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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进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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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虞走上前去,拉起宴洲,一脚踢翻了水盆,冷声道:“重新打水来,服侍王妃梳洗!”
悦春见他生气,连忙回身指示小丫鬟们出去打水。
杜虞拿起旁边挂着的巾子,正要递给宴洲,忽见他睫毛上颤巍巍地悬着一滴水珠,就仿佛哭了一般,想到他前世的付出、昨夜的眼泪,登时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将巾子折了下,亲自给宴洲拭去面上残水,大声道:“以后,府内所有人都归王妃调遣!谁再怠慢了王妃,绝不轻饶!”
悦春、盈夏等丫鬟们连忙跪下,求饶不迭。
杜虞转过身,冷冷道:“求王妃去吧!”
说罢,拎着剑就要出门去。
袖子却被人扯住,宴洲似笑非笑地道:“王爷说的所有人,可包括王爷自己吗?”
“当然,”杜虞柔和了语气,“只要是你的意见,我没有不听的。”
前世参与夺嫡之时,他自知智谋有限,事事均听首席谋士宴君鹤调遣,如今治理王府,听他的也不会错。
宴洲微笑道:“我刚服侍你得齐齐整整,再练出一身汗,岂不误了进宫的时辰?”
他推着杜虞在软榻上坐下:“你就坐在这里,等着我!”
杜虞微微一笑,老老实实地收了剑,坐得规规整整。
悦春忙上前,要服侍宴洲梳妆。
“不用你们,”宴洲挥挥手:“只把我的衣袍准备好,全部出去伺候,无故不许到屋里来!”
对这些容貌俏丽的大丫鬟,他一个都不爱看见,在面前晃来晃去的,没准哪天就成了羽衡的女人。
在宴家时,他就习惯了自己打理自己,此时飞快地挽了发髻,插上玉簪,穿上锦衣绣袍。
片刻过后,转身展现在杜虞面前的,已是浊世翩翩佳公子,精致到每根头发丝儿的月下宴郎。
杜虞喜道:“以前常听人抱怨,夫人梳妆的时光最是漫长难等,幸亏我娶了好友!”
宴洲顶不爱听这个“好友”,但被羽衡夸赞,总是值得欢喜的。
走进万寿宫时,天还未完全大亮,泰安帝事母至孝,已经在李太后面前问安了。
李太后年轻时,只是先帝宫中一名采女,偶然得了宠幸,生下泰安帝,也不过被封了个美人。
先帝妃嫔子女众多,李美人不得宠,连带着泰安帝也不受待见,母子俩相依为命,活得甚是凄惨。
先帝儿子多而强悍,掀起了好几轮血雨腥风的夺嫡斗争,泰安帝成年时,他的兄弟基本已经凋零殆尽,捡漏成了储君。
幼年的坎坷,造就了泰安帝冷酷多疑的性格,四十多年的人生,唯一信赖亲近的唯有母亲李太后。
杜虞生母,先皇后李氏,大皇子生母李淑妃,御史中丞李冬青,均是出自李太后本家。
李太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常年缠绵病榻,今年开春后的头一场风寒,就断断续续养到现在。
前几日,因为杜虞的亲事,李太后与泰安帝赌了气,又病倒在床。
杜虞带着宴洲进去时,太后正裹着西洋毯子,歪靠在榻上,泰安帝坐在下首陪话。
两人走上前去,跪倒在地,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太后道:“虞儿过来!”
她面上满是慈色,却一眼都没有看向宴洲,仿佛跪在地上的人不存在似的。
杜虞本已站起身,见宴洲还跪着,又跪下道:“皇祖母,孙儿带君鹤,来向您和父皇请安!”
说着,就和宴洲一起伏在地上,一副同甘共苦的样子。
李太后叹了口气,道:“都起来吧!”
她看了眼宴洲,见他风姿不凡,紧蹙的眉头和缓了些,忍不住再次埋怨皇帝:“模样是不错,可终归是个男人,虞儿再喜欢,你也不能让他占了正妃的位置啊!”
自从赐婚以来,泰安帝已向太后编了一堆杜虞如何非宴洲不娶的瞎话,今日早早来母亲面前坐着,就是为了防止杜虞拆穿。
李太后的埋怨,他早已听得耳朵起茧,立即顺滑地回答道:“这孩子主意大,脾气倔,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阿娘若是不喜欢宴家那孩子,多赐几个侧妃,也就是了!”
宴洲心底一沉,幸而杜虞立刻道:“皇祖母,我喜欢清静,有宴洲就够了。”
李太后拉住他的手,耐心地教导:“你幼时多灾,钦天监说过不能早娶。可如今都二十岁了,身边没有女人怎么能行。”
多灾不能早娶,也是泰安帝编出来糊弄她的鬼话,可惜李太后一直被儿子守护得太好,至今仍不改天真烂漫。
她低首试泪:“若就这样耽误下去,别说你父皇了,怎么对得起熙宁?”
