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雾空[火葬场]》姜芙蕖

1、楔子

　　五月的南城，微风和煦。
　　我带着小月亮从昆市到南城看病，时隔六年我再一次踏上这片土地。
　　我以为我会心绪激荡，但事实却是出奇地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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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净整洁的公路上，小月亮被远处高耸入云的大厦吸引，夕阳的余晖倒映在如幕的玻璃上，像是照出了另一个世界。

　　“妈妈，你看那栋楼，好高好漂亮呀！”
　　小月亮有些激动，有些羡慕，也有些局促。
　　她从前在镇上，很少见到这些。

　　林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之间，南港大厦极具压迫地矗立在那儿，似是扬着下巴睥睨着路过的人。
　　就像，江聿怀。
　　她不禁失神地停住了脚步，小月亮疑惑地看向她，轻轻晃了晃她的手。

　　“妈妈，你在想什么？”

　　过往。仅仅只是过往。让她后悔的过往。
　　林融低眸望向她，轻笑应道：“我在想，那确实很漂亮。”

　　小月亮闻言咧嘴笑了起来，她好奇地问：“那栋楼是做什么的呀？是给人住的嘛？”
　　“商场、酒店、会所、还有商务办公……”林融耐心地回答道，“顶层还有住宅。”
　　小月亮认真的听着，时不时发出惊叹。

　　只是没一会儿，小姑娘便又被路上宠物店里的小猫吸引了目光。
　　她停住了脚步，透过玻璃橱窗看着窝在笼子里，眯着眼睛摇晃尾巴的长毛猫：“妈妈，这些小猫为什么被关在笼子里呀？”
　　小月亮因为身体原因很少出门，但她总能在窗口看到在阳光下懒洋洋散步的小猫咪，看着很自在。

　　“因为宠物猫在人类的驯养下，已经缺乏了在野外独自生存的基本能力。所以就只能被豢养在笼子里。”
　　小小的网格笼、玻璃柜，或者钢筋水泥浇筑的房屋。

　　小月亮不懂，她拧着眉：“可是它们好可怜，这么小的笼子，跑不了、跳不了。”
　　林融道：“但它们跑出去的话，会更可怜，会吃不饱、睡不暖，还会生病，被别的小猫欺负。它们会活不下去。哪怕活下来，也是在遭受了很多折磨和困难之后。”
　　她像是在说宠物店的猫，又像是在说些别的什么。

　　林融看着小月亮盛满难过的眼眸，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残忍。
　　“月亮要不要进去看看小猫？”她蹲下身平视着小月亮。
　　小月亮看了看玻璃橱窗里的小猫，有些犹豫地摇了摇头。

　　林融有些意外地问：“为什么不去看看呢？”
　　小月亮认真道：“我看着它们被关着好难受，可是我又没有办法改变什么。那还是不看了。”
　　五岁的小姑娘，出人意料地想得开。

　　“那我们回住的地方，好不好？”
　　“嗯！”

　　林融牵着小月亮的手起身，转身的瞬间便看见宠物店门不远处站停的江聿怀。
　　五月的天有些热，而他穿着高定的衬衫和马甲，臂膀上戴着袖带。

　　南港大厦就在他背后，像一座巍峨高耸的山，而江聿怀是站在山上的人。
　　林融的心跳暂停了一瞬，尔后又缓慢地跳动起来。

　　或是如同久别的故人，道一句“别来无恙”。
　　又或是如同陌路之人，擦肩而过，再无交集。

　　林融的目光触及站在原地，江聿怀是那种一眼便能让人感觉到他她便是矜贵之人的江聿怀。
　　大概是她看错了，她竟然会觉得，能从江聿怀眼中看到不知所措。
　　她在心底默默嗤笑，可攥着小月亮的手却不自觉收紧。

　　“妈妈。”小月亮叫道，“你抓疼我了。”
　　林融如梦初醒，赶紧弯腰看了看小月亮的手。

　　许颜过来的时候，只听到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喊林融妈妈的场景。
　　她有些惊讶，下意识道：“林小姐、好久不见。”

　　她下意识看向自家老板，眼神中带着几分怀疑。她旁观了六年前江聿怀和林融之间从始至终的纠葛。
　　眼下的情形，她甚至已经在脑海中呈现了好几个经典狗血情节。但很快，又被她否决了。

　　若依照六年前林融的脾气，大概会无视江聿怀，带着小月亮犹如陌生人一般路过他。
　　“好久不见，许特助。”林融扬起一抹笑，圆滑的客套中带着谨慎提防，“江董。”
　　她六年前离开南城的时候，南港的小江总已经进入了董事会，是该叫“江董”了。

　　江聿怀回过神，他淡漠地扫了一眼好奇望着他的小月亮，然后目光一瞬不瞬落在林融脸上。
　　如果挡住她上扬的嘴角，但看她黯淡无光的眼眸，一定不会有人觉得她在笑。

　　“好久不见。林融。”
　　嗓音干涩，就像狂风携带砂石摩擦干燥的戈壁。
　　刚刚如果许颜不开口，她或许像陌生人一样，从他身边路过。

　　林融神色没有一丝波动，她客套地和江聿怀道：“没想到今天能在这儿碰到江董……”
　　“你结婚了？”江聿怀直直盯着她，脱口而出问道。

　　小月亮不喜欢这个陌生的叔叔刚刚瞥她的那一眼。
　　她明显感觉到这个陌生人不喜欢她，妈妈看到这个人也变得不太开心。
　　小月亮紧紧拉着林融的手，有些戒备地盯着江聿怀。

　　林融并没有回答他，她只是有些疑惑地看向江聿怀。仿佛在说，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妈妈，我们回去了。”小月亮昂起脑袋望着林融。
　　“这是，你的孩子。”江聿怀的目光重新落到了小月亮身上，琥珀色的凤眼晦暗不明。

　　林融微微蹙眉，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江聿怀的目光。
　　“不好意思。江董，我还有事，努不奉陪了。”她牵着小月亮，抬步没有一丝停留地经过江聿怀。
　　小月亮迈着小短腿紧跟在林融身边，路过江聿怀时默默瞪了他一眼。

　　“林融。”江聿怀开口叫住她，“等等。”可是她却没有停下。
　　“你就不想见见小别吗？”
　　林融的脚步微顿，江聿怀在心底自嘲一笑。
　　“小别这几天病了，就在里面，你不进去看看吗？”

　　小月亮不安地抓着林融的手和衣角。林融低头安抚朝她笑笑。
　　尔后，她平静地拒绝：“既然当初江董把小别留在了身边，我想以江董的能力，一定可以照顾好小别。”

　　“江董，许特助，再见。”
　　林融礼貌的笑道，转身再不回头。
　　年轻时头铁撞南墙的苦头，她六年前已经尝到了。她也已经明白，江聿怀那个圈子里的人，她开罪不起。
　　林融不想和他再起冲突。即使，他们可能不会再相遇。

　　日影西斜，红霭枕着鳞次栉比的冰冷高楼，似甘洌香醇的红酒泼洒得漫天漫地。
　　江聿怀望着她的背影，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他们第一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