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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连环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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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初秋,早晨还是有些凉。特别是屋子里,简直能看见一丝丝清晰的凉意。裴依寻只觉得冷,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唐阅刚披上外衣,就来到床前坐下,抚过妻子的乌发,柔声道:“阿寻,我还有事,先走了。”
“是打仗的事吗?”裴依寻冷不丁问道。
这是她第一次问这些事,唐阅目光微闪,神色平静如常:“没什么大事,你安心睡吧。”
裴依寻已是清楚答案了,低声说道:“唐阅,我不想让孩子生在乱世里。”
唐阅闻言,顿了片刻,抓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目色深情而凝重:“阿寻,我向你保证。倘若我们再有了孩子,他一定会生在太平盛世。”
裴依寻没再说什么,轻轻闭上眼,算是一个不太明确的答案。
唐阅神色越发晦暗,又坐了小会儿,终是起身离开。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奉京和墨川,最后只能留下来一个。
若按常理,经郦阳攻打剑州最好,朝廷鞭长莫及,墨川也能省不少力气。朝廷亦是料到此举,才会命计无伤镇守昌原。
然而因当初的誓言,这一计策只能作废。墨川虽能直接到达奉京,但有宜安和昌原在,墨川一旦选择直达奉京,就会被朝廷大军两面夹击。
计无伤与蒙冲,是朝廷的两颗獠牙。想要夺得天下,就必须先除掉他们其中一个。可除谁好呢?攻宜安,计无伤就回发兵墨川。同样的,若攻昌原,蒙冲也会发兵墨川。
这似乎是个无解的题。偌大的议室里做了十几余人,却无一点声音,众人都低着头,蹙眉沉思这第一战该怎么打。
终于文彦卿第一个开口,打破了沉闷压抑的气氛:“要不,选择攻打宜安。蒙冲总比计无伤好对付些。”
菩云子摇摇头:“不行,若去攻打宜安,那我们就要防备更厉害的计无伤了。”
接着郑峰道:“既然如此,我们像以前那样兵分两路,分别击破。”
文彦卿道:“不行!以前兵分两路都是短战,所谓出其不意,速战速决。如今与朝廷对抗再用此计,只怕会耗尽双方精锐,被别人捡便宜。”
他是从丹古回来的,西夷二字自幼刻入骨髓。郑峰一提出这个计策,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西夷。虽然唐阅与西夷王约定还在,但群狼怎会放过老虎虚弱的时刻。只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嘭!”关镶怒拍桌子,忿忿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战到底怎么打!总不可能让道长飞身入宫,直接取皇帝狗头吧!”
这本是一句气话,没成想还真有人把目光看向菩云子。吓得她赶紧解释:“诸位将军,我只是拳脚功夫比寻常人好点,并不是天上神仙下凡。女帝身边明卫暗卫一大堆,我真做不到。”
明望略显失望:“军师,可你当初不是擒住了计无伤吗?”
菩云子笑里藏刀:“明望,我和你说过许多遍了。我没擒住计无伤,只是占他轻敌的便利,暂时制约住了他。”
此话一落,屋子再度消声,气氛越发低沉,就再即将触底的那一刻。一直没说话的唐阅突然出声:“我有一计,或可能得昌原。”
又有将领拍桌而起,兴奋道:“将军真是厉害!得了昌原,朝廷南下无路!”
然而文彦卿却注意到他话中那个“或”字,不禁微微敛眉,问道:“将军,你的计策是?”
唐阅沉着脸,叫人看不出喜乐,声音亦是平静:“郑峰,这第一战由你来打。一个月后,进攻宜安,再败逃铜陵,绝不能让人看出痕迹。”
菩云子常胜蒙冲,突然败了,定会引人警惕。其他将领心中不甘战败,可能会露出马脚。而郑峰性子沉稳,不骄不躁,绝对服从军令。这位败将军,由他担任最合适。
果不其然,即便听到要自己打败仗,郑峰也面无波澜,恭敬领命:“末将遵命!”
......
