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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施粥 ...
永州在盛京以北,今年有好几个县都受灾严重,朝廷的赈济迟迟不到,引发了些小规模动乱。活不下去的灾民便只能纷纷南下,能活着到达盛京的不算多,但也有百人之数,他们自然进不了城,可也不敢继续往南了。
生活在最底层的百姓,最是懂得人心之恶。盛京是天子脚下,不会有官吏敢明目张胆将他们全数打杀了去,南下各州府就不一定了。
没有当权者会愿意接纳这些给自己政绩平添麻烦的人,若是相邻府县投奔还好,百姓多有沾亲带故的,容易走漏风声不好随意处置。
但这北方来的流民,处理干净则比救济他们要简单的多,匪患山洪总有一个借口。便是被看见也没人会冒着与地方官作对的风险,为这些不相干的人讨公道。
是以,他们只能留在这盛京城外。况且,若这最繁华的盛京都无法求得活命机会,其他地方就更难了。
城卫对这些北方灾民已经见怪不怪,处理起来也是熟门熟路。上报后,等上面的处理方式下来前,便按照惯例将其圈在城门不远处的一片空地里,免得惊扰了出行贵人。
像明长缨前世那般流民拥堵城门,只可能在流民到达京城第一天发生,而这次灾民已经来了数天,城门口秩序早就恢复了。
“小姐,当心。”
潇湘扶着明长缨下了马车,粥棚外,灾民在城卫们的喝骂声中,仍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见有人来,人群活过来似的就要凑上前,小心翼翼的讨好声、祈求声不断。
“吵什么?!都规矩点!冲撞了贵人,谁还好心管你们这些贱民死活!”
被安排来监管这些流民的是城右卫军的一个小队,膀大腰圆的何队正往那一站,一马鞭甩旁边泥地上,那些流民当即息了声。
何队正满意的轻哼了声,随后才转向明长缨这边,揉了下鼻子笑道:“明小姐,这边请,这些贱民都饿疯了,不震慑一二可容易闹出事来。”
“何队正辛苦了。”
明长缨回以一笑,她不是第一次来施粥,自然知道何队正是好心,说的也都是实话。
能一路逃到盛京来的,除了一些比较团结的同村或者同族抱团还维持着些秩序,其他可个个都不是什么善茬。可怜归可怜,但在生死间挣命出来的人,还是要提防着点好。
“嘿嘿!哪里哪里,在下职责所在。”
何队正挠了挠头,心情颇好的转头吆喝其他守卫认真巡逻都警醒些。
他没什么家世背景,所以才总是被安排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但也正因如此见多了这些流民闹事,抢食、欺压弱小还算小事。更有那大胆的瞅着那些不知世事的少爷、小姐善心,偷盗、卖可怜诓骗钱财。
以往何队正为维持秩序呵斥流民,都反会被那些来施粥、送药的善心贵人当做欺压良善的恶吏。也就只有这明小姐最明事理,知道他们的辛苦了。
明长缨走进粥棚,吩咐婆子们开始煮粥、熬药,潇湘则领着侍卫去马车上卸下带来的粗布棉衣,先分发给流民。
前有兵卒震慑,明长缨挑的侍卫又都个个膀大腰圆,灾民们不敢乱来。在呼喝声中排队领了棉衣,小声说着感恩戴德的话,又自发在几个粥锅前依样画葫芦排起了长队,眼神纷纷往锅里飘。
这情况众人见怪不怪,见没有人闹事也就没有驱赶。
众人忙得热火朝天,不多时粥便熬好了。明长缨给排在第一个粥锅前的干瘦青年破碗里舀了几勺,便交给旁边的婆子来做。
“谢谢贵人!谢谢!”
干瘦男人饿绿了眼,端起粥碗便要往嘴里倒,明长缨忙出声制止:“别!”
