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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哭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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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来都不肯听我的。”他盯着许岌,嗓音轻缓。
许岌移开视线,目光从一处扫到另一处,艰难地开口:“你疯了吗……在这种地方。”
无数的光线流星曳尾一样飘下,织成一片璀璨的,正在流淌的星云。
“别怕,”他俯首凑近,悠悠道,“这座艺术馆是我的。”
语调上扬,仿佛是在得意洋洋地炫耀刚入手的宝贝。
许岌身体起伏,呼吸急促,一只手扯住江凛时的衣领:“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
面前的人神色狡黠,扬唇笑起来,将许岌揽进怀里,手掌按在他腰窝,像是想揉碎许岌的身体。
“不好吗?那你想在哪里?”他的气息顿了一瞬,脸上霎时全无笑意,“罗迎不是也喜欢这里吗?”
和罗迎有什么关系?难道他在为那天的事情耿耿于怀?
许岌只以为蒙眼是为了满足他下流的情趣,没想到居然这么令人匪夷所思。
展厅里一定有摄像头。许岌的视线掠过天花板,还有灯具下方。一个,两个,一共六个。
拥着他的人加重力道,许岌疼得直抽气,手指在江凛时后颈和肩胛挠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你是不是疯了……”未出口的质问湮灭在连续不断的深吻中。
监控室没有开灯,屏幕放大,几乎铺满整个墙面,泛着幽幽的光。
展厅摄像头的布置是安全系统的核心,覆盖所有关键区域。
而现在摄像头只开启了一个。
光雨空灵绚烂,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到两个陷在其中的身影。
其中一个身形高大挺拔,背对着他。有谁环着那人的颈项,双腿虚虚搭在那人腰身。
罗迎闭上眼。
他听见枪上膛的声音。
旁边的陈见云持枪对着他,脸上挂着笑,眼底却毫无情绪。
“罗先生,您最好专心地看完全程,不然我会被扣奖金的。”
他又掀起眼皮。
那截小腿,白净,修长,显出浅浅的肌肉线条。
随着前面人的律动,晃晃,悠悠。
摄像头的清晰度很高。
因而罗迎能看到一只手轻易地拢住踝骨,环住整个脚腕,将从腰间无力滑落的腿提起,重新按在腰身。
血珠从江凛时的唇间溢出,落在地上。
“恶心,”许岌扯住身前人的一簇头发,想将头发连同毛囊撕扯下来一般用力,他抖着身体重复一遍,“恶心。”
江凛时眸色稍沉,舌尖舔去唇上的血,腾出手攥住许岌的手腕,声音轻快:“看来你还有气力。”
再给我多一点,还不够。
他转向连廊,将许岌抵在栏杆。
湿冷的材质隔着布料和皮肤摩擦。
江水奔流而过,呼摇曳荡,将奇异的铁锈味和腐臭味卷上半空。
到后面,许岌靠在他颈窝,缩在他怀里低低地哭。
“不哭了,”他抚着许岌的背,眉目含笑,“我们回家。”
许岌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薄薄的眼皮被泪洇得发红。
“去商场,去那个商场。”
江凛时帮他理好衣物,扶着他的颈,在那一小片已经被咬得红痕累累的皮肤上用力刮蹭。
情欲满足后的声音饱满惬意。
“好。”
回到直升机上,他帮他细致地清理。
许岌闭着眼,眼睫在抖,颤颤巍巍。眉梢的红还没褪去,红得像是发肿。
他睡着了。
江凛时将许岌抱进怀里,让他的脑袋靠在肩上,让他能睡得更舒坦安稳。
为什么要去商场——他眉尾上挑,思索缘由。
他不想去商场,他想回家,再好好地向许岌索要这九个月缺失的欢愉。
但是不去商场,许岌可能会生气,他怕许岌望向他的时候那稍沉的眉,眼底闪过的不悦。
会让他的心没来由地泛起憋闷和难过。
屏幕亮起,三个小时前褚韶发来一份报告,他还没来得及看。
天工研发了检测信息素匹配度的新设备。一天前他采集了信息素让陈见云送过去。
“匹配度——”
褚韶又将报告里面的关键字样摘出来发了一遍。
江凛时盯着屏幕良久,回了一句话。
“这个项目取消,误差过多,实际意义不大。”
褚韶发来一个疑惑的表情。
他收起屏幕,将怀里的人拢得更紧。
直升机停在商场楼顶停机坪。
江凛时安安静静地坐在原位不动,过了整整三十分钟,垂首在许岌额前亲了亲,许岌小幅度挣了一下。
“到了。”江凛时低头看着许岌。
毫无焦点的黑眸半敛,片刻后才缓缓抬眼。
这双眼睛是小小的深水潭,毫无波澜,看不到底下任何东西,冷冷的。
风吹过也不会泛起波纹。
直升机从上方滑过时,广场矗立的广告屏幕正在宣传新开业的超市。
超市正门摆了两排花篮,人群攒动,络绎不绝。
两人一前一后,江凛时跟在许岌后边。
许岌的脚步有些飘,轻软地踩在亮面地板,步伐不大。
商场播放的音乐舒缓灵静,像水一样淌进耳朵。
人太多,嘈杂的声音盖过去,又显得不伦不类。
“不好意思!”一辆推车横向挡住去路,上面堆得小山一样高的商品滚落,主人连声道歉。
江凛时并不习惯助人为乐。
他看到前面的人停下脚步,回身要来帮忙。
于是他也俯身,一件一件捡起那些饼干和糖果。
他将掉落的物品放回购物车,去寻那个十秒之前还在视线范围内的身影。
不见了。
目光敏锐地捕捉到更远的地方,有个瘦削的身影汇入人流,消失不见。
被施以援手的人在道谢。
江凛时愣怔地望着身影离开的方向。
萧也很快传来讯息:“幼儿园已经放学,安予在家。”
能逃去哪里。
这个人要抛下安予,抛下其他的一切,也抛下他吗。
人,很多人。
许岌几乎是有些慌不择路地摔进如水的人潮。那些人向他迎面撞来,叽叽喳喳,像是一群聒噪的喜鹊。
岌岌,可危。
岌岌,不可终日。
他没来由地在想,父母当时为什么要给他起这样一个名字?
