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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放下 ...

  •   舒州乃是菩云子的老家,计无伤猜想菩云子一定非常想回家看看,否则他们也用不着这么赶,连吃饭都在马上吃。

      不管怎样,总之他们是活着到舒州了。

      这里与菩云子当初离开时完全成了两个样子,街道上有人了,破损陈旧的房屋被修整好,临街的房子甚至刷上新漆彩绘。以前街道上都生着草,如今草被人踩没了,还把破损的石砖换了新的。

      整座城市摆脱过去的腐朽绝望,似一株新生的芽儿,正努力生长着,一天一个样。

      菩云子还想在街上多走走,好好瞧瞧舒州城的变化。但计无伤显然更惦记另一件事。二人匆匆来到曾经的温亲王府,却发现里面已经住了人。

      “夫人你怎么会在这里?”菩云子惊讶道。

      这先住进王府的人,赫然就是本该剑州老实待着的裴依寻。她瞧瞧身侧的文彦卿:“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当初裴依寻到剑州后,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跟着唐阅这种喜欢打仗的人并不稳妥,便开始自己的逃跑大计。

      然而看守她的人不是将军府那帮头脑简单的丫鬟婆子,而是以算计人心出名的文彦卿。

      她初次逃跑,刚翻出院子,就看见文彦卿架着马车等在路边,还对她抱拳笑道:“夫人请上车!”

      裴依寻猜不透他的意思,但直觉告诉她,此人一定没安好心。于是一溜烟地返回深宅大院。

      第二次,她从墙角的狗洞里刚钻来,边上就人递出一方手帕。裴依寻下意识接过来擦擦脸上尘泥,一扭头,就见文彦卿笑眯眯看着自己。登时就吓得原地钻了回去。

      第三次,她偷摸钻进盛垃圾的木头里,刚被下人推出后门,就被人揭开桶盖。当然这掀盖之人,还是文彦卿。

      他笑着说:“夫人,这里安全了。”

      裴依寻身上满是剩菜剩饭的酸臭味,又看见顶头人那张笑脸,心里的委屈顿时喷涌而出,崩溃吼道:“你到底要干嘛!”

      文彦卿不急不慢道:“当然是送刘家父女,魂归故土。”

      裴依寻一愣:“什么?”

      “夫人以前不是承诺过刘夫人,一定会让她一家团圆。”文彦卿说着,还指指身后的马车,继续道,“所以文某此前去了一趟昌原,将刘家父女的尸骨带了过来。如今夫人三番两次出府,想必一定是惦记着昔日承诺,想要尽快安葬刘家父女。”

      说完这一长串的话,他还对着裴依寻抱拳一拜,面露钦佩道:“夫人如此重诺,实令文某佩服!”

      裴依寻连忙摇手:“不是——”

      文彦卿马上打断她的话,一脸困惑道:“啊?这么说夫人是忘记昔日承诺,任凭刘家人四散天涯,阴魂难聚?”

      裴依寻悻悻收手:“也不是......”

      “那请夫人上车。”文彦卿往边上一靠,就露出身后的马车。

      “去哪儿?”裴依寻又愣住了。

      “舒州,安葬刘家父女。”

      这么正派的理由,裴依寻拒绝不得,于是就和文彦卿来到了舒州城。

      至于文彦卿为何突然带她来舒州安葬故人,也是猜到裴依寻肯定不愿老实待在剑州。他此前从攸乐处听说过裴依寻在昌原的事,接到唐阅书信后,就派人快马加鞭,带回刘家父女尸骨。

      待到故人入土,裴依寻就算想跑,也会先回剑州见自己儿女一面。这么一来一回,一番折腾,估计奉京那边的人也来接她了。

      时间回到现在,裴依寻说完,又问菩云子:“那你们呢?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

      她想问问唐阅,话说到一半,又觉得没必要,便悄然没了声。

      菩云子看了看计无伤:“还真是赶巧,我们也是来安葬故人的。”

      裴依寻顿时眼睛一亮:“那好呀!我和你们说,庆云观的长鸿道长给我看了一块风水宝地。那地方老大了,再埋七八个都没问题。到时候你们的故人和刘家人一块上黄泉路,相互还有个照应。”

      大抵是她说得有些好笑,菩云子不禁颔首弯唇。怎料再抬眼,计无伤就不见了影儿。

      他大概是寻那位故人去了,菩云子与裴依寻告别一番,立刻追上他。

      当年舒州城破之际,菩云子特意命心腹推了冰室大门,又用陈土掩埋,铺上草皮,叫人看不出一点痕迹。

      后来魏长庚入城,押着王府上下拷打金银珠宝,只有寒冰与尸体的冰室自然没有被招出来。

      等到温亲王与一帮狗腿子被煮了,那间冰室就成了被遗忘的秘密。

      然而现在,那个秘密被人打开,明晃晃地摆在光天化日之下。

      计无伤看着已经打开的铜门,神色一暗,立刻跳进冰室。菩云子也觉得不妙,紧随其后。

      冰室里,因为敞开的大门,石壁上不少的冰都化了,形成一滩及膝的寒水潭。中间石床空无一物,上面的棺木不知所踪。

      明明事实摆在眼前,计无伤却不敢相信,跌跌撞撞地跑到石床前四处摸索,似乎那么大一具棺木被夹入了某条细微裂痕中,他必须把它找出来。

      菩云子劝说无用,只得道:“你就算把这里翻过来也找不到,还不如出去打听打听!”

