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柳曲水

3、莲花（三）

　　你哭什么，她的目光开始严厉起来，不准哭——不准哭。
　　可是她越这样说我越发泪流满面，我是这个国家的神的代言，我从来没有同人类说过话，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这样说话，我知道她是一个处于权力颠峰的女人，她是这个国家有史以来最杰出的女人。她的生命就是一个传奇，永远也不会有人超越，即使男人。男人们从来没有处于女人的劣势，他们从来不知道女人所经历的都是什么样的苦难。
　　她说，不许哭，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快说。
　　弘似乎和我一样慌张，他瞠目地看着我看着他的母亲看着他的母亲的手抚上我的脸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看着他们我忽然想起那个天意，女主当昌，弘是太子，是未来的君王，可是他却不敢在他母亲的面前为他爱的人的妹妹说一句话。
　　我不知该怎么办，我只能学着这里所有的人们都会做的事情，双膝跪下，我是在发抖真的发抖因为我觉得寒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无法感觉到哥哥的存在，或者，因为我们的合欢并没有在我的身边。
　　弘终于开口了，他说，母亲，她是我的书童的妹妹。
　　书童？
　　是的，您不记得了么，两年前您帮我挑选的那个书童啊，叫做合欢的。
　　哦，他还有个妹妹在宫里么？我怎么不知道。她的面容冰凉，但是我觉得安全起来。她看着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茫然地用手掩住喉咙，我不能说话，我不能出声，我只会用眼睛讲话，我还会舞蹈。
　　她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问弘，她叫什么名字？
　　她……哦，她叫莲花，莲花。
　　莲花？
　　她伸手拉我起来，她用袖口拭我脸上的泪痕，我真的真的受宠若惊，因为我曾经看见她亲手掐上自己女儿的咽喉，那个年轻的生命在一瞬间枯萎。从此之后她的乌发上戴上了金色的皇冠，但是我也看见她在冰冷空旷的宫殿里疯狂地哭泣，穿着最华丽最丰满的衣裳却瑟瑟发抖。
　　我知道她只是为了生活下来。
　　她首先是一个女人，一个曾经失去了一切的女人，但是现在她是这个国家的母亲。她做得太好了，以至于这个宫殿都有些阳痿起来。男人们学会妖冶温顺甜美。
　　她不会说话，弘忽然醒悟了什么似的——母亲——她一直是我的贴身使女……不用你说话，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用奇怪的神色。
　　她的嘴唇微微笑起来，莲花，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弘有些惶惑，母亲，您……
　　莲花——我问的是你，你不要管太子的想法——你愿意跟我走，还是愿意留下来服侍太子呢？
　　我看着她的眼睛，再看了看苍白的太子殿下，镇定地跪了下来，低下头，皇后，我愿意跟您走。我知道她一定可以听见我的话，她是一个神奇的女人，我甚至可以看见她周围萦绕的精灵在对我微笑。
　　弘忽然跪在我的身边说，母亲，请让她再留在这里一夜，明天早晨，我送她去您的宫殿。
　　她的脸色忽然有些讥诮，说不用了，明天早晨我会派人来接她的，就不劳太子了。
　　说罢，她离开东宫，宽大的袖子拂过我的头发，她的精灵对我说莲花莲花，明天我们会来接你的，明天明天我们会来接你啊……
　　弘忽然抱住我，他的手指神经质地抖动着，莲花，莲花，你说合欢他出了什么事情了，是不是他叫你来找我的？他为什么不自己来，你为什么哭，你为什么要跟我母亲走，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我，为什么人都要自相残杀为什么到处都是血淋淋的，为什么我要生活在这个宫殿，为什么他都要离开我……
　　他像是一个孩子，他把他在外面装点出来的骄傲和光华都一瞬间丢掉，失去依靠。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星象上面的话肯定是确凿无疑了。
　　哥哥真是个笨蛋呢，就凭他的力量，就凭他那把血色的梳子，就凭他那些饱满娇弱的花朵怎么可能阻止宿命的煎熬？难道他把他的爱情他的生命交付给我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可以挽救大唐阴盛阳衰的宿命，不会的，哥哥。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做是多么的危险，我们不能失去彼此，无论如何我要阻止你。
　　哥哥。
　　哥哥，你等着吧。
　　如果你要为了弘丢弃自己的性命，那么我就帮助他的母亲完成上天交付的使命。
　　我也不能离开你，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哥哥。
　　等等我。
　　弘，我望着他失去颜色的面孔，微微的笑，弘，不要哭泣，你是我热爱的一个男人。是我生命中出现的另一个奇迹，难怪哥哥会不惜一切代价来帮助你，你是大唐最优美的形态，哥哥是对的，你是最浪漫的梦想，最哀伤的君王。
　　但是，你会不会成为君王呢？
　　太子殿下。
　　你可以看明白我微笑的含义么？不能，虽然你有如此类似于哥哥的神情，但是你们的□□下面是不一样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