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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替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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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深原神重回天界禄神正殿,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后突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清白的白衣前襟。
两个小童正在打盹,突然听到声响连忙赶来,看到的便是自家神君趴在琉璃地板上呕血。
“这是怎的!”
一个小童焦急去请仙医。另一个忙不迭清理地板的血污。
陆深气得猛一掌拍在坚硬如金刚钻的琉璃地面,生生震出一道裂痕。
他认出那个来和九霄成婚的人了!
宋九霄就算把他忘了,寻了良人嫁与也便罢了——
唯独此人不行!
“神君莫要冲动了!”眼看着陆深又呕出一口鲜血,小仙童急得都快哭了。
禄神向来都是热门神职。为保持公允,人选从来不是从修道之人中挑选,而是选些清白良善,绝无贪私之人。
可这般人,通常也极重情义,所以在天界往往待不下去。是以众神都说,铁打的禄神殿,流水的禄神君。
上位禄神相好的那位男子要被逼娶亲时,也是这般失魂落魄模样,次日就私自下界,便受了天罚,再也没回来。
往日的禄神都是凡间被人构陷受了委屈,多半都是枉死,上任后也不爱交际,把他们当空气。好不容易这次来的神君性格温柔,样貌俊美,偶尔还会拉胡琴,给他们带仙果,实在是不多的良主。小仙童暗暗替神君不值。
天宫里的仙娥,哪个不比那凡人貌美温柔,神君怎么中了那凡人的蛊!
蓝烟散着些草药清香先至,医仙踏云而来。
小仙童见面作揖:“医仙,您快给我家神君看看吧!”
陆深转头看到搭脉医仙容貌,等时睁大双眼:“葛神医?!”
医仙愣了半晌,才犹豫指着他唤出姓名:“周子珺?”
陆深点点头。
医仙:“没想到还有如此机缘……不过你不是也和我前后脚咽气升上来吗?这原神怎么都快散了?”
小仙童:“我家神君受了雷劫!”
“万不可再用法术,或者受到刺激!我这有刚炼的丹药可以镇静安神……”医仙转身从药匣翻找。
陆深擦去嘴角残血,还牵挂着人间事,突然眼前燃气一缕青烟,随后一件嫁衣漂浮在面前,随之传来巫婆碎碎念:
“虽然不知道您是哪位神仙,既然能治好我儿痴傻,必然法力高强。可人神有别,宋姑娘替我给您带话,她已忘却前尘过往,重新找到心上人,也劝神君莫再去寻她,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神君!”小仙童眼看陆深刚碰到嫁衣,便又喷出一口鲜血,直直倒在嫁衣之上。
人间暗夜,鹅毛大雪。
“突降大雪,若大雪封山,限行拦路……我怕误了吉日,便提前来了。”
云生放下提灯,抬手做礼。
宋九霄上次看到这么规矩标准的做礼……还是在她唯一一次踏进皇宫之时。
那些衣冠楚楚,鼻口朝天的文臣初见时,都是这副模样。不过就算礼数做足,之后他们说的话,再次想起还是让宋九霄气得握拳。
文臣武将,就像猫和狗,语言不通,向来不和。
被打断了泡澡计划,宋九霄本就不悦,此刻眉头拧得更紧了。
要是真讲规矩,还没成婚,哪里会大半夜要来敲门的!这些读书人,就喜欢嘴上说一套,实际做一套。
虚伪!
宋九霄抱臂上下打量云生,挡在门口:“村里没有驿馆,所以你今晚是准备歇在我家?不合规矩吧?”
云生捡起灯笼,有些愣住,似乎也没想到被拒之门外。
风雪未停,不见月色,无法判断时辰。
云生云淡风轻道:“那云某在此等到天明便是。”
天寒地冻,在这风雪天不出一个时辰就要冻僵。宋九霄挑眉,再次打量眼前人。
这男子比她高上许多。自己头顶将到他下颌,所以要看清,必然要扬起些脸,而他低头与自己对视,黝黑的眸子没有半分波动,冷冷静静盯着……让宋九霄想起夜里见过的狼。
看来,并不是个轻易就能弄哭的小白脸。
凭借这么多年给村中姐妹出主意,宋九霄对他回答的目的了然于胸——这是苦肉计!
如果自己让他进门,那不守规矩的错就落在自己头上;
若是不让他进门,又在旁人眼里落了个刻薄恶毒,至未婚夫于雪地而不顾的毒妇罪名。
他明明只要去找村长,寻一户寡居老人家歇了便是,偏要来试探她。
好小子。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宋九霄冷笑:“你要等便等,反正明日我也要和你谈和离,若是真冻死,也省了一桩麻烦。”
砰!
