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美好》尔玉虎

29、故事

　　徐寄遥不是没有想过她会知道，但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眼下，面对原遇安直接了当的拆穿，他只能点头。
　　“对不起，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不。”原遇安露出一丝苦笑，“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她低下头，等再抬起头时，眼神已变得坚定。
　　“徐寄遥，你想听听关于这个玉坠的故事吗？”

　　徐寄遥一愣，点了点头。

　　此刻，阳光正好，一阵微风吹起原遇安的头发，徐寄遥看到一缕光打在她的身上。

　　她站在光下，正在向徐寄遥打开她世界的大门。

　　“刚上小学时，我同桌是个小学霸，每次都是班里第一名，而我那时候成绩不好，经常倒数。于是，我就问她有什么秘诀。而她给我的答案不是好好学习，而是一枚玉坠，她说那是她爸爸专门去庙里给她求的，开过光的，只要戴着它，就可以保佑她考第一名。当时小，一个敢说一个也敢信。于是，那年生日，爸爸再问我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我说想要一个开过光的玉坠。
　　爸爸一向宠我，我要什么他从来没有拒绝过，妈妈那时侯就经常调侃，说他溺爱。
　　‘哪一天你闺女要天上的星星，看你咋办？’
　　每当这个时候，爸爸总是仰着头，一脸骄傲。
　　‘天上的星星算什么，我闺女要我的命，我都给！’
　　可我没想到，有一天，我真的会要了他的命。他不信佛，但因为我，他专门去了一趟大山里的寺庙，因为听说那里的最灵。
　　那年夏天，雨水特别多，大山的路不好走，接连的大雨导致山体滑坡，他在从大山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于是，六岁生日那天，我得到了传说能带来好运的玉坠，但却失去了爸爸。”

　　徐寄遥无法形容自己听到这些的感受，虽然他已经从赵丽那里听过一个大概，但此刻，亲耳听到从原遇安嘴里说出来，他还是难以承受，他更无法想象六岁的原遇安是怎样度过的。
　　此刻，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徐寄遥盯着原遇安，突然想把她抱进怀里。
　　可他知道，原遇安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云层不知何时出现，遮住了方才打在原遇安身上的光。
　　她的声音再度响起。

　　“爸爸去世后，我从一个被他捧在手心的公主变成了没爹的孩子。学校里，有人背地里喊我扫把星。那时候我并不懂扫把星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不是什么好听的词。于是，就跑回家问我妈。
　　我妈原本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可爸爸去世后她就变了，变得尤其冷漠。她总是叫我不要烦她，可那次我太想知道了，追着她问了好几遍。结果，她彻底冲我发火了。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当时的话。
　　她说，我就是一个扫把星。如果不是我要什么玉坠，我爸根本不会去那该死的破庙；如果不是为了赶上我的生日，我爸也不会冒着大雨开车下山；如果不是我，我爸他不会出车祸，更不会死。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扫把星的意思，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母亲对我的恨意。于是，我变得听话，在家主动做家务，在学校里努力做一个好学生。可是，这样还是不行，还是会有人叫我扫把星。终于，有一次，我忍不住了，我跟那个男生打了起来。可是，我的力气太小了，他把我推倒在地，甚至还要抢我的玉坠。
　　我开始感到害怕，可无论我怎么推他都推不开，就在这个时候，秦时……出现了。”

　　徐寄遥感受到，她在说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一顿。他知道，秦时对她很重要。
　　只不过，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这一次，他只有庆幸。还好，那个时候的原遇安还有秦时。

　　“然后呢？”徐寄遥终于发出了这么久以来他的第一个声音。

　　“然后……”原遇安再次陷入回忆。“然后，他帮我报仇了。”
　　“秦时是继爸爸之后另一个把我宠成公主的人，即使他就比我大那么几分钟。”

　　回忆好似开始变得没那么沉重，徐寄遥看到她嘴角悄悄挂上了浅浅的笑意。

　　“你不知道，在爸爸去世前，他很烦我的，他觉得我太吵了，每天叽叽喳喳地，我找他玩他都不愿意。可爸爸去世后，他也突然一下子变了。他开始变得话多，开始变得唠叨，开始变得像个大哥哥。
　　在六岁到十八岁的时光里，他参与了我大大小小所有的事情。第一次得第一，他买了个蛋糕给我庆祝；第一次来月经，他去超市给我买了卫生巾；甚至，当开家长会我妈没来时，他坐在我的位置上充当我的家长。
　　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可老天爷总是在跟我开玩笑，他总是不想看到我过得太好。”

