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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初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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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简陋而狭仄,一个面上带疤的英俊少年,手持一柄铁剑,鹰一般蹲在桌上。
地上一个黑衣人,蒙着面,正全神贯注持剑对峙。
仅从背后身形,宴洲就认得出是杜虞。
他刚要呼唤,杜虞忽飞起一脚,踢翻了桌腿,那少年翻身落地,一个鹞子翻身,回身一铁剑架住了杜虞的剑。
“好小子!”杜虞赞叹一声,挥剑又与少年缠斗在一起。
宴洲站在门口,见那铁剑数次从杜虞面门、腰腹等要害处划过,恨不得立时冲进去,把那以下犯上的小子痛打一顿。
可惜他从未习过武,只能绕着墙角打转。
剑影闪烁,你来我往,百招过去,房内桌椅床帐被划得稀碎。
杜虞胳膊上划了两道,少年背上中了三剑。
眼看少年的剑要再次划伤杜虞手臂,宴洲心疼得要死,大声喝道:“都住手!”
两人斗得兴起,却哪里听得见?
少年身体细瘦灵活,矮身滚入桌下,杜虞一剑刺中桌面,一时竟拔不出。
那少年反剑刺出,直往杜虞小腹。
电光火石之间,宴洲冲入剑影,张臂就去挡那剑尖。
“君鹤!”杜虞当先反应过来,一把揽住宴洲,退后几步,取下面巾,笑道,“好好,今天到此为止!”
那少年这才认出对手是谁,忙跪下身,一板一眼地行礼。
杜虞笑道:“你小子,天赋异禀,根骨奇佳。一个月前还不是我的对手,如今都能拆一百多招了!”
“是主子让着我,”少年指着自己的后背,一本正经地道,“否则,第十七剑就可刺中我的后心。”
“后生可畏,不必谦虚!”杜虞大笑,指着宴洲道,“这位是王妃,你以后就是他一人的护卫了!”
少年这才看向宴洲,翠绿色的眼珠有一瞬间的怔愣,立时又垂下头去,恭敬地道:“是!”
杜虞向宴洲道:“这孩子名叫五月,是个练武奇才,有他护卫在你身边,以后出门也便利些!”
他忽笑了一下:“说起来,当日买他还是你付的钱呢!”
宴洲恍然,当日在北大街求婚前,杜虞买了个奴隶,却掏不出钱来付,似乎就是此人。
他看了眼那带着明显西域特征的少年人,一言不发地拉着杜虞出来,待走得远些,停下脚步,开始解自己衣襟。
杜虞惊道:“你做什么?”
宴洲已撕下一截里衣,叠了叠,扎在他手臂伤口上:“先止了血,回去我再给你涂药!”
“你呀!”杜虞无奈地笑了,“不过是两道小口子,两三天就长好了!”
宴洲颤声道:“他那铁剑又脏又锈,极易感染伤口。不过是个下人,让人传他来就是了,何必自己上去打斗。”
“不是想先替你试下身手嘛!”杜虞还要说笑,却见那前世冷面冷心的公子,倏然红了眼圈,心下一慌,道,“怎么就哭了?”
宴洲垂下眼眸:“伤口虽小,划在心上焉能不痛、不哭?”
眼睫轻颤,泪珠儿滴落尘土,宛若滴在杜虞心头,他方才义无反顾闯入剑影的模样重现眼前。
这个不谙武功的世家公子,是当真愿意为他拼了命的。
杜虞叹了口气,将宴洲揽在怀里:“傻瓜,我现在有了你,若没有十足把握,岂会冒险?”
宴洲抬眸,泪眼朦胧地看他。
前世,很少见他哭,只有在杜虞死后,他一人独饮到深夜,醉生梦死之间,眼角才会有一点儿晶莹。
今世重生不过一个月,就已害他哭了好几次。
杜虞摩挲着他的面颊,心神摇动之下,俯首在那轻颤的唇上吻了下。
这番泪眼婆娑模样,宴洲虽有做戏成份,见到杜虞受伤那一瞬,担忧与心疼也是实打实的。
此时唇上一软,他整个人都懵了,面颊带着红晕,长睫毛抖得厉害。
看他懵懂无措,杜虞满腔感动中又添了怜惜,忍不住又吻了下那颤抖的唇瓣。
他们已做过最亲密的事,但主动吻他的唇,却是初次。
没有想象中的难堪与反感,而是柔软的,暖融融的,让人心神摇曳的。
宴洲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搂住杜虞的脖子,颤声道:“羽衡,羽衡!”
他满腹经纶,能言善辩,此时却只能翻来覆去地叫出这两个字。
杜虞抱起他,高高举起,笑道:“我们会有一辈子的时间,你现在相信了吧?”
不待宴洲回应,他已轻轻运力,将宴洲抛在空中,正要伸手去接。
忽有一道身影窜了出来,将宴洲接住,跃后几步,护在身后。
杜虞惊道:“五月,你做什么?”
那疤脸的英俊少年,一本正经地道:“我是王妃的护卫,从今以后,没有人能伤害他!”