      正巧裴依寻两人也来到冰室外,想去问问他们在干嘛。结果还没下冰室呢,就见计无伤与菩云子吵吵闹闹出来。

      裴依寻立在旁边听了大半天,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不禁笑道:“原来你们的故人就是冰室里那具棺木呀!”

      计无伤一听,立刻冲过来钳住她的双手。文彦卿想拦,也被撞到一边。

      “你知道他在哪儿对不对!”他的神情有些魔怔,裴依寻被吓住了,愣是不知开口。

      菩云子一把扯开他挡在裴依寻面前,厉声喝道:“计无伤!你敢伤她试试!”

      话音刚落,裴依寻就拉住菩云子的手臂,轻声说道:“我没事,你们不要吵。”接着又看向黑脸的计无伤,继续说道:“我确实知道。当初我和攸乐来舒州安葬刘夫人,意外发现这间冰室。我寻思棺材里的人死了那么久,也该入土为安了,就自作主张把他埋了。”

      计无伤理智恢复了些,沉声问道:“你把他埋在哪儿了?”

      裴依寻微微蹙眉:“我也不知道那地方叫什么,不如我带你们过去。”

      ......

      今年的草长得更盛了,彻底掩盖住那些断壁残垣。风一吹,碧海生浪,哗啦哗啦。四人迎浪前行,终于找到枣树下的坟茔。

      去年新坟变旧坟,几点新绿落在坟土上,使得这里就像一个寻常的小土包。

      裴依寻指着这方小土包,兴奋对三人道:“找到了!他就埋在这里!”

      就这么草草埋了,有点不像她的作风,文彦卿不禁问道:“你为何把他埋这儿?”

      裴依寻摊摊手:“我那不是没办法嘛!他的棺材太重,牛车拖不动了。正好这里没人打扰,边上还有一颗枣树。将来黄泉路上饿了,还能揪两颗枣吃。”

      文彦卿神情一凝,这倒是符合她的作风。

      计无伤来到坟前立着,久久不动,似乎化成了一尊石像。他还是无法想象,自己的殿下就埋在这方黄土之下,溃烂、腐朽,化为尘泥。

      碧湖雅亭里,沾茶为他赐名的温润皇子,终于成了遥不可及的过去。那时的音容笑貌,生动明亮,如今都成了一抔冰冷的黄土。

      计无上神色一动,忽然跪在坟前。裴依寻被吓一跳,悄悄挪到菩云子身边,小声问:“他没事吧?”

      菩云子摇摇头,却没开口。裴依寻顿时感觉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再看向坟墓那边,计无伤已经趴在了坟上。

      他抓起一抔泥土,五指越攥越紧,额间青筋暴起,双目紧闭,死死咬住牙关,似乎在苦苦压抑着内心无穷无尽的悲愤。

      可这怎么能压制住呢?几乎是下一刻,他就爆出一声悲喊:“殿下,无伤又来迟了!”

      当初他晚一步,只寻得一具雪松下冰冷的尸体。现在他又晚一步,连具尸体都不再有了。

      菩云子说他自寻苦吃,非得把自己困在过去。可这如何叫人不恨不悔?又如何能释怀?

      裴依寻望着眼前人痛苦不堪的模样,心里愧疚更深,慢慢走过去说道:“抱歉,我以为他没家人,才擅作主张把他埋了。”

      沉浸在自己痛苦中的计无伤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只一味将自己额头按在那方坟茔上。

      又是一阵风过,碧海哗啦。枣树正在生新叶,随着风一起摇曳。偶有两片嫩叶落下,正好砸在计无伤手臂。

      他骤然一惊,缓缓抬头看着那片崭新的叶子。风一吹,那片叶子又飞去了远方。

      裴依寻趁机说道:“你也别伤心了,要是你那位故人看你趴他坟头哭,黄泉路都走得不安稳。”

      这话似乎被计无伤听去了,他脸上极度悲痛悔恨的神情缓缓淡开,又松开手,手心的泥已经不剩多少。

      原来是这样,越是不舍,越是留不住。

      他望着还在风中摇曳的枣树,用一种沉静轻缓的语气说道:“谢谢你,为殿下找到这么个安静的休息地。”

      裴依寻反应了片刻,才知他这话是对自己说的,慌忙说道:“不客气,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本以为事情就此了解,却不料文彦卿突然站出来,悠然道:“如今计将军心愿了结,也谈谈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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