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知春意》卫时渺

67、凡间夫妻

　　季阡将头搁在裴知蓝腿上，让她的手抚上他的脸颊。
　　“知，我可以教你。知教了我这么多的事情，也该让我教会知一些事情。”

　　裴知蓝神色带着丝茫然。
　　教她？
　　他想教她什么？

　　-

　　那一日，季阡在她房里呆到夜色降临。
　　最后，人是从窗外跳走的。

　　她看着他的背影，轻笑了一下。这会儿倒是知道避嫌了。

　　到如今，也很难将“表兄季阡”和龙重叠。
　　“表兄”一贯是冷静沉着的模样，而千年前的龙，总是天真跳脱的。

　　-

　　回到书月院的季阡却是缓缓吐出一口气。
　　今日这番话说出口，完全是他看到了知的迟疑才说的。
　　原本他只想呆在知的身边。
　　就像千年前那样。

　　对龙来说，只是呆在神女的身边，就足够了。

　　可是......
　　如果知想成为一个凡人呢？
　　知最爱的便是人间，如今她早已将骨血还给人间，就连最后一枚蕴含着她神魂的玉佩祈愿也已完成，她不欠人间的了，也再不受人间约束。
　　她可以成为一个平平淡淡的凡人！

　　凡人啊.......
　　凡人，大多是要成婚的。

　　当年，下了凡间，他和知见过凡间的夫妻。
　　相依相偎......
　　生儿育女......
　　虽然他潜意识里不觉得这些是什么非要做的事情，可如果对方是知的话......

　　光是想想，龙便满脸通红的现出了原型。

　　早在第一次下凡间的时候，他就想要和知做夫妻了。

　　那时候对夫妻的认知尚且懵懂无知。
　　如今，已成为了人的他，体会过人间的他.......

　　与知成为夫妻这个念头在心中疯狂生长着。
　　如果知要成婚，为什么不可以是和他呢？

　　哪怕知现在不爱他，可她也没有喜欢别的人......
　　慢慢让知喜欢上他就可以了不是吗？

　　他和知相伴了千年，再没有比他更爱知的。
　　除了那些凡人，他在知的心里，该是比其他人更重要些的。

　　龙一点点缩小，又化为人形坐在桌边，喝了满满一壶茶。

　　......

　　素锦被吴氏院子里的人请走，夜深了才回。
　　本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结果却是些琐碎的小事。

　　如今侯府是吴氏掌家，送素锦回来的几个小子抬了不少箱子。
　　素锦不好退却，只能带回来让娘子处理。

　　“娘子，这些都是大娘子送来的。”

　　素锦推开门，发现娘子又在发呆。自从那日过后，娘子受了凉，休息了不少日子，之后又去了一趟大娘子院子，回来后就经常在自己院子里发呆。

　　“嗯？”
　　裴知蓝回头，看到那些箱子。

　　领头的小子道：“这是我们娘子特意关照送来的。”
　　说完，连赏都不等便离开了。
　　瞧着颇有些怕她们不收下这些箱子。

　　素锦唉了一声，娘子还没说要收下呢......

　　裴知蓝看素锦呆呆的模样，笑了出来。
　　恢复记忆以后，她心里想的太多，倒是忽略了身边人。

　　素锦早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这几日都格外小心翼翼的。

　　大舅母送来的东西......

　　“娘子，太夫人院里送来了些东西。”
　　外头又有人来报。

　　裴知蓝和素锦面面相觑。

　　又是十几个箱子送进来。
　　几乎将院子里的连廊堆满。

　　裴知蓝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些箱子上都标着宫中的记号，几乎一瞬间便明白，这些东西到底是出自谁的手。
　　她笑了一下，记号都没抹去，看来也没想着瞒她。
　　借了大舅母和祖母的手送来，大约是怕影响她名声。

　　千年过去，小龙已完全适应了人界的法则。
　　或许她以前都想错了。
　　她以为龙需要自由，需要开阔的空间。
　　可龙其实比她想象的还要适应凡间的生活。

　　-

　　大长公主和皇帝的事情，了解内情的人都受到了影响，但官家并没有下死手。
　　于他来说，打一棒再给颗枣，才能收复人心。

　　至于季阡，以休养的借口，直接辞去了指挥使的职务。
　　皇帝没多说什么，却是在心中松了口气。

　　“季阡，好事将近？”

　　“承吉言。”

　　从宫中出来，季阡一路往季府赶去，路过花茶楼时，似有所感。

　　裴知蓝坐在打开的窗边，往下一看，便是车水马龙。
　　冬日过去，汴河恢复当初的繁荣，行人接踵而至。偏偏，她一眼就看到熟悉面容的郎君打马而来。

　　紫衣束发，面上冷然，眸光在看向她的方向时却似溢满星辰，落日余晖中闪闪发亮。

　　对视那一眼，裴知蓝心跳得飞快。

　　“娘子，当心着凉。”
　　如今还是早春，风从窗外吹来，素锦没注意窗外楼下的人，一把将窗户关上。

　　裴知蓝收回目光，笑了笑没说什么。

　　不过一会儿，包厢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敲门声。
　　素锦打开门一看，外头竟站着大郎君。