好像没有一个关联的词组是正面的,让人心安的。
他穿过日用品区,电器区,最后是食品区。
许多人在试吃区域前停留,品尝食物。
许岌从各种醇厚四溢的香气中走过,一个营业员笑着问他:“这位先生,您要不要试一下我们的新品?”
他手里端着一个盘子,拿出迷你纸盒装着的一小块蛋糕,递到许岌面前。
他说:“青柠薄荷蛋糕。”
许岌接过。
他顺着地上的出口地标提醒出了超市,推开满嵌着广告屏幕的消防安全门。
超市在七楼,没有人会经过。
门“咔嗒”一声闭合。
许岌靠着墙面,缓缓盘腿坐下。
终端亮起,安予问:“爸爸你怎么不在家呢?”
许岌回复她马上就回去。
一句话说了三遍才发送成功。声音断续,他流着泪边哭边吃,手抖得拿不住食物。
他在这处无人的地方待了整整一个小时。
泪早已止住,他呆怔地盯着地面,从外套里拿出终端。
和李澈的聊天页面一片空白。记录在之前被拿走的终端里。
第六十分钟的最后一秒走完。
门被推开,门轴发出喑哑沉重的摩擦声。
许岌缓滞地抬起下颌,移动的角度不大,浅褐色的瞳不带情绪地望向来人。
江凛时握着门把手的指节蜷起,又松开,将门关上。
许岌坐在地上,双膝曲起,抬头看他。汗濡湿额前碎发的发梢,眼睛泛红,眼底细密的血丝交织缠绕。
可怜又无助。
“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许岌移开视线低下头。眼睛干涩发痒。
耳边响起江凛时稍轻的嗓音,像是低声请求:“回去了好不好?”
许岌紧绷的肩忍不住一耸。
面前的人半身跪地,伸手揉许岌的发,后颈,最后停在耳垂。
他温声道:“安予在家里等你呢。”
许岌静默片刻,问:“一开始那个终端呢?”
江凛时微蹙着眉看他,没有动,声音稍冷:“你要它做什么?”
“里面有很重要的记录……求求你。”许岌哽咽着,低声下气。
身前的人面露欣喜之色,浸润在眼底的光奇异地颤动,声调扬起:“你终于知道求我了吗?”
许岌眉尖一抽,撑住地面起身,往旁边躲,又被江凛时抓着腕拧回,另一只手也被握住,一左一右按在身侧,整个人被抵在墙面。
灯不亮,灰白发沉。
江凛时唇角上扬,眼里和脸上绽出欣喜,笑得分外瘆人。
他贴近去亲许岌的唇,缓声道:“你早在第一天就应该求我,迎合我,而不是一味地想方设法逃离我。”
这才是,他。
许岌睁大眼睛看着江凛时。
就连那种冰冷的、无情的姿态也是他装出来的。现在这样荒诞的,扭曲的非人模样,才是真正的他。
或者说,是组成他的主要部分。
许岌轻轻地发颤。
“永远和我在一起。”
耳边响起他飘忽的声音,像是冬天呼出的雾气,瞬间就消失在空气中。
很安静,这里很安静,外面同样很安静。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空气猝然坠下。
“滚开!”许岌突然爆发,用力推开他,踉跄地去开门。
不想在这里。回家。
我要回家。
门打不开。纹丝不动。
江凛时直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仓皇出逃的人。
而后,大步向前,以一种无法反抗的强劲力道握住他的颈,指尖掐住颈动脉。
纤弱的,苍白的,一拧就断的。
青年还没来得及发出什么反抗声,便被巨大的冲击力压得弯腰,蜷身跪地,垂头贴在地面,战栗不止,手撑在冰凉的瓷砖,口中徒劳地发出干涸的抽气声。
过长的碎发散落,半遮住线条分明的耳廓,还有那双控制不住洒出生理性泪水的眼。
他将他拦腰抱起。
门被毫不留情地踹开,通道里粘滞沉淀的冰冷气息喷涌而出,毒气一样占领整个空间。
外面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