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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姐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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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无伤早就计划走的,只是玉窕才生产完,需要修养。宫里的玉妃要活人,他只能继续耽搁下去。
魏长庚几番派人来试探拉拢,计无伤全当听不懂话,一味敷衍。拖延到最后,魏长庚终于没了耐心,直接派菩云子来问其意。
菩云子知计无伤重诺,绝不会投靠义军,便告诉他:若活命,那就在次日天明前离开舒州。
于是下午,计无伤就率领部下收拾行李,趁着夜色离开了舒州。
次日天明,他们来到半山腰,前方是一个三岔路口,上山,下山,直行。路口竖立着一块指路碑。菩云子就坐在指路碑上,背靠一棵歪脖子树,嘴里念叨着:“上登天峰,直去平庄,下达忘谷。敢问路人要去哪儿?”
他念的是指路碑上的内容,计无伤爽声一笑,下马抱拳问道:“在下要去奉京,敢问道长,该走哪条路?”
菩云子立刻从指路碑上跳起来,同样抱拳道:“奉京路远,吾请一送!”
“那就有劳道长相送!”计无伤又是一拜,与菩云子同去。
林荫清幽,鸟鸣婉转,山道上车轮轱辘。菩云子突然指向林荫之外的群山,说道:“那里便是我的道观。”
远处山色苍茫,淡得快要与天云融为一体。计无伤什么都没看到,赧然一笑:“抱歉在下眼拙,未能看见道长居所。”
菩云子却是不在意:“无妨,我亦看不见将军归处。”
计无伤听出了的言外之意,但朝廷帮他报仇,他就该履行承诺,忠心不二。不过菩云子没有被誓言束缚,他好心提醒:“魏长庚此人目光短浅,手段毒辣,绝非明主。”
“冰室里躺着的那位,就是将军的明主吗?”
计无伤闻言,骤然停步。菩云子立刻说道:“将军别误会,我就是好奇,将军究竟效忠于谁?”
若真是对朝廷忠心不二,根本不可能对同样面容的青竹公子手下留情。
计无伤身影一顿,继续前行:“我答应朝廷,只要帮我做两件事,余生必对朝廷忠心不二。其一,厚葬殿下于舒州。其二为殿下报仇。朝廷做到了,我自该履行承诺。”
往事成风,不可追,不可改,说之无益,徒增怅然。
菩云子微微轻叹,又道:“为一己私仇,困你余生,你那位殿下也算不上明主。”
“道长说错了,这并非殿下的一己之私。”
菩云子一愣,并未出声。
计无伤牵马踱步,缓缓走着:“殿下与其他慕容氏不同。我本是一个乞儿,第一次见殿下,就把他推下河,第二次见他,又把他绑进乞丐窝。殿下都没与我计较,还遂我的愿,让我成了将军。给我赐名,教我识字念书。”
“朝中武将瞧不上我的出身,殿下便去求先帝,为我求来立功的机会。最后殿下兵败,又劝我另投明主。殿下待我如此,我若不替他报仇,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他说到这儿,略微向后瞄一眼众人,又道:“不止是我,军中很多人都得殿下恩惠。殿下用人不看出身,唯才德。军中大半将士,都是贫家贱籍。我等皆相信,若是殿下登临大统,定是流芳千古的明君。”
菩云子点点头,不以力胜,而以德服,确实有明君之姿。
可惜死得早。
他仰望苍天,又是一叹:“人世难哉,人事辛哉,不如归去,闲云野鹤,独得乐哉。”
计无伤听罢,忽而说道:“道长既为天下人出山,今日必不可能归山。殿下曾与我提起过,墨川唐阅可为天下之主,道长何不前去墨川,助其平定天下?”
菩云子开口提醒:“若他能得天下,将军可有想过自己?”
这才是菩云子来送计无伤的原因,他总觉得计无伤在走一条死路。
计无伤道:“生死有命,岂由人改。”
菩云子还想劝,但路至尽头,他只能停步。正如未来,只能由计无伤自己决定。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菩云子唯一能做的,便是祝他前途坦荡。
计无伤领着队伍,如游龙,行入群山深处。菩云子骤然回身,望着山下的舒州城,已然是个女子的声音:“墨川唐阅,倒是有趣......”
三个月后,计无伤回到奉京。
一年前,郦阳城外荒村,电闪雷鸣,大雨滂沱,玉窈指天发誓,今生绝不再做下人,她要成为人上人,要天下所有人都只能跪在地上接受她的赏赐。
如今这个愿望只差最后一步棋,而这枚棋子今早刚被计无伤送入宫中。
藏玉宫中,玉窈刚晋升为皇贵妃。皇帝沉迷酒色,只能拿这些虚名来哄她。萧家知道了她的厉害,转而拉拢她。
一件件的华服首饰由她选,一箱箱的玉石珠宝往她宫里送。日子久了,就连最贪财的德安都瞧不上那些物件,挑来挑去,都挑不到一件称心如意的。
玉窕进来时,玉窈半躺于榻,雍容华贵,妖冶艳丽,一记眼神甩来,便勾走人的魂魄。
榻上小方桌搁着雕花镂空铜香炉,袅袅生着香烟。两个穿金戴银的宫女跪在她面前高举双手托起银盘,银盘上铺着红绸,不同样式的簪子静静躺在上面,供人挑选。
玉窕已经取下了帷帽,却还是没认出自己的姐姐,盯着人反复确认着。德安轻咳一声,她吓得身子一抖,慌忙跪在地上,一时竟不知该称呼玉窈什么,又想起应该先磕头。
德安见她手足无措的失礼样儿,立刻沉声提醒:“大胆,见到皇贵妃娘娘还不行礼!”