一个月后,屋檐上的青瓦落下白霜。
墨川郑峰挂帅,领兵三万攻打宜安。
此举并不明智,朝廷那边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唐阅为何要这么做。理所当然的,郑峰战败,蒙冲率兵出城追击败兵,一路追至铜陵,铜陵在宜安西北,离墨川比离宜安还近。
蒙冲为了阻止墨川败兵撤回墨川,特意绕路,欲阻断他们撤退的路线。可刚到半路,朝廷突然传来消息,墨川大军已过洛苍,正朝奉京而来。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中计,却是骑虎难下。只要他一走,郑峰就会直奔宜安,截断北丘之路。于是计无伤率兵赶赴奉京救驾。
然而计无伤抵达奉京后,却发现所谓的墨川大军居然不足两千人。
原来墨川军让每一匹战马都拖了一根木柱,又命将士们都扛上战旗,远远分散开来。几百匹战马拖着木柱,沙尘滚滚,笼罩了整个大军,只听声如雷鸣,再加上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军旗,可不就是几万大军吗。
甚至是晚上安营扎寨的时候,墨川军也要多扎几个帐篷。晚上那一平原的篝火,更是验证了墨川大军人数之多。
大战在即,奉京内有用的将领都有了重任。没用的废物要么革职不用,要么选个无关紧要的岗位,给他混吃混喝。
墨川直攻奉京,对唐阅而言是下下之策。所以朝廷就派了几个出生世家的将领守在奉京城外的关卡,每天看看墨川那边有没有来敌。
他们就是一群庸碌之辈,哪儿懂什么打仗。一看见远处烟尘遮天蔽日,就赶忙跑去通知朝廷:墨川大军打过来了。
朝廷里,玉窈就要谨慎些,又派一名稳重的文官,前去打探虚实。文官来时,是晚上。他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填满整个平原的篝火营帐,觉得有些安静了。怎料他身边的将士们把眼一瞪,厉喝道:“你个捏笔杆的,从未去过战场,能知道什么!”
于是文官打消疑惑,回去后只说,平原上的篝火营帐不见尽头,实难估计人数。
玉窈这才相信墨川大军真的来袭,连忙召蒙冲与计无伤前来护驾。
而真正的墨川大军,早已兵临昌原城下。
昌原守将廖钟紧闭城门,决不迎敌。然而唐阅以前就打过昌原,这次更是轻车熟路,不过三日便攻破昌原城,生擒守将廖钟。
打了胜仗,唐阅立即挥兵北上。因为一旦计无伤发觉中计,肯定会发兵墨川,以解昌原之危。所以最好的办法是继续打下去,这样一来,计无伤为顾奉京,就会放弃墨川。
昌原城破七日后,计无伤与唐阅在郯州城外对阵。两军没有交战,唐阅主动退兵。
如今昌原虽破了,还有个剑州立在那儿,此时与计无伤斗,很有可能被两面夹击。
而如何得剑州又是个问题,郦阳那条道走不通。剩下的,要么等守将王化自个儿想开了,主动开城门臣服墨川,要么等王化想不开,自个儿冲出城门迎敌。
但王化是计无伤的心腹,显然等他想开是不可能的。而此人的性格颇像计无伤,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也不可能会想不开。
因而如何攻下剑州,又成了个难题。
无边夜幕下,千帐灯如星。万物都睡了,一点儿声音都没有,篝火闪耀着,偶尔炸出一串火星子,噼里啪啦的响。随着一阵铿锵的脚步声传来,巡逻的士兵路过此地,他们看见自家主帅立在营帐前,都惊了一跳,慌忙行礼。
唐阅点点头,问了几句巡逻的话,便放过几人。
只是士兵们走了,文彦卿又走了过来,还笑嘻嘻道:“将军立在这儿还真是提神醒脑,相信他们今晚都不敢偷懒了。”
唐阅懒得理会他的揶揄:“你半夜来找我,不会就是和我开个玩笑吧!”
文彦卿耸耸肩:“自然不是,我是来向将军献计,如何得到剑州。”
唐阅锐利深邃的目光盯向他:“既然有办法,为何刚才不说。”
文彦卿嘴角挂上一抹笑:“那法子有些阴损。菩云子在,我可不想破坏你在她心中的明君形象。”
唐阅面无所谓:“你想多了。她连玉窈母子都能视若无睹,又怎会在意你的计划是否阴损。”
文彦卿敲起扇子想了想,赞同似的点点头:“好像确实是这样,是我失算了。”
“别废话,快说正事。”唐阅说着,转身步入营帐。文彦卿立即换了副脸色,跟上去道:“将军,你可知道之前计无伤是如何夺下剑州的吗?”
营帐里火光盈盈,唐阅走到沙盘前坐下,眼皮一撩,目光便定在文彦身上:“你来说说。”
文彦卿立刻道:“我下去打听过,计无伤当初扬言要刨了剑州人的祖坟,这才引得朱辽勃然大怒,出城迎敌。后来慕容衡触柱而死,剑州将士全灭。”
唐阅沉思片刻:“这与你的计策有关?”
文彦卿了然一笑:“将军真是神机妙算。当初剑州将士全灭,你说他们中人又有多少,是城中百姓的父亲、丈夫、儿子?如此血海深仇,谁能忘怀?只要我们派几个探子,经郦阳入剑州,散播几句话,等城中百姓仇恨涨起来。剑州不攻自破。”
此计甚好,就是有一点。仇恨不容易斩断,还会不断扩散。一旦剑州百姓开始憎恨,那么不仅是朝廷的兵马,有可能那些出身奉京的无辜百姓们也会遭殃。
而这就是文彦卿担忧菩云子可能不会接受的地方。
唐阅没有犹豫,直言道:“就按你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