木门重重关上。疾风吹灭了灯笼。
云生听到上锁的声音。
他似笑非笑地放下灯,靠在木门旁,摩挲着已经有些冻僵的手指,呵气成霜轻声道:
“和离?休想。”
被突然寻来的未婚夫婿这么一闹,宋九霄泡澡兴致缺缺,总觉得门口站了个人,泡澡也不尽兴。
她索性一口干光剩下的半坛黄酒,趁着泡暖的身子裹了棉被,趁着酒意沉沉睡去。
偶尔她会知道自己在做梦。
比如此刻她望着嘴角流血,幽幽望着她的周子珺。
“别信他……”
“他是谁?”
她走近伸手想替他擦去血渍,但手被周子珺抓住的时候冰冷触感,让她一瞬抽回。
然后,猛地睁开眼。
宋九霄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自己的手,惊魂未定,转头推开窗户。
风雪已停,白茫茫一片,在日头下闪着晃眼的亮光。
对了!
宋九霄看向大门,打了个哈欠。
这大雪天,小白脸要真在门口冻一晚,肯定冻成冰雕了。
正常人都知道冷了找暖和地方。
宋九霄擦了脸,梳理好头发,看着桌上的婚书,思索等他上门来如何分说。
作夜看架势,此人到不像是个好糊弄的。
宋九霄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反而等饿了,想着先去村长家吃个早饭,再回来等他不迟,便起身抓了披风往外走,推动大门却似乎被挡住了似的。
心头猛地一沉。
宋九霄用力推开另一侧大门,果然看到倒在门口身穿喜服的云生。
不会真冻死了吧?
宋九霄连忙蹲下触摸脖颈。
好在还有些脉搏。
好啊,找死是吧?
死也不能死别人家门口啊!
猫狗都知道找个没人地方死。
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宋九霄咬牙切齿,使劲拍了怕他的脸:“醒醒!”
拍了半天,睫毛上的雪霜已经抖落,人还是昏昏沉沉不清醒。宋九霄深吸一口气,抓住他后脖领,直接拖进房中,顺手扔到床边。
云生的头磕到床头柜,睫毛微颤,似乎睁开了眼。
宋九霄端着脸盆踢了踢他的腿:“再装死信不信我泼你一脸!”
云生缓缓睁开眼,看到宋九霄气呼呼地把装满水的脸盆放到地上。
“手要是不想废掉,就伸进去泡着!”
宋九霄抱臂居高临下看他慢吞吞地把红肿得萝卜一样的手伸进脸盆中,眼前闪过他昨夜提灯纤细手长的手指。
“该!”
要生炉子取暖,宋九霄转身去院子里抱了些柴火,回到屋里,看他还闭着眼乖乖泡手,也没搭理,闷头生炉子,琢磨外面雪实在太大,扫雪去村长家也麻烦,屋后菜窖应该还有些土豆,取出来可以烤着吃。
炉子上的土豆散发出阵阵香甜。宋九霄转头看向一直把手泡在水里的云生。
这人是死心眼吧?
正常人哪有说等等一晚上,让泡水里就一直泡着,也不活动活动。
“喂,你活动活动啊!”
云生垂着头没搭理她。
“醒醒——”宋九霄起身走到云生身边推了他一下,眼看人又要往地上直直栽,连忙扶住,“喂!”
宋九霄手覆在他的额头。
滚烫如火。
再摸摸他身上的婚服,才发现已经被雪打湿。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世上竟有如此蠢货!”
宋九霄连忙把他拽到床上,也顾不上打翻了脸盆,手忙脚乱地帮他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盖了被子,转头把烤熟的土豆抓起丢到一旁桌上,放了水壶在炉子上。
平日里她很少生病,自然也没有备药的习惯。
她在家里转了两圈,把水缸里剩下的水都倒进洗澡桶里,把水温调到和体温相近,把床上的人搬到洗澡桶里泡着。
泡了温水,云生紧缩的眉头终于慢慢舒展。
折腾了半天,饥肠辘辘,累得气喘吁吁的宋九霄脱了外套,一屁股坐在一旁,靠着洗澡桶拧了毛巾在他脸上擦:“等着,一会儿我就用你这肿得像猪蹄的手在和离书上按手印……”
正当她毛巾擦到脖颈,房门被人推开,就听到村长忧心忡忡道:“我来给你送早饭。这大雪天的,你要是实在不想嫁,我就去和新来的知县说说,反正大不了——”
村长:……
宋九霄:……
村长看看衣衫不整的宋九霄,又看看浴缸里人事不省裸着的男人,再看看凌乱的床下一摊婚服,默默放下手里的早饭,后退两步,贴心地关上房门。
“不是……”宋九霄张张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村长,我真的没有霸王硬伤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