　　到如今，素锦还是怕这位季府大郎君，忙后退一步。

　　裴知蓝见状，让她先出去。

　　季阡进来，面上原还绷着，等入了屏风后，没了外头的视线，已然站在裴知蓝身后，几乎是脚贴着脚跟着她的身影走到桌边。

　　裴知蓝回头。
　　男人高大的身影足足高了她一个头，原本她还需要仰视，不等她抬头，季阡已坐了下来，二人目光相交。

　　“你怎么来了？”
　　只碰了一下，裴知蓝便移开了视线。
　　也是奇怪，明明那晚他离开的时候，她心中尚且没有因为他说的话而有太多情绪波动，只是有些茫然。
　　偏偏这会儿，只是看一眼，就心跳加速，仿佛有什么东西忍不住要出来一般。

　　面前的女娘轻垂着芙蓉面，眼角带微红，好似今日骑马归来看到的天边晚霞。
　　好想让这霞光停留在他身上。
　　若是只停留在他一人身上就更好了。
　　藏起来，把她藏起来——这种想法每日每夜都会浮上心头。

　　强制自己移开视线，季阡看了眼关上的窗，伸手摸在她额头上。

　　带着男人体温的手就这么伸了过来，她一时没防备，反应过来时，男人已经收回了手。

　　“莫要着凉。”

　　-

　　季太夫人院子里，吴氏难得过来。

　　婆媳一上一下坐着。

　　“你怎么想的？”

　　吴氏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母亲又是怎么想的？”

　　两人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单独坐着聊天了。

　　双双对问以后，谁也不肯先回答。

　　就这么生生喝了半个时辰的饮子。

　　到最后，季太夫人憋不住，将手里的杯子往桌上一放，哼笑一声，“如果两个孩子都有意，自然是让他们在一起。就怕你不同意。”

　　吴氏也跟着放下杯，“太夫人为何觉得我会不同意。”

　　“你把娴娘接过来，难道没那个心思？若是阡郎喜欢娴娘，我也不会多说。但如今阡郎的心思，你我有目共睹。”
　　今日还借了她两的名头给琴荷院送东西。
　　就是想过明路了。

　　季太夫人原已看出一点来。
　　吴氏却是头一次发现。再联想起之前季阡的举动，倒是看出点眉目来。
　　之前一直以为是季太夫人想撮合二人，如今看来，却是季阡本人的意思。

　　“呵，娴娘也没那个意思。母亲尽管放心。”
　　吴氏最初的确想过把娴娘嫁给阡郎，那会儿存了死志，放不下的便只有妹妹和娴娘二人。她从小与妹妹相依为命，若她走了，以妹妹的性格，怕是很快就会被侯府厌弃。
　　孤儿寡母的如何生活，将娴娘嫁给阡郎是唯一的出路。
　　哪怕是做妾。

　　她的儿子，她最是清楚。
　　早些年因为各种原因，她恨不得这个儿子死。
　　若不是莹娘出生，她永远都接受不了阡郎......扪心自问，有这样一个母亲，阡郎又怎么可能会主动照顾姨母表妹。
　　只有将娴娘送去他身边，有了名分，看在面子上，也会照看一二。

　　不过那是之前了。
　　现在，她已想明白了。
　　依附别人，永远是最下策。
　　哪怕这个人是她优秀的亲生儿子，也只能堵他的良心。

　　这些年浑浑噩噩，连带着娴娘也被府里的人欺负。都是因为她没有好好教导她们的缘故，与其将她们托付于阡郎，还不如让她们自己立起来。
　　人一旦自己立起来，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眼看着如今娴娘越来越自信，以前是故作清高，如今是傲中有风骨，坦荡许多。
　　这样的娴娘，想嫁谁都可以，便是不嫁人，她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既是这样，又何苦将两个不爱人的凑到一起。
　　反正她是想通了。既然当年阡郎需要她的时候她没去管，如今他已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大人，她又有什么立场去管呢。
　　阡郎有自己的想法，他想做什么，便去做，她这个做母亲的，会支持他。

　　季太夫人自是知道这段时间吴氏带着娴娘管家的事。
　　何氏前段时间回了娘家，何氏是家中的小女儿，娇养在家，当初定亲便说了嫁来季府不管事。可当年吴氏立不起来，最终还是何氏挑了管家的担子。如今有这个机会，季太夫人便有意让何氏好好休息段时间，还顺便把儿子季江湖与两个外孙打包一道送去了何府。

　　对于娴娘，季太夫人也是叹一句可惜，容貌人品都不算差，只是心性到了大事面前到底还是年轻，但这也不是娴娘的错。家中两个长辈，一个自甘堕落一个立不起来，哪能教导好她。
　　好在如今慢慢被吴氏带着，倒是有模有样起来。
　　当初刚来季府时，还有些别扭，如今身上那股别扭劲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自信。
　　以后嫁人，季府再出一份嫁妆给她，也算全了这两年的情谊。

　　至于她和阡郎的事，不管是私心还是从两个孩子的心意上看，都不太相配，一个不好便成怨偶。

　　季太夫人叹了口气，她倒是想让裴娘与阡郎成一对，就是不知裴娘是个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