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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瘸道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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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四百八十寺,供奉满天的神佛,未见哪一尊下凡过问过众生疾苦,神嘛,多少有点道貌岸然的意思。
天上也好,人间也罢,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熬着,但你非要站在仙家的道场里骂骂咧咧,多少有点钻人家被窝里找茬儿的意思。
“何人在此造次,仔细道爷扒你的皮。”
偏殿的大门被拉开,从内跨出个气势不小的道士,看着年龄不大,但长得却颇为打眼儿,一双竹竿腿一长一短,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纤长的脖子却拖着尖细的调子,一双吊梢眼提溜乱转,“放肆!谁让你们进来的。”
那道爷一眼就瞄上褚沙白,气势凛然的冲过来,连带着脖子上那串珍珠玛瑙白玉翡翠串成的珠链,也哗啦啦的左右摇摆,“这位施主?挺有意思,不如拜入我门下,贫道保你得道成仙。”
褚沙白态度冷淡,心里纳闷儿,这道士生了个人模样,怎么修成个狗德行:“无量天尊,敢问您可是乾元观的道士?”
“没错,贫道卜方子。”
跛子披着绣着金线的道袍,戴着足金戒指,顶着白玉头冠,满身的珠围翠绕,丝毫对不上贫道的贫字。
反而这装腔作势的架势,活像黄鼠狼成精,“你们是来投宿的?”
“哎呦呦,失敬失敬,原来是卜方子道爷,久仰久仰。”季默披上春风化雨的神仙态度,连带着言孤城也颇为知情识趣的拧出笑脸。
二人好一派祥和亲善模样,却看得所有人莫名心头一紧,吴宇和王胖子更是凭借多年的经验互瞄一眼,心道,对面这货怕是要倒霉。
季默恭恭敬敬的行礼:“道爷慧眼,我们途径贵宝地,想要借宿一晚,明早便自行离去。”
卜方子的眼睛不自觉眯成一条缝,但也不妨碍他贼眉鼠眼的打量别人,几乎是赤果果的从上到下把所有人看了一遍,而后装腔作势的说道:“道门净土,岂容凡人踏足。”
季默颔首客气道:“既然不方便,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你不想留人,正好省的我费心思跑。
卜方子没料到对方这么硬气,当即快步将人拦下:“等等,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言孤城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徒惹人抓心挠肝,温柔奉承道:“道长慈悲,莫非不忍我们流落荒郊,这是要留我们一晚?”
卜方子得了恭维,自是洋洋得意,“真君只渡有缘人,想要借宿也不是不可以,只需满足三个条件!”
明显言孤城想要留下来,季默也不敢扫他的兴,况且从卜方子的态度上看,似乎还非常满意言孤城的态度,当真是黄鼠狼瞧上大灰狼,五百年前一家亲。
言孤城装模作样道:“还请道长赐教。”
大尾巴狼笑靥如花,端端是明眸善睐一口小白牙,要不是瞄见言某人后腰上的大砍刀,季默都险些被这演技糊弄过去。
对面的卜方子到底是江湖经验少了,“好说,好说,既然施主你想听,贫道不吝赐教,本观投宿的第一条要求,面目可憎者不留。”
现场一片寂静,大家却不约而同的紧张起来,毕竟谁也不想被定义为面目可曾,况且黑灯瞎火的晚上,出去住一宿指不定遇见什么鬼东西,这简直就是对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打击。
季默心里有数,他们这群人各个都是人中翘楚,哪里有面目可憎的情况,可凡是也不能太绝对,要是跟言孤城那张脸作对比,其他人大多显得有点姿色平庸。
没等大家选出心目中的面目可憎者,卜方子指着季默身后的人群,横了吧唧的道:“你,你,还有你,再加上你,都出去!”
大伙不约而同的看向卜方子口中的面目可憎者,王霸副司令官,人事科栾主任,情报科林主任,技术科陆主任,不得不承认这狗屁道士眼光还挺毒辣,主任级别以上的领导都被他盖上了面目可憎的印章。
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估计这辈子也没想到出个远门还有这道坎儿,王霸当场就发作起来,“我看你就是个妖道!”
同样面目可憎的其他三个主任第一时间接收到言孤城的眼风,将王霸生生搀走到大殿门口。
“你们拉我干什么!”
“副司令官,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跟一个道士较什么劲儿。”
言孤城笑到:“道长明鉴,我瞧着他们几个也听面目可憎,不知道第二条规矩是?”
卜方子故作高深道:“第二条规矩就是长得太好不留。”
言孤城:“……”。
季默:!
只见卜方子挥舞两下拂尘:“你,你,你,你,出去!”