玉窕赶紧磕头,正要开口,又听上面人道:“算了,你我乃是双生姐妹,一母同胎,讲这些礼就生分了。”
可就算听到这句话,玉窕还是不敢抬头。又是一阵窸窣,耀眼的裙摆落到她眉边。玉窈垂下身,亲自扶她起来,柔情切切:“玉窕,我是姐姐呀,你忘了?”
玉窕这才敢抬起头,仍旧不敢起身。不知何时,屋里的人都不见了,只剩下她们姐妹二人。玉窕鼻子一酸,泪眼婆娑望着玉窈,颤着声气乞求:“姐姐,你放过我们吧!”
玉窈脸色骤变,转瞬又恢复正常,好声说道:“玉窕,我的妹妹,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心念于你,接你来宫中享福,你该高兴才对。”
然而玉窕只顾摇头,连声说道:“不,不,姐姐,玉窕没这个福分,求姐姐放我出去吧!”
眼见玉窕油盐不进,玉窈也没了耐心,立刻拉下脸,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妹妹,说道:“玉窕,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我问你最后一次,是要与我做天下唯一之人,还是继续当你的下人!”
玉窕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哭着求饶:“姐姐,玉窕什么都不要,只求你放过我。”
也不知这句话哪个字刺激到了玉窈,她竟勃然大怒,甩袖厉喝:“你本可以不用这么求人!为何非要自甘下贱!过去委身强盗,现在又是求我。你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去命令一次别人!”
她一生气,玉窕就被吓住了,憋着哭气,再不敢吱声儿。
玉窈最看不得玉窕这个样子,仿佛是看见另一个软弱可欺的自己。她心里最后一点亲情冷下去,漠然说道:“好,是你自己不争气,只能做这下人,就别怪姐姐无情了!”
这声音又冷又刺,玉窕听呆了,连哭都忘记,直勾勾盯着玉窈,心里的寒意慢慢扩散。
当年大皇子慕容彻为防止玉窈变节,特意给她服用了绝育的药。玉窈这辈子都不可能怀孕,所以她找来自己的妹妹——玉窕。扮做她承宠,待到怀孕,玉窈就有了登上皇位的梯子。
她知道玉窕和强盗生下一对龙凤胎,便用龙凤胎和强盗的性命要挟,要求玉窕成为她的影子,侍奉皇帝,直至怀孕。
玉窕向来性子软,当初抵抗不了试图占她身子的强盗,今日更不敢违抗玉窈的命令,吚吚呜呜哭两声,全答应了。
安排好玉窕,玉窈又来天牢里见项禄。当年的二人,一个是太守府里的小丫鬟,一个是攻下郦阳的匪军头子。时过境迁,小丫鬟成了高高在上、不染烟火的皇贵妃娘娘,匪军头子却成了半死不活的阶下囚。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玉窈看见对方一脸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架势,心里就无比高兴,连声音都轻快起来:“当初若不是你,我玉窈还没有今天。”
搁着一道栅栏,外面的玉窈光鲜亮丽,身后簇拥着太监、宫女、侍卫、狱卒......牢里的项禄却如一滩烂泥巴趴在地上,只听出气,不闻进气,冷笑一声道:“感谢我做什么,你该感谢当初那帮上你的兄弟,让你爽到了今天都还念念不忘。”
玉窈眼神骤冷,可嘴角还挂着笑,看起来十分渗人。她端详着项禄,悠哉感叹:“哎呀呀,听你这么一说,本宫突然觉得,之前准备的谢礼都轻了,本宫想换几样!”
“来人!把那对孽障抱过来!”
她一声令下,侍卫抱着两个婴孩走来。牢里的项禄马上慌了,挣扎着扒住栅栏,大声道:“贱人!你要干什么!”
玉窈一边逗弄着两个孩子,一边好声道:“你都叫本宫贱人了,本宫当然是要做贱事喽!”
项禄一听,双手立即伸出围栏,拼了命地要抓玉窈,同时破口大骂:“贱人!你敢动我孩子,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这番威胁实在无趣,玉窈对狱卒打个眼神。狱卒会意,拖着铁棒来到大牢边上,望着那双手,抡起铁棒就砸上去。
“啊——”刹那间,恶毒的咒骂变成了凄厉的哀嚎。
玉窈柳眉一蹙,立刻走上前关切道:“你放心,本宫不会让你死的。”
狱卒打开牢门,几个侍卫冲进去,把人死死按住不能动弹。玉窈走进来,轻然蹲下身,托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点点项禄的眉心。如一个新奇的孩子,与同伴分享自己的乐趣:
“本宫原想让你尝尝我当初的滋味,可那样的话,岂不是虐待朝廷的将士们?所以我准备阉掉你的儿子,把你的儿女都送去青楼。我一日受的罪,要他们终身慢慢品尝。”
项禄目眦欲裂,正要大骂,却不料嘴里立刻被塞一团破布。他眼珠子红得快要滴血,死死瞪着玉窈,恍若一只吃人的恶鬼。
但玉窈丝毫不怕,甚至更高兴了些,继续和他分享道:“至于你,本宫另有安排。”
“嘘!”她把纤纤玉指压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接着缓缓起身,神秘兮兮道:“不要问,惊喜要留到最后才能揭晓,你先在这里准备一番。”
玉窈刚迈出牢房大门,身后就响起铁棒砸地声,还伴随着阵阵轻微的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