男人吓得一哆嗦,不知自己哪里惹了贵人不快,却仍想将食物塞进嘴里再跪地求饶。不想被侍卫眼疾手快的制止,只得抖着身体不住道歉。
“你别怕,只是热粥太烫,你这样喝下去恐烫伤了肠胃。”明长缨示意侍卫放开,温声道。
那干瘦男子抬起头,才第一次看清明长缨的脸似的,面色一怔,又有些苦涩的低下头盯着冒着滚滚热气的粥碗。
这金尊玉贵的小姐,如何能知道他的为难。他不是难民中最强壮的,只是太饿了,仗着今日有侍卫在旁边看着,才敢趁别人还在领棉衣时,钻空子冲到第一个排队,若不尽快将粮食吃到肚子里……
然明长缨却似看明白了他的意思,指了指旁边空地:“去那边,粥碗放雪泥里,很快温度便降下来了 。”
目光略过队伍中伸头伸脑,盯着男人手中粥碗咽口水的人,又提高声音道:“大家放心,粥还很多,每人都有。我们开设粥棚本意是周济危困,若无意外,接下来一个月都会在此施粥、施药。但若因此发生争抢、伤人等恶事,则违背了开设粥棚的初心,便不再来了。且少不得要收回伤人者的棉衣,将其报给官府,大家好生掂量吧。”
她的声音温柔,却无人敢轻忽其意。
人群中一阵骚动,虽然有些刺头儿略有微词,但也并不敢表现出来。更多的人则欣喜不已,被圈禁在此几天了,朝廷却并未安排救济。这些凶悍军爷只管着他们不离开此地,不妨碍京中贵人出行便罢,病了死了都不会理会。
几天来大家全靠着掘些草根树皮和一些善心大户布施苟活,甚是艰难。如今若这贵人说的是真的,此后最难捱的一个月便生计有靠。即便朝廷不管,这一个月里总也能寻到其他活路。
人群道谢声不断,连带之前饥寒催生的躁动都平息许多,都是饿怕了的,谁也不想一个不规矩丢掉未来一个月的饭碗。队伍里的老弱、伤病者更是松了口气。
男子又小声道了声谢,这次听话的端着碗去一旁的雪地里降温了。
丫鬟、婆子们也明白了明长缨的意思,施粥时也会提醒那些人两句,有明长缨前头一番话,又有侍卫站在旁边震慑,一切进行的井然有序。
明长缨抬头看了眼天色,虽未见阳光倒也是冬日难得的晴天,枯瘦白杨站在淡淡雾气中,挺拔而萧索。
她琢磨着再待个一刻钟,就可先离开了。
其实这些事本就不用她一个闺阁小姐亲自上手,只是既然是做了好事,自然还是要露个脸才好邀名。
一阵寒风掠过,她微微侧头拢了拢风帽,却不经意瞧见百尺外城门前的官道上,有两个骑马伫立的身影正看向这边。
隔着朦朦晨雾看不清是何许人,但见其中一个似乎是看见了自己,微微点了点头致意,才一拉缰绳策马离开。
明长缨心中微动,大约猜到了那人是谁。只是有些奇怪,这都快半个月了,祝小将军竟还未离京……
只不知这一变动,会不会影响到她的计划。近日侯府风紧,她很久没去玉露斋,看来是时候去看看京中有什么新消息了 。
“小姐,起风了,这里有我看着,您先回去休息吧。”
潇湘发完棉衣带着云水走了过来,明长缨收回目光,含笑点头:“这两天要辛苦你了。”
“不辛苦...”
潇湘目光飘向那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灾民队伍,有一瞬失神,而后低头嘱咐云水:“天冷,回去先给小姐熬一碗姜汤驱驱寒气。”
小厨房的三个仆妇今日都来了粥棚,便只能吩咐云水了。
“哎呀,我晓得的,姐姐你就是太爱操心了。”云水揉了揉冻得红扑扑的脸蛋,把手塞袖筒里,冲着潇湘吐了吐舌头。
“待会汤药熬好了,你先喝一碗,别染了风寒。”
明长缨看了眼还煨着的药炉,轻握了握潇湘冰冷的手:“这边事了,就早些回来。”
“哎,我知道了小姐。”潇湘心中动容,笑意驱散了方才那一瞬的阴霾。
明长缨带着云水上了马车,出营地时瞧见何队正表情倨傲,正与几个商户模样的汉子说话。
云水有些好奇:“小姐,那些人是谁?”
“牙行的人。”明长缨放下帘子,淡淡道。
云水一听,就捏起了拳头,眼睛也睁圆了:“哼!这些人最是可恶!专挑这种时候趁火打劫,诱着好人家卖儿卖女!”
明长缨戳了戳云水气鼓鼓的脸,盯着那双纯然的眼睛半晌,才垂眸从旁边盒子里随意拿了本书翻看:“你这是为你自己,还是为你潇湘姐姐抱不平呢?”
云水咬了咬唇:“我就是实话实说,他们可坏了……”
潇湘是数年前南边大旱,一家人流落到柏州,才被父母卖入牙行。而云水本是柏州商户家的家生子,可惜商户犯了事,她才被发卖出来。
明长缨翻过史书一页,平静道:“世道如此,世道将人逼上绝路,卖儿卖女反倒成了绝路上艰难求活的人们唯一的生路。”
“小姐是说他们是好人吗?”云水满脸懵懂,有些纠结的揉着帕子。
“不,他们只是商人。”
明长缨抬起眼眸,忽而温柔一笑,如春风化雨:“五芳斋的点心吃不吃?”
“吃!”
云水一愣,登时将牙行忘到了九霄云外,兴冲冲的去车门前对车夫脆生生吆喝:“忠叔!小姐说要先去趟西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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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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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缘更,等我有了存稿再稳定更新,啊啊啊啊对不起!最近写的比较艰难!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