剩下的人都出去了,徒留褚沙白和青莲两只鬼讪讪站在原地。
本来随着大流已经走出去的王炸,见有人打青莲的主意,当即就炸毛:“你他妈敢耍本少爷!”抄起家伙就要揍这满嘴跑火车皮的卜方子。
这会儿瘸道士也不在装逼,龇牙咧嘴的到处逃窜,王炸都没碰到他,他喊得比杀猪动静儿都大。
“无量天尊,贵客到访,有失远迎。”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外缓缓走进来一个人,白袍遮身衣袂飘飘,远远看着好一副仙风道骨,“贫道凌霄子有失远迎,家师早年便换上疯病,惊扰诸位贵客,抱歉。”
那白衣男子禁欲谪仙,一双清澈的眸子配上高挺的鼻梁,冰肌玉骨的身段惹人艳羡,季默刚要上前盘道,言孤城直接挡在身前:“道长有礼,我们一行人途经贵宝地,想要借宿一宿。”
白衣男子双手作揖,腰身盈盈一握,言行高洁素雅,当真是让人赏心悦目:“诸位施主尽可在此留宿,只是道观夜间并不对外营业,烦请诸位夜里不要到处走动,以免夜间财物遗失,双方揪扯不清。”
言辞不卑不亢,态度却诚恳周全,这人极其符合乾元观过往收徒的标准。
季默刻意将八卦剑举起来,想要当场认个亲,哪知道对方根本连看都不看一眼,径直走向躲在祖师爷神像后面的卜方子,一把将瘸道士揪住:“师傅,您该吃药了。”
褚沙白和青莲同时飘到季默的身边。
“前辈,他竟然不认得八卦剑?”小道士青莲觉得不可思议,这把剑可是本门至宝,祖师爷的神像上还捏着一把一模一样的仿品,但这个仙风道骨的凌霄子却没认出来。
褚沙白分析道:“我观察卜方子不像是个好人,但他这徒儿倒像是我们乾元观的门徒,可他怎么不认识本门至宝呢。”
季默也有些理不清:“或许,此间只是与乾元观同名。”
夜深,道观内外一片沉寂
季默本不想惹事,毕竟人在屋檐下还是听话些比较好,奈何身边有个言孤城,“默默,可睡下了?”
“没。”
“我也睡不着,八成因为和你同床共枕,激动的。”
“……”又开始了。
“默默,既然你睡不着,陪我去赏月可好?”
好端端的,身边就忽然冒出一个人来,言孤城的一双爪子齐刷刷的按在季默的肩膀上,眼巴巴的盯着他。
季默叹气,“此间的小观主嘱咐过,夜间不让我们乱跑。”
言孤城冷哼:“你看上他了?”
“季默无语,感觉自己在言孤城心里就是个到处发情的小狗:“没有”。
言孤城:“那为什么不想跟我赏月。”
“孤城,这两者之间似乎没有因果关系。”言孤城这种生物也真是奇特,有的时候精的吓人,其余的时候更像个大傻子。
二人轻手轻脚的从大殿上爬起来,顺着正殿的侧门,直接摸进偏殿。
结果转悠一圈,左右两个偏殿都没有人,此间道观的师徒二人皆不见踪迹。
言孤城:“去后院儿看看。”
季默:“嗯。”
二人顺着廊檐直接摸到后院,果真摆放香烛的后殿仍旧亮着灯,待靠近后,季默不自觉的揉了揉鼻子:“孤城,似乎有一股子异香,闻着怪怪的。”
言孤城会心一笑:“你觉着香?原来你喜欢这种调调。”
季默没有明白言孤城这种意味不明的笑是什么意思,他悄悄的顺着没有关严的窗缝向屋子里面张望,只见灯火通明的后殿上摆满香烛,倏忽跃动的火苗竟然在墙面上映衬出一个畸形的剪影。
季默心惊,莫非此间有怪物。
季默更进一步凑近,竟然听到此起彼伏的低喘,抬眼便看到怪影的原型竟然是两个重叠在一起的人,双手被缚的卜方子和趴在他身上挥汗如雨的小观主。
季默立马收回视线,他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烫熟了。
“孤城,我是不是眼花,怎么瞧着不伦不类的卜方子像是苦主,反而冰清玉洁的凌霄子道长正在强人所难,你说这世道究竟怎么了。”
言孤城唏嘘道:“师徒畸恋,的确刺激。”
……
季默忽然想起自己靠近时闻到的那股子味道,分明就是二人耳鬓厮磨时散出的气息,自己竟然还夸香,天啊,多大的地缝才能把他给装进去。
季默直接将聚精会神看热闹的言某人给拽回来,生怕她学坏了。
言孤城意味深长道:“默默,贵单位可真是作风雅致。”
季默懒得理会言孤城的揶揄:“孤城,你刚才有没有看清,卜方子是不是被绑着双手?”
言孤城:“看清了,简直是精彩绝伦,难道默默你没有看清,那不如咱们在看看?”
