心上。
……虽然他隔着几十米开外，看阿杰从出租车上走下来的动作就知道他在暴怒中了。
就像阿杰以前在家，睡得从床上掉地下，眼睛都不睁，光听他大哥路过时发出的脚步声就知道这人今天心情好不好。
内心做好一万个准备也不及实实在在的一回暴击，宋子豪无数次在践行这个真理。
阿杰的拳头比他想象中的硬，比三年前打在腰间的子弹还疼。
“老宋，别焦虑，你日后焦虑的事情还多着呢。”
他在港口坐着淋了一夜的雨，吹了半天的风，吹到衣服和脸上的水珠都干了，终于在太阳再次升起之前，彻底接受了这句话。
等有两个年轻人走过来向他问路，宋子豪才惊觉天都大亮了，烟也快要抽完了。
啊，那天其实也遇到了好事——虽然他是之后在车行修车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的，都过去好些天了！
冷着脸的男生硬说要答谢他，给他塞了一个面包，一旁的长得甜甜的女孩子急切地说收下吧收下吧，又从兜里给他抓了一把糖，说吃了这个补充体力还能心情好，他只当是遇到了活力满满的小情侣。
在车行休息时听大家聊天，问他某家蛋糕店的面包好不好吃，宋子豪顺嘴说很不错，看到大家羡慕的眼神，一问才知道，那个钻戒式样的面包，似乎是是蛋糕店老板结婚周年纪念日才推出的限时新款。
早上五点开门特供，六点就卖没了。
宋子豪到车行之前把面包吃了一大半，就剩袋子里的一点点了，装在包里。这事儿后来大家混熟了，才说的深了一些。
“你来那天跟我们握手时候，哈哈哈哈哈香香甜甜的揣个面包，我们还以为你是跟老婆还是女朋友吃完饭才来的，谁知道你还是个单身汉！”
“那家店的老板手艺可好了，夫妻感情也好，店名都是拿太太的名字起的，包装袋做的特别好看，那天你收拾东西把那个袋子放桌上，那个标志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好多小情侣都去他那儿排队买点心~”
“是哦……我女儿跟个黄毛小子去买过好几次，他家不是早上排队就是晚上排队——”
“不过，为什么会送你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了，那么珍贵的热乎乎的面包，怎么会无缘无故送给他那个浑身冒着冷气毫不相关的人呢？
包装袋和糖纸都已经没了，面包的味道也不太记得了，可是回忆的细节却越来越多了。
他们找自己搭话的时候，已经是快七点了。
也许是……他当时的精神状态看着不太好，他们以为自己会……会跳海？
每每想到这儿，宋子豪就想抄起扳手给自己一下子，觉得有些莫名脸烧，一把年纪了被人家年轻人像哄孩子似的从海边拉回去，他们可能还在周围观察了自己很久……当然没有的话就最好了！
等宋子豪练好了车，出去载客的时候，路过那家面包店听人们也会兴奋地一遍又一遍说起老板的故事。什么版本都有，有说青梅竹马的，有说天降夺爱私奔的，还有的直接胡诌说是再续前缘的，快六十了终于难掩心中的汹涌爱意冲破了一切世俗阻碍又在一起了！！！
客人说的太起劲，把从电影院拿出来的爆米花桶都扔哗啦前面了，直接砸宋子豪头上好几颗，领子里还掉进去一颗。
说的人越多他越没勇气细看那个招牌，直到车行的经理坚叔拉他一起去给大家买慰问品，他才不得不直面那个粉白粉白爱心飞溅的标志。接过店员递给他的那一袋子面包，定睛一看那厚厚的暗红色果酱——倒是酷似三年前阿杰拿给他，他又给了阿乐的那款。
这，这该不会是阿乐和阿杰打架的那个地方吧？？？
阿乐那个惨兮兮的样子他记得很清楚，本来那天就鼻青脸肿的，又糊自己一嘴红跟刚咬了人一样，把路过的吓走好几个。
说实话，那个猪头咧嘴一笑露出獠牙的样子，是有点惊悚了。
他没鼓起勇气问店员是不是有小鬼头在这里起过争执的事，更没好意思问店长结婚纪念日那天是不是真的五点就有人来买面包了。
偶尔糊涂一下，还是挺幸福的。
他几乎是拉着坚叔逃出去的，店员热情的“欢迎再来”在他头上盘旋了一天。