杜虞哈哈大笑:“好!有这份心思,以后我就可以放心地将王妃交给你了!”
被挡在身后的宴洲,却差点儿维持不住和善柔弱的外表,这个愣头青,做什么跳出来破坏他和羽衡的甜蜜时刻!
“这般忠心护主,我得赏你。”杜虞摸着下巴,眼中满是赞赏,“等下你到剑阁去,挑一把好剑吧!”
五月单膝跪下,无喜无忧地道:“谢主子赏赐!”
杜虞笑道:“以后你的主子是王妃了,我只是你主子的丈夫。”
午饭时,宫里有人来报,太后身子欠安,让虞王夜进宫侍疾。
杜虞忙放下筷子,和宴洲交待几句,就匆匆进了宫。
因太后这一向身体不好,他迟迟未向泰安帝提出去封地,前世太后就没熬过今年,他怎能此时弃她而去?
谁知这一进宫,就是七日七夜,太后昏迷不醒,杜虞日夜伺候床前,侍奉汤药,寸步不离,自是不提。
却说,那宴洲得了五月,细细盘问、观察了几天,那少年却因曾重伤失忆,对自己的身世来历都说不清楚了。
宴洲虽心下嘀咕,因他是羽衡送的,还是安排在自己院中耳房里,以示重视。
院内乍然来了一个英俊冷冽的少年,悦春、盈夏等丫鬟们很是新奇,千方百计地逗弄他。
那五月却是一派单纯直白,杜虞派他做宴洲的护卫,他就每日寸步不离地跟在宴洲身边,仿佛一条忠心耿耿的小狼狗,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
四、五日过去,宴洲见他还算可靠,就将华颜指给他,让他白日盯梢,晚上回来汇报。
此时已近端午节,宴老夫人派了宴如眉来府上送粽子,顺便小住。
宴洲自然明白祖母的心思,不过是听了王氏的谗言,动了兄妹共侍一夫的念头。
如眉性子柔顺,若杜虞定要娶侧妃,延续香火,这位亲妹妹确是最好的人选。
况且,这位妹妹自小体弱多病,嫁给别人,家里人总会有些不放心。
理智上来说,祖母的考虑未尝没有道理。可到底,意难平!
宴洲心下烦闷,安排宴如眉远远地到芳水榭暂住。
他们父母早亡,长兄如父,宴如眉自小就与哥哥一处,虽住得远,仍每日跑来与宴洲共用三餐。
这日,两人正在房中吃晚饭,清明掀开门帘,禀道:“公子,王爷回来了。”
宴洲还未有反应,宴如眉已先紧张了,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来。
不动声色地瞥了妹妹一眼,宴洲换上笑容,迎了出去。
杜虞已满身是汗地进来,他下了马车,就一路走得很快。
七天没见,他有些想家里那个人了。
刚入宫时不觉得,但一到夜晚,身边没了那清浅的呼吸,触手摸不到那柔软的海藻一般的发丝,他心中就空落落的。
等回去,就不和他分床了!杜虞暗暗决定。
一进门,暖黄的烛光下,那人宽衣素袍,带着惊喜的笑意迎了上来。
霎那间,杜虞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这是他的妻,要相伴一生的人。
他一把搂住了宴洲,转了个圈,低声道:“我回来了!”
“嗯,你回来了!”宴洲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这炽热的、迫不及待的怀抱,抚慰了他多日的思念和十二年的期待,羽衡,当真开始给他回应了。
承载一辈子光阴的车轮,终于开始辘辘前行。
杜虞放下宴洲,才发现缩在角落里的宴如眉,不由得尴尬起来,搓着手道:“二妹来了,正吃饭呢!那个,我先回去换件衣服。”
他一阵风地进来,又一阵风地去了。
宴洲眼巴巴地看着门帘,等到那帘子彻底不动了,才无奈地转身。
宴如眉含羞垂头道:“对不住,大哥,我影响你们重逢了。”
宴洲摸了摸她的头发,勉强道:“没事儿,先吃饭吧!”
他戳着碗里的粳米粥,心中忍不住道:羽衡到前院去,必是那梅兰竹菊四大丫鬟伺候,她们可会为羽衡准备粥饭?
“大哥,”宴如眉见他食不知味的模样,愈发愧疚了,快速喝了稀饭,起身道,“我吃好了,先回去了!”
宴洲也站起来,送妹妹出了院门,月朗风清,女子的影子打在地上,婷婷袅袅,与自己的瘦削修长殊为不同。
多日的烦扰涌上心头,宴洲终是脱口而出:“眉儿,你想永远留在哥哥身边吗?”
宴如眉的脚步顿住了,她深深地垂下头去,嗓音细细,语声颤颤:“眉儿自幼无父无母,一切,但凭长兄做主!”
说罢,她羞得用帕子捂着脸,碎步跑走了。
夏风吹过,院门外的竹林沙沙作响,久久伫立的人影,也随风飘摇起来。
一个年轻的嗓音道:“你心里不愿意的事儿,为何还要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