　　话音落下，徐寄遥看到她眼圈泛红，眼角挂着泪，眼看随时就要掉下来，徐寄遥刚准备伸手去擦，原遇安偏了下头。几秒钟后，等她再转过来时，已无异样。

　　“高考结束时，我们约着一起毕业旅行。我们坐火车，一路向西，路过了很多地方，看到了很多的风景。可是，在那样美的风景里，秦时却丧了命。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徐寄遥心一颤。

　　“因为我，秦时的死也是因为我。”

　　徐寄遥忍不住说道，“那只是个意外。”

　　“不，那不是意外。”原遇安完全陷在自己的情绪里面，以至于她没有意识到徐寄遥的话有什么不对。
　　“那天晚上，我们遇到了抢劫，他本来是可以没事的，如果不是我执意要追回我的玉坠，他也就不会追上去，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他死了，像爸爸一样，因为我死了。
　　那个随着时间消逝而被大家遗忘的扫把星又回来了，他们都说谁跟我最亲近我就克谁。那天晚上路口遇到的那些奶奶们，你别看她们现在对我和蔼可亲，但那个时候，她们一个个都叮嘱自己的孙子孙女离我远一点。
　　我彻底成为了一个不祥之人。
　　小时候，每次听到别人喊我扫把星，我都会冲上去，哪怕打不赢也要捂住那些人的嘴；可秦时的死让我明白，我……就是一个扫把星。”

　　“扫把星”三个字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插在徐寄遥心口。

　　“原遇安，你不是……”

　　“你先听我讲完。”原遇安打断他。

　　他一愣，“好，你讲。”

　　原遇安握紧手中的玉坠，这一次她没有直视徐寄遥的眼睛。

　　“徐寄遥，我很感谢你的出现，虽然说我现在也不是很懂你为什么会同意来拍我们这们这个小到不能再小的纪录片，但我很感谢你愿意拍它。也是因为这个，我才有了重新戴上玉坠的勇气，我想让爸爸和秦时陪我一起见证。可，我还是把它弄丢了。
　　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不是吗？”

　　“别胡思乱想。”徐寄遥忍不住打断她。

　　原遇安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这次是发烧，那下次会是什么呢？”
　　“徐寄遥，我不是一个会给别人带来好运的人，我就是个扫把星，专门克跟我最亲近的人。难道这样的我，你还要继续喜欢吗？”

　　原遇安的话终于讲完了，好似她前面都有的铺垫都是为了这一句。

　　徐寄遥，你难道还要喜欢被人叫做扫把星的我吗？

　　空气再度安静下来，四周，一阵阵鸟叫声时不时传来。

　　徐寄遥看着她，像是要把人吃进去。

　　敢情前面讲了那么多，在这等着他呢。这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徐寄遥感觉有些可笑，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有人相信“扫把星”这种话？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有，他徐寄遥也不会后退半步。

　　“我要！”徐寄遥的声音格外地坚定，“原遇安，我们之间的障碍仅仅是你不喜欢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我不管别人说什么，在我徐寄遥这里，你永远是我唯一的选择。”

　　原遇安呆住。

　　紧接着，徐寄遥又下了一剂猛药。

　　“其实，你说的这些事我之前已经知道了一些，包括……秦时，这个你喜欢的人。”

　　轰！
　　原遇安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了。

　　徐寄遥的话还在继续。

　　“我是个唯物主义者，我不相信、也不害怕什么扫把星，我唯一害怕的就是你不喜欢我，以及，我永远也无法取代秦时在你心目中的位置。”
　　“曾经，我很嫉妒秦时，嫉妒你对他念念不忘，可现在，我很庆幸，在那样漫长难熬的我岁月里，你有他的陪伴。所以，我不奢求你能完全忘记他，我只希望你心里能有一块属于我的位置。”

　　原遇安感觉喉咙发紧。

　　她感觉自己听错了，可面前的一切都告诉她，她没有听错。

　　原来……他一早就知道。一早就知道她是个“扫把星”，一早就知道秦时，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走向她。

　　原遇安感受到握着玉坠的手在发烫，她原本是打算把玉坠还给他的，可此时此刻，她连摊开手的勇气都没有。

　　她把自己封闭得太久了，要走出第一步实在太难。

　　徐寄遥仿佛看出她在纠结什么，这一次，他不再跟她拒绝的机会。

　　只见他拉过原遇安的手，缓缓打开紧握成拳的五指，拿出躺在手心的玉坠。然后，他来到原遇安身后，撩开她的头发，将玉坠戴到了她的脖子上。

　　当玉坠凉凉的触感传来，原遇安一激灵。

　　下一秒，徐寄遥的声音再度响起。

　　“原遇安，你的过去我不曾参与，你的未来我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