熙宁是杜虞母亲的闺名,她是李太后的亲侄女,成婚后帝后不睦,泰安帝几次要下旨废后,全靠李太后保全。
李皇后早逝后,李太后将杜虞接到身边,亲自教养到成人。
杜虞听她提起母亲,心下也有些凄然,他性子虽倔,对这位祖母一向是孺慕孝顺的。
“如今你出宫开了府,早晚不在我跟前,着实让人放心不下。”李太后轻咳两声,端起了茶。
她宫里的柳嬷嬷带着四个美貌宫女进来,手中各捧一只匣子,一溜儿在堂中跪下。
李太后喝了口茶,转向宴洲道:“我常年病着,不大出门,也不知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喜欢些什么,只能准备些俗物。”
宴洲忙跪下叩谢。
李太后又道:“这四个丫头,是内务府今年新送来伺候我的,身段样貌也还过得去,等下你们带回去,给虞儿留着房内使唤吧!”
宴洲伏在地上,心下难过至极,也只能接着谢恩。
见宴洲袖下手指轻颤,杜虞心生不忍,又要开口拒绝。
泰安帝忽笑道:“阿娘手里调教出来的人,便是做个王妃也使得了。您这一出手,儿子准备的这点儿贺礼都有些不够看了。”
他赐给杜虞夫夫的,除了金银锦缎,还有九个年轻内监,包括万利的干儿子华颜。
来时一辆马车,回时一排车队。
马车上,宴洲咬唇道:“那华颜本是五品监丞,进了府至少也得是大总管。”
“我那虞王府,早就被安插得和筛子似的,他还是不放心!”杜虞话未说完,已被一根手指压住嘴唇。
宴洲向窗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慎言!”
杜虞叹了口气,道:“好友,我想上疏请奏回封地,你看可行吗?”
两人本是对向坐着,宴洲起身,挪至他身边坐下,将头靠在他肩上,咬着他耳朵道:“那个大位,你当真不想了吗?”
虽知他是为了防止隔墙有耳,杜虞还是一阵不自在。
他是先后唯一嫡子,自幼师傅们传授的就是储君之道,治国平天下也是他前世今生最大的夙愿,如何会不想?
可只要皇帝对他的嫌恶不除,夙愿也不过是妄想,他甚至都搞不懂皇帝的嫌恶来源,假意逢迎也不是他的性情。
不能兼济天下,唯有独善其身!
良久,杜虞才点头。
他的犹豫、不甘,宴洲自然看在眼里,他心下有了思量,便道:“且等我回了门再说吧!”
二人回到虞王府,宴洲先召集下人,任命华颜为王府总管太监,原总管降为副总管,福安、寿安做管事,太后赐的梅溪、兰亭、竹韵、菊芳,成为虞王身边的一等大丫鬟,悦春、盈夏改为王妃随侍侍女。
华颜年纪甚轻,不过十八岁,容貌华美艳丽,“华颜”二字便是出自泰安帝御口钦封,为人却是温顺有分寸,当先跪下拜谢王妃。
众人见他先服,也皆跪下谢恩。
太后赐了新人,显然是将之前的悦春、盈夏当做弃子了,两人只得回去收拾东西,搬到王妃住的内院去伺候。
悦春性格内敛,心里虽失望,面上也不过愁苦些。
盈夏却一边收拾,一边气得摔打起来:“王妃是个男人,咱们去伺候他算怎么回事嘛?就算真的跟了他,也只能一辈子无名无份!”
听她口无遮拦,悦春忙去关了门,回身啐道:“要死了!说的什么话?咱们是去做侍女,又不是去做王妃的......”
她羞得说不下去了,干脆丢下东西,趴在床上生闷气。
虞王府地方开阔,又只有王爷、王妃两个主人,院子都修得宽广,只王妃的内院便有二、三十间屋子,正房、厢房、书房、花厅、套院、观景阁、湖心亭、小花园一应俱全。
宴洲站在观景阁上,遥望杜虞住的前院,心底一阵发愁。
羽衡娶自己本就不是出自真心,如今分居两处,前院又多了四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服侍,只怕很快就会将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男妃抛诸脑后。
昨夜是洞房花烛,在自己求恳下,羽衡才在洞房里留了一夜,今夜,只怕要孤枕到天明了。
既已决定回封地,杜虞也不再拖沓,当天就去拜访了数名至交好友,做久别之辞。
他自小喜欢武艺兵书,与朝中一干武将大多都交情深厚,常年南征北战的武威候家,更是他常去之地。
武威候世子武烈,与杜虞是幼年至交,听说他要离京,当即偷出父亲多年珍藏佳酿,与杜虞喝了个天昏地暗,直到三更将近,才放他离开。
杜虞回了王府,隐约想起宴洲说过的恩宠之语,顾不得疲累,踉踉跄跄奔向王妃内院。
内院已经落锁,守门婆子见是王爷来到,忙披衣赶来开了门。
杜虞也不叫她惊动旁人,自己循着记忆摸到王妃房里。
宴洲本就孤枕难眠,洗了两次澡,躺在床上仍无睡意,听得门外动静,猜着是杜虞酒醉尚不忘来替自己撑腰,心下又暖又酸。
他坐起身,披上衣服,打算出去吩咐人准备醒酒汤。
盈夏已赶着从丫鬟值夜的小间出去,扶住了杜虞,娇声道:“王爷,王妃已睡下了,奴婢扶您到厢房歇息吧。”
在这虞王府内,就有无数个女人虎视眈眈,何况未来还会有皇帝赐下的侧妃!
宴洲的手握了又握,终是拿定了主意。
他推开门,淡淡道:“扶王爷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