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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宝宝,分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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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炽的冷光灯眩眼,空荡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仪器偶尔会发出“滴答”的响声。
傅砚辞眉眼生得深邃,深沉的目光专心凝视着人的时候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他鼻梁生得既高又挺,轮廓锋利,黑色的定制西装更衬得他矜贵自持。
他将目光落在穿白大褂的姜青梨身上,她皮肤格外白皙,因此鼻尖上的小痣尤为明显。
挂在耳边的发,因为她做检查的动作而垂了几捋在她的脸颊。
傅砚辞一直盯着她鼻尖的小痣,他忍了很久,到底还是哑着嗓音开口,道:“姜医生。”
姜青梨没有停止检查的动作,只有淡淡的抬眼看了他,她是寡淡如同白水的长相,眉与眼的颜色都尤为地淡,仿若平静无波无澜的水面。
傅砚辞的喉咙十分干涩,他忍着喉头的痒意,最终说:“抱歉,姜医生,你能带上口罩吗?”
姜青梨看了他一会儿,转过身回到自己听诊的方桌后,拉开最下层的抽屉从里面取出自己的斜挎包,然后翻找出一个塑封的单独的白色口罩,口罩的左右两边印了两只可爱的猫猫头。
眼见她戴上口罩遮住鼻尖的小痣,他紧绷的状态才有所缓解。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姜青梨每个周末都准时来此,姜青梨性子冷,气质更冷,傅砚辞看着她口罩上的左右两只对称的猫猫头,心下却又升起一股难言的烦躁。
她偏爱纯净的素色,但有时也会换几件颜色亮丽的衣服,可这样可爱的口罩,不像是她会喜欢的东西。
她交男友了吗?
姜青梨的手搭在他右手手腕上,上面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她眉头轻蹙,伸出手抬起他的左手,在手腕处果然也有一道伤口,形状深浅都与右边基本相同。
他的掌心干涩,骨节分明,手指修长,这原本应该是很好看的一双手,可上面却有起了许多细小的伤口,有深有浅、有陈有新,像是被来回揉搓后留下的印记。
她坐回对面的椅子上,在处方上开了药,对着他道:“傅先生,你的病情没有缓解。” 反而更重了。
姜青梨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只是平静地叮嘱,“你不能擅自停药。”
傅砚辞昨晚洗了一晚上的澡,如果不是强忍着关掉花洒,他大概还在洗澡。傅砚辞因此有些感冒,喉咙发炎引起的剧烈头疼让他有些不适,他沙哑着喉咙应了一句“好”,他叹了口气,道:“姜医生,辛苦您了,我最近有重要的事情,绝对不能出一点纰漏。”
傅砚辞有极其严重的强迫症,不仅仅表现在要所有事物排列整齐,左右对称。例如关窗帘,他需要反复关上三次心里才会平静,他有时会洗一晚上的澡,会来回检查门口的锁是否真的已经上锁,双手只要触碰到身体以外的地方就必须要洗手,他会随身携带酒精与消毒纸巾。
姜青梨大概知道他所说的“极其重要的事情”是指什么。
一年前她被人强行带到傅砚辞面前,那是一座尤其特别房子,三层的别墅里面,纯白的墙壁,纯黑的沙发,纯黑的摆件,整个房子做了特别的处理,几乎没有卫生死角,入目之处看不见一粒灰尘,整栋房子呈现出诡异而又和谐的状态。
傅砚辞就坐在对面,他先用酒精喷在手上,酒精接触到手上的细小的伤口时会产生刺激的疼痛,但他恍若不觉,只是用消毒纸巾一遍遍擦拭双手,连指甲盖的缝隙也不放过。
在他又一次抽出消毒纸巾,想要重复之前动作时,姜青梨出言打断他,“刚才你已经完整的、不留死角的擦试过你的双手了。”
傅砚辞终于将目光从手上移到她的脸上,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冷,但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笃定,平白就会增添信任,她继续道:“我刚才看见了,也记得很清楚,你已经擦过你的手了。”
傅砚辞听着她的话,手上被酒精触碰过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像是在提醒他,他确实已经擦试过他的双手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消毒湿巾团成团扔进脚边的垃圾桶。
这样简单又轻而易举的动作,被他做出来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别墅的佣人很多,在傅砚辞做完这个动作后,立马就有人来将垃圾收走,然后将新的垃圾袋套上。
姜青梨看着佣人的动作,他将垃圾袋口袋齐口套上,用手一抹,便平整地贴在了垃圾桶壁上,严丝合缝。
