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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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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不顾形象大哭的女人。
母亲哭了。
那个从来倔强从来冷硬的母亲竟然哭了。
她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受过的伤害,开始心痛起母亲年轻的遭遇。
是了,父亲温柔却懦弱,母亲强硬却坚强。
她对母亲的感情很复杂,那种无论另一个人怎么伤害她都依旧爱着那个人的感情,她也难以表述。
难道这就是血浓于水吗?
看到母亲哭了,她的心竟也跟着难受起来。
苏沐慢慢站起来,走向周楚,轻轻抱住她,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极了。
“妈,别哭了。”
隔了一会儿,又妥协般地说道。
“我......会争气的。”
听到这个答案,周楚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了。
蜡烛焦黄的光紧紧笼罩着这对母女,不让那黑暗侵袭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理好情绪的周楚抽身离去,留下一句早些休息就出门了。
苏沐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想问你要去哪,可最后还是没开口,就仿若失了神般滑倒在阴影里。
她现在很难受,不计前嫌的心软并没有让她放下过去,反而过去的经历还因为此时的背叛化作一把利刃折刺向她。
她一方面觉得应该原谅母亲过去的伤害,怎么说她都把自己养大,另一方面却认为即便是母亲也不能如此伤害她,人人平等。
传统的孝道和现代教育产生的矛盾令苏沐内心煎熬万分。
她用手臂环住自己的膝盖,缩成一团,眼神没有焦距地看着地面。
她才16岁,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为什么一个从来没有被母亲心痛抱在怀里的孩子还要反过来因为心痛拥抱母亲?
为什么可以这么不公平?
为什么?
究竟谁可以帮帮她?
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无声落下。
苏沐想到了父亲,他离开的时候,她没有劝也无法劝,这也因此成为母亲埋怨她的理由,可......父亲也帮不了她,他会的也只是给自己讲一堆大道理,就像她小学遭受校园暴力时,他让她做好自己,不要搭理那些人一样。
可那些人哪里是因为她的原因就欺负她,她们想欺负人,哪里需要理由?看你不爽,不喜欢你的性格,嫉妒你,这些都会成为由头。
她需要的是坚定的维护,可这些父母都做不到,一个温柔却只会说,一个过于坚强无法共情,幸好当时那些人只做到了孤立她,划破她的书包,还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就毕业了,要不然她真的承受不了这些。
苏沐的眼神暗淡了下来。
她很无助。
什么时候一个人可以如天使般降临,救她于水火之中呢?
她没有答案,又或者她已经有了答案。
但她真的好累,不想再想了,把一切留给时间吧。
时间会冲淡过去,也会带来未来。
*****
第二天一早,当苏沐起床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屋子里静悄悄的。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出了房门。
“妈?”
“妈?”
喊了两声依旧没人应答。
苏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飞奔进母亲的房间。
没有一个人,床上的被子不见了,梳妆台上的梳子牙膏杯子也不见了。
母亲,不见了!
她去哪里了?她能去哪里?
苏沐的脑子乱极了。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几秒钟的时间,脑子里闪过无数可能。
日常用品不见了,衣服也不见了,只有一种可能——要出远门。
回外公家吗?