……
季默硬着头皮再一次看向窗内,没成想竟然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我草!”
他吓得一激灵,当即掏出腰后的八卦剑,拽着言孤城就往后窜,“不好,我们被发现了。”
“吱~”后殿的窗子被推开,小观主凌霄子一个闪身就拦在二人面前,冲着他们挑眉狞笑,一股子邪气彰显无疑:“两位施主,贫道记得叮嘱过诸位,夜间不要乱跑。”
季默下意识看向伏在地上的瘸道士,对方浑身的鞭痕新旧交错,本就粗鄙的形容因此变得更加不堪,“小观主,虽与在下无关,但是在下还是要说上一句,卜方子毕竟是您的师傅。”
凌霄子冷笑,手边不知道何时亮出一节挂着尖刺的钢鞭,白皙透骨的指节轻拂向手中嗜血的利器:“可我从不想当他的徒弟,二位都是姿容卓绝的佳人,应当知道跟心爱之人翻云覆雨的滋味,当真是消骨蚀髓。”
“尊驾还真是厚颜无耻。”
季默瞥了窗内被折腾的半死不活的瘸道士,“卜方子,敢问尊驾是否为乾元观传人?”
浑身鞭痕的卜方子艰难点点头,双眼被黑色的绸带绑死,双手双脚也动弹不得,此刻衣不蔽体的瘫在地上,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快走……走……”。
难怪登门投宿会遭到瘸道士百般刁难,原来他是刻意想让我们知难而退,却不知我们如此不上道,终究在这道观里借宿下来。
“孤城,卜方子的身份虽然还不能确定是否为宗门中人,但我想救他。”
言孤城笑笑:“这些小事,默默做主便好。”
“你们两个旁若无人的在我面前打情骂俏,这是当我不存在,找死!”
凌霄子杀意乍起,宽大的道袍倏然间滑出一节钢鞭,未等众人防备钢鞭已经破风袭来,回廊上的栏杆被整扇砸烂,顺道在墙上划出一道道沟壑。
言孤城拉着季默及时闪身,半张脸皮险些都要被这钢鞭上的倒刺给揭下来,索性他身法敏捷,但是鞭子仍旧在脸上咬出一道划痕。
一击不成,第二鞭转瞬呼啸而下,二人避无可避,言孤城提起腰后的大砍刀正面应敌,奈何刀刃生生被扯断,眼瞅着钢鞭要落到她的肩头,季默一把将人扯到怀里,与此同时后半截肩膀也彻底被钢鞭上的倒刺咬住,汩汩热血喷溅而出,对方只要手腕稍稍晃动,最近的倒刺就能轻而易举的将他脖子上的动脉扯烂。
季默此时已经断定,凡人必不会有这么大的力道,此间观主必为妖祸。
“妖道,受死!”
季默深吸一口气,蓄力一个侧翻,暂且从吃肉喝血的钢鞭上得以脱身,代价就是后心的整片血肉生生被撕扯下来,他就着自己的鲜血凌空撰出一张化煞符,偏偏符箓将成的间隙,妖道手中的钢鞭摧枯拉朽的又扑了上来。
生死一线之间,言孤城窜出挡在季默的身前,他双手擎住钢鞭,但是豁着獠牙的倒刺已经穿透了他的掌心和指节,那一双白玉无瑕的手瞬间面目全非,钢鞭的尾部尖细灵活,像一只催着毒液的蝎子尾,顺着凌霄子的手腕一挑,鞭尾生生的撕扯到言孤城的面门,第二道狰狞的口子顺着耳后一直蔓延到他的左脸。
“哈哈哈,丑,奇丑无比,这世间没有比美人变丑更有趣儿的事,哈哈哈。”凌霄子笑的畅快疯癫,什么冰清玉洁,什么端方雅正,全都是疯子的假面。
“我宁愿死都不愿让她委屈半分,你却敢伤她,今日就算是杀到三清祖师殿上,也要取你的狗命!”驱邪化煞符箓大成,季默杀心暴涨,泛着罡风的掌心拍到金光通天的符箓。
那凌霄子原以为遇到的是一群不懂规矩的外乡人,没想到这伙人中居然藏着道门高手,待他想要脱身逃命之际为时已晚,血符就着金光生生打到妖道的面门上。
“不要!不要伤害我的身体!不要!”疯癫狠戾的叫骂声混迹在野兽般的尖叫里。
一剑斩下,描金画银的道观瞬间现了原型。
世人都道金银好,黄粱一梦枯骨了,伴随着天旋地转的阴风肆虐,凌霄子冰清玉洁的五官中竟然溢出一股股缭绕的青烟,伴随着阵阵恶臭味扑鼻,那股子青烟凌空聚拢,竟是一截恶业缠绕的魂魄。
季默看着那截与肉,身截然不同的魂魄,呵斥道:“你不是凌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