傅砚辞看着面前的姜青梨,在他让人去将姜青梨“抓”过来之前,他就已经调查过她了。
姜青梨,27岁,精神医学背景,在斯坦福继续攻读精神医学并辅修心理学后回国,就职于淮洲第二医院精神科。她主张研究的“危楼效应”①在国外获得巨大的成功与反响,此研究的收获可以更好的了解心理疾病患者。
傅砚辞开口说话,他眼下有淡淡的乌青,像是没有休息好的模样,语气是藏不住的倦怠,“很抱歉,姜青梨医生,我原本想通过正规的渠道就医于你,但你的号已经排到了下个月,我不得不出此下策,请见谅。”
姜青梨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很矛盾强烈的对抗感,就如同他嘴里一边说着“见谅”,但做得事情却实在让人难以恭维。
姜青梨淡淡一笑,道:“无妨,傅先生,您确实病得太重。”
傅砚辞顿了顿,也笑了笑,“你认识我。”
当然。
就像傅砚辞的话,原本是反问的句子,被他说出了陈述的语气。
整个淮洲没有人不认识傅砚辞。
傅砚辞是原配正妻生下的孩子,虽然原配走得早,他父亲也已经另娶,但他父亲傅知州是靠着原配的家底才白手起家,有了如今盛大无人可比的傅氏集团,即便是有了儿子,但傅砚辞才应该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可傅知州二娶的夫人是他寒微时相恋之人,他厚待继子,更对二娶的夫人所生下的孩子寄予厚望。
一年前傅砚辞对姜青梨说:“姜医生,我不能让人察觉我生病。”
一年后傅砚辞对姜青梨说:“我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可我的病情却反复耽误我,我将时间耗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之上。”
傅砚辞所指极其重要的事情,就是与他的弟弟傅砚珩的争权大事。
傅砚辞三楼一整楼都是医用机械设备,姜青梨给他做完了检查,又开好了药,从最下层的抽屉取出自己的包准备离开。
傅砚辞从三楼看见别墅外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他合上窗帘,极力克制住想要重复关窗帘的举动,道:“楼下的车,是你的吗?”
“不是,”姜青梨语气平淡,说:“是我男朋友的。”
傅砚辞没忍住重新拉开了窗帘,黑色轿车的车标显示出它的廉价。他的目光一直追着姜青梨身上,她将白色的大褂脱在一旁的衣架上挂住,里面穿的是明黄的针织衫和宽松的阔腿裤。
她气质很冷,即便是穿上明艳的颜色,也不会让人轻易生起想要亲近的心思。
傅砚辞觉得自己的病情又加重了,因为他竟然觉得,姜青梨不应该坐在那样廉价车里的副驾驶位。
别墅的张妈送姜青梨出去,她是傅砚辞用惯了的老人,她比傅砚辞更心疼他的病情,别墅的其他佣人从不质疑傅砚辞提出的有些难为人的要求,比如地面不能见一颗尘土,一根头发,垃圾袋里不能有垃圾,他们也从不多问三楼的治疗师室有何用处。
只有张妈,她每次都会追着姜青梨絮絮叨叨地问:“姜医生,我们少爷究竟是什么病啊?”
姜青梨将耳边落下的发重新挂回耳上,嗓音泠泠,态度疏离:“涉及病人隐私,恕我无可奉告。”
张妈一脸担忧的将姜青梨送到别墅门口。
坐在小车里的男人见到她的身影,推开了车门,然后快步走到她面前,他比姜青梨高出一个头,穿着干净整洁的白T和宽松阔腿的牛仔裤,他的头发被理成寸头,见到姜青梨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叫她:“青梨。”
“青梨,今天的病人治疗累吗?”
姜青梨浅笑,“还好,宝宝。”
她习惯用亲昵的昵称称呼男友。
姜青梨和现在这个男友在一起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方令是淮大金融系的学生,大三,他第一次见到姜青梨的时候就被她所吸引,光论面容,她并不算十分出众,可她的气质令人着迷,她给人一种什么都不在乎的、淡淡的、虚无缥缈的不真实感。
方令开车将姜青梨送到她公寓楼下,他想替姜青梨提她的手包,却被对方轻轻躲过。
他脸上有疑惑之色,小心翼翼开口问道:“青梨,我惹你生气了吗?”
姜青梨摇摇头,然后看向方令,道:“宝宝,我想我们还是分手吧。”
方令有明显的惊慌,他开口挽留,“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
姜青梨从包里掏出烟盒,拿出细长的女士香烟点燃,她说:“只是我对你没有感觉了而已。”
方令苦笑,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是他对姜青梨有一定的了解,她看似温柔实则坚定,他从未看过她为任何事改变自己已经做出的决定。
“相处这样久,你一直对我这样温柔,即便已经要分手,还是会对我用最亲近的称呼。”
姜青梨吐出白色的烟圈,她脸上的妆感很轻,嘴唇涂的是时下已经不大流行的颜色,她弯唇笑了笑,有些恶趣味看着他,清冷的嗓音说出的内容却显得格外狰狞。
她说:“宝宝,因为从头至尾,我都没有记住过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