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美好》尔玉虎

40、错认

　　返程时，俩人再次路过桑佛寺，徐寄遥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原则，提议去里面看一看。
　　他并不信佛，但对佛教艺术稍感兴趣。

　　桑佛寺虽名气不大，但香火十分旺盛，寺院内上空弥漫着满满的香火气，巨大的香炉周围满了人，到处都是拜佛祈福的虔诚信徒。

　　原遇安拽着徐寄遥胳膊，俩人穿过一道走廊，远离了那片神圣之地。
　　他们到的地方是偏殿，意外地宁静。

　　突然，徐寄遥的视线被一处壁画所吸引，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而这一举动也让他意外地进入另一人的视线。

　　“小时！”
　　就在他看得入迷间，一个中年女人忽然出现，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小时，你终于回来了，我就说你会回来的！”

　　那女人不由分说，拉着徐寄遥就把他往外拽。
　　“走，我们回家！”

　　徐寄遥眉头皱起，挣开她的束缚。
　　“您是不是认错人？”

　　“我怎么会认错呢，你是小时，我的儿子。”女人说完，欲再度去拽徐寄遥的手，“我带你回家。”
　　徐寄遥躲开，再次强调，“我不是小时，您认错人了。”
　　女人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胡说，你就是小时！”
　　“阿姨，我真不是，也不认识什么小时。”

　　女人的情绪开始变得有些激动，“不可能！你在骗我，你怎么不可能是小时呢！不可能！”

　　不知不觉间，四周已围了一些人。

　　徐寄遥看着她的举动，察觉到一丝不正常，他只能试图去稳定她的情绪。
　　“您是一个人吗？还是和家人一起来的？”

　　不料，她完全不为所动，只是一个劲地想把徐寄遥往外拽，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奈何俩人力量悬殊，徐寄遥不动，她丝毫拽不动，渐渐地，她的情绪开始走向失控。

　　“走啊！你为什么不走？”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妈呀？”
　　“你是不是在怪我这么久都没有找你？你一定是在怪我，对不对？”

　　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一会儿喊，一会儿哭，无论徐寄遥再怎么解释，她都不听。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就在徐寄遥束手无策时，原遇安出现了。

　　“徐寄遥！”

　　她扒开人群走进来，眼前的景象让她一愣。

　　徐寄遥指了指死死拽着他胳膊的人，又指了自己的头，原遇安明白他的意思，走上前去。
　　然而，当她看到那张脸时，整个人瞬间呆住。而就在这时，人群中又传来一个声音。

　　“妈！”

　　不用抬头，原遇安也知道来的人是谁。

　　“不好意思，我妈认错人了。”秦玥一边说，一边试图把周敏的手从徐寄遥胳膊上掰开。“妈，他不是我哥，你忘了，我们昨天刚去看过哥。”

　　秦玥的话让周敏渐渐冷静了下来，她手上的力量变小，仰头看着自己的女儿，“他真的不是你哥吗？可是他长得……”
　　“真的不是，我哥要是知道你把别人认成他了会伤心的。”
　　“那是我真的认错了？”
　　秦玥悄悄把周敏的手掰开，“是你认错了。”

　　周敏站在女儿身边，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与方才的那个死死拽着徐寄遥的人判若两人。

　　秦玥安抚好周敏的情绪，紧接着视线放在了徐寄遥身上，“不好意思，我妈认错人了，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徐寄遥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事”。
　　“谢谢。”秦玥说完，牵起周敏的手，“妈，我们回家吧。”

　　原遇安一直站在一旁，秦玥路过她时撞了她一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她本就心不在焉，这一撞，整个人差点摔倒，幸好，徐寄遥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没事吧？”
　　原遇安呆呆地摇摇头。

　　“演戏”的人已走，周围的人都开始散去，只有原遇安，仿佛还没有走出来。

　　“怎么了？你怎么脸色不太好？”
　　突然，原遇安抬起头。
　　“我有点事情，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说完，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

　　她是在桑佛寺的门口追到秦玥母女的，俩人正准备出去时，原遇安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秦玥，我们谈谈吧。”

　　秦玥从闸机口退了出来，“你想谈什么？”
　　“阿姨，她……怎么了？”原遇安问得小心翼翼，“为什么我感觉她今天完全不认识我，而且，她刚刚……”
　　“精神错乱，或者，也可以说是精神病。”

　　原遇安未说出口的话被这几个字给打断，她的震惊无法用语言形容。秦玥身后，那个昨天还对她破口大骂的人正对着她笑，然而，她却笑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

　　秦玥发出一声笑，仿佛在笑她明知故问。
　　“以前她总是夸你聪明，我想你应该可以猜到吧？”