宋子豪不开口解释的，坚叔就什么也不问。一脸懵批提着袋子被他拖出去了，还陪着小跑了几步。
坚叔其实没比他大几岁，但对宋子豪总像对儿子似的。来的头一天就训了他一顿，叫他不要遮遮掩掩自己过去的经历，还不许说什么感谢之类的话。看起来一副莫挨劳资的样子，但又让车行里的人叫新来的豪哥，不声不响地关照着。
这个一脸正气中等身材的男人，轻描淡写地说他就喜欢收留坏人，是坏人的老祖宗。宋子豪少见这样的人，坦诚无畏地面对过往，有条不紊地做事，五花八门的歌单特别有意思，一天一个样。
坚叔有一整套的音响设备，功放机尤其很漂亮，放在办公桌上有事没事都要rua两下。他经常放点东西给大家听，老歌新歌儿歌变着法儿的换花样。
宋子豪喜欢听Let It Be，有天晚上给坚叔还有另一位老师傅打下手的时候，坚叔把那首歌循环了一晚上。
For though they may be parted纵使他们会分离
There is still a chance that they will see总有机会再相聚
There will be an answer let it be会有答案的，顺其自然吧
他喜欢这几句，却怎么也学不会，明明知道自己真的不是唱歌那块料，又老忍不住要小声哼哼。
歌词和老师傅都在劝他，尽其当然，顺其自然，宋子豪嗯嗯应了，扭头就暗自较劲。结果是越努力越心酸，跑调跑的从城南拐了八十道弯一个猛子扎进车行门口的水沟里。
跟自己较劲儿真是有意思。
他偶尔会想起来赵柏乐那厮，也是这么爱较劲。明明画画没天赋，却走哪儿都爱揣个小本子上去涂两笔，也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反正往那儿一坐握着笔就高兴，没笔拿个树枝划拉也开心。
以前宋子豪不太明白他，怎么看都是琴练得时间长，也弹得好，怎么就偏偏要跟自己抬杠，甚至逃了课躲在犄角旮蓝里画画，挨了训受了罚，纸和本子被他爸爸爷爷撕了好几回也不撒手。
甚至有人说过他活着就是在浪费生命，糟蹋那么好的条件。
他们聊过一次，阿乐当时解释的也挺绕，说：“老宋我给你打个比方，假如说我喜欢女的，我还就喜欢那么一个姑娘，但是命中注定我只能和一罐可乐过一辈子，只有那么一点点的甜，只有开始会翻起气泡，只有那么一罐还不能续杯，你觉得别不别扭？”
“我真的努力在品。”
宋子豪当时眼珠乱转，觉得槽点太多无从吐起。
他跑的太偏，第一反应是，你的余生假设对象甚至都不是个人？
“嗐，就比如我说你把你的钱都给我吧别给你弟了！你乐意吗？”
“我不乐意啊。”
“你不给我毙了你呢？”
他当时真的好欠，总是在搭错线，好像说的是，你要是那么急用钱我帮你想办法。
所幸赵柏乐更欠，顺嘴就接：“你就不能无缘无故直接孝敬我一笔！”
宋子豪有没有给他一拳来着？还是踢了他一脚？
记不清了。
面对那些不喜欢却不能改变的事情，只能一起调侃几句，然后默契地绕开这个话题。
阿乐从不说如果重新来过或者如果当初这样的话，宋子豪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想回到过去还是对自己的一些小小关照。
他们就像两个迷路的人偶然遇见，没有地图，没有路标，更没有回程车，干脆一起站在马路上闲聊两句。
话题总是用“将来要是能怎样”开头，以“但是现在不行”双手一摊结束。
要是这段日子他在，不知道会怎么评价自己这些事和这些行为。
老宋想过好几次，却总是想不出来。
和阿乐在一起，总是没几句就说跑偏了，偏着偏着就回不去了。他们的话题永远没有中心，更没有重点。
踩上西瓜皮，溜到哪里算哪里。
——顺其自然，边然边杠吧，宋子豪最后这么替自己总结一切。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大哥跟自己抬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