不,回娘家不用带被子。
那去大姨那边?那也不可能。
带被子了,绝对不能是亲戚家。
只有一种可能了。
瞬间,苏沐肾上腺素飙升,心跳加速,穿着拖鞋转身往外跑去。
刚从地里回来的苏镇,也就是苏沐的爷爷,看到孙女着急忙慌地往外跑,有些奇怪,喊住她想问她去哪,结果刚开口就没见人影了。
他急忙把锄头靠在墙角,打算换个鞋就骑着三轮车跟着孙女,怕她出事。
可刚走进堂屋,就看见桌子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字。
苏镇拿起来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说了声“造孽啊”,就着急忙慌地骑车往外跑。
等苏镇骑车到了路口的时候,已经看不到苏沐的身影了,他忍不住低声骂了几句。
“女儿都不要了?!怎么当妈的。”
苏镇全然忘记了他儿子苏柏也是这样离开的。
当初,苏柏和周楚吵了一架,威胁着要离开,周楚不信无动于衷,甚至他也不相信一向温柔的儿子会离开,也不当回事。
唯一觉得苏柏会走的苏沐又不会劝。
这可好了,苏柏真的一走了之了。
走之前只给苏镇留了一封信说,儿子不孝,要去南方闯闯,三年后再回来尽孝。
真的造孽啊。
苏镇长叹一口气,赶忙登上三轮往车站去。
另一边,苏沐在急速奔跑着。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温度渐渐升高。
汗珠顺着苏沐的额头滑落,迎风飞舞凌乱的长发,红肿泛红的双眼,急促的大喘气,无一不在说明她此时的着急。
路过的行人奇怪地看着这个狼狈崩溃的小姑娘,还有好心人劝她注意安全,慢点跑。
但苏沐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现在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快点,再快点。
周围的景色飞速闪过,苏沐眼前的路颠簸着。
世界好像变安静了,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和喘息声,甚至还有双脚重重踏在地上的声音。
血液特有的铁锈味涌入苏沐的喉头,连带着吸入的空气都是这股味道。
苏沐知道自己的体力要到极限了,她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即便是努力调整着呼吸那种窒息感仍旧如影随形。
可她不敢停下来。
她害怕见不到母亲。
快了,坚持住,苏沐。
终于,她看到了车站的大门,白色的道闸杆横在中间,拦着了一辆从兰川开往厂东的汽车。
苏沐的心脏“砰砰砰”地都要从胸腔蹦出来了,她焦急地往车窗看去,寻找母亲的身影。
可那帘子紧紧遮着,黑漆漆地一片,再加上窗户的反光,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
眼看着道闸杆就要竖起,苏沐努力调整着呼吸节奏,再次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可身体极限终究不是一时能突破的。
很不幸,苏沐就没有突破。
小腿堆积的乳酸让她疲软无力,她越跑越没劲,步伐越来越凌乱,下一秒,就被自己跘倒扑向地面。
身体的惯性让她又往前划了十几厘米,膝盖、肘关节、手掌和一部分皮肉紧紧摩擦着水泥地面,尘土混着小石块嵌入伤口。
嘶-
钻心的疼痛让苏沐惊呼出声,眼眶瞬间溢满泪水。
余光看到道闸杆越升越高,她强忍着疼痛,双手撑着地面,拼命想站起身来,可腿部无力且痛,根本就站不起来。
最后她只能绝望地看着那辆车,心里祈祷母亲不在这班车上。
可一辆计划好行程质量杠杠的长途汽车,怎么会因为某一个的意愿就出现变动呢?
这又不是童话故事,没有魔法,也没有奇迹。
随着道闸杆缓缓升起,那辆汽车发动了,缓缓开出车站。
就这么短短不到一百米的距离,车的速度又那么慢,就差那么一点就赶上了,但事情未成定数之前总有那么多的意外可以改变它的走向。
这辆车里不一定有苏沐的母亲,可是万一她的母亲就在这辆车上呢?
苏沐没有那么多机会去赌,所以她需要全力以赴去追赶每一个可能。
可现在她被困在地上,疼痛无助,即便她是一个无神论者,她也希望有神的存在,帮她留住母亲的车,起码不要不告而别。
苏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辆车,仔细的看着窗户每一个角落,寻找母亲的影子,但是什么也没有。
那辆车逐渐加速,驶离车站,经过树下的阴影的时候,靠近车后方的一个帘子突然被拉开了,露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时刻注意车动静的苏沐一眼就认出这个人是母亲。
几乎是一瞬间,尖锐悲惨的呼喊声便响了起来。
“妈——”
声调直线上升。
那轮廓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苏沐。
在她的视角,苏沐整个人跌在地上,裸露在外白皙的皮肤上布满大大小小伤口,一双杏眼里溢满了泪水,可怜极了。
“妈!妈!你别走!妈!”
苏沐挣扎着起身,许是母亲近在眼前,她小小的身体里竟爆发出了极大的力量,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只是还没走两步,又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她顾不上雪上加霜的伤口,一双晶莹的眼睛满是祈求地看着母亲,嘴里不断地重复着那一句话。
目睹全程的周楚神色里闪过几分挣扎,撇过脸不去看苏沐。
靠近车窗的乘客听到动静纷纷拉开了窗帘,看到倒在地上叫妈的苏沐,纷纷露出不忍的表情。
“这是谁家的小孩啊?身上摔得满是伤。”
“对呀对呀,我听她一直叫妈,听得我的心都揪住了。谁那么狠心把她丢在家里?”
“我看这孩子一直朝着我们这边看,她妈不会就在这个车上吧。”
这句话刚说完,乘客们彼此打量着,寻找可能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