　　这样的话无疑证实了原遇安心里的那点设想。
　　还能因为什么呢？一个女人同时失去儿子和丈夫，原本幸福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她怎么可能承受得住呢！

　　原遇安想说些什么，但嘴张了又张，最终也只能化为一句话。
　　“对不起。”

　　秦玥脸上闪过一丝厌恶，没再说什么，扭头就走。
　　只是，走了几步后，她突然又转过身来，“刚刚那个人是你男朋友？”
　　原遇安一愣，点了点头。
　　“这世界还真是奇妙呢，他知道我哥的事情吗？”

　　原遇安没有回答她，秦玥看着她的反应，突然又走近了两步，把头凑了过去，在她耳边说道，“还是说，他是你找来的我哥的替代品？”

　　原遇安脑子里面“嗡”的一下。

　　秦玥把头从她耳边离开，恰好，视线一抬，看到了几米之外的徐寄遥。
　　她盯着那张脸看了几秒钟，然后一句话没说，转身过了闸机，牵着周敏的手消失在原遇安的视线里。

　　周围人来人往，烟雾弥漫，原遇安呆呆地站了许久，等她再次转身时，一抬头，恰好和几步之外的徐寄遥四目相对。

　　她发愣间，后者已经直接走到了她的身边。
　　“事情办完了？”
　　“嗯。”
　　“那我们走吧。”

　　徐寄遥直接伸手握住原遇安的手，却意外发现格外的凉。
　　“你手怎么这么冰？”

　　他一边说一边握得更紧了些。

　　原遇安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徐寄遥。”原遇安突然喊了声他的名字。
　　被喊的人手上动作没停，“我在。”
　　“你不想问我点什么吗？”
　　“问什么？”徐寄遥抬头，一副突然想起来的样子，“问你为什么没有跟我说你认识刚才那对母女吗？”

　　原遇安一愣，欲把手抽出来，但是没成功。
　　徐寄遥不动声色地又握紧了些，“你不说自然有你的原因，虽然我也很好奇，但是我愿意等你主动跟我分享的那天。”

　　他的话说得坦坦荡荡，完全没有任何对原遇安隐瞒行为的责备。但是，也就是因为这样，原遇安反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惭愧、温暖同时又纠结。

　　“你就这么确定有一天我会愿意主动跟你说？”
　　徐寄遥把她的手改成十指相扣，“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原遇安感觉鼻头一酸。
　　“我们回去吧。”

　　夏天的微风缓缓飘过，吹来一丝热意，周围传来一阵阵鸟叫声，时不时能看到一群小鸟在桑佛寺上空飞过。
　　原遇安的手已由冷变热，她慢慢开口说道，“刚刚那对母女是秦时的母亲和妹妹。”

　　徐寄遥脚步一顿，“所以，我是被错认成了秦时？”
　　原遇安点了点头。

　　那个当下，徐寄遥的心里闪过一丝异样，“我跟秦时……长得很像吗？”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原遇安脑海里突然响起秦玥方才的话。
　　可不过一下，心里立刻有个声音在反驳：徐寄遥就是徐寄遥，不是替代品！

　　但是，当她看向徐寄遥的眼睛时，心里没来由的一慌。最终，那道声音也只幻化成两个字。
　　“不像。”

　　——

　　回去是徐寄遥开车，原遇安坐在副驾。
　　路程过半，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被乌云笼罩，“轰隆隆”的雷声铺天盖地地打了下来，每打一下，原遇安就止不住地身体一抖。

　　周敏的样子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一会儿是她温柔地叫着“安安”；一会儿是她歇斯底里地哭泣；一会儿是她毫不留情地破口大骂。所有的这些，最后都变成了一个精神失常、连自己儿子都认错的人。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就是她——原遇安。

　　她看向窗外，大雨一瞬间倾盆而至，就像是往下倒似的，“噼里啪啦”地落在车上。
　　她不自觉握紧了拳头，神情呆滞，跟来时简直判若两人。

　　“原遇安。”
　　徐寄遥突然叫了一声，但她却像是没听到，没有任何的回应。

　　“想什么呢？”徐寄遥空出一只手，直接伸过去握住了她放在腿上的手。
　　发呆的人这才回过神来，紧紧握起的拳头微微放松了些。

　　“徐寄遥。”
　　“我在。”
　　“你说人死了之后是会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呢？”

　　徐寄遥心里咯噔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原遇安把头再次扭向窗外，声音混着雨声传进徐寄遥的耳朵里。
　　“像我这样的人，应该是要下地狱的吧。”

　　话音刚落，“呲！”地一声，徐寄遥踩了刹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