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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贤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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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的时候,褚云笙还是一个无名无姓四处流浪的小乞丐。从都城到边塞,他被乞丐头子抓了,一路乞讨偷窃,为了更容易活下去,乞丐头头把他打扮成女孩。
日日跪乞,看惯了白眼和试图占便宜的中年男人。乞丐头头为了赚钱,还会把他推给那些色眯眯的男人,想让他卖身。一开始他不懂发生了什么,只是不喜欢被其他人触碰,趁机逃跑。可逃跑后,总是会被乞丐抓到,再次把他卖给新的人。
直到他被一个员外看中,乞丐收了钱想把他绑了准备送去给员外,他第一次忍无可忍杀了乞丐。
自此他不再相信任何人。逃亡的路上依旧乞讨,还是会陆陆续续遇到心怀不轨的乞丐人伢子,拦路的山匪歹徒。
他逃了一路,越是混乱之地,越是容易偷生,几次被迷晕倒卖,他已经可以分辨人心,凭借些许直觉,去向良善之人求助。
宋九霄不是第一个说想收养他的人,也不是第一个出尔反尔抛弃他的人。
一路看尽人心险恶,他只是习惯性求助,而一次次的事实,已经教会他不要对人抱有期待。
但不知为何,被马车碾压的一瞬间,他想到的是少女说不能带他走时,微红愧疚的双眼。
六岁的他死在城门车轴下,被她抱起,重生于城郊老槐树旁。
少女滚烫的泪滴滴落在脸颊上。
他听见了久远熟悉的呼喊。
有些说不清的东西似乎把他认为主人,进入已经没有生机的体内,修补破损的内脏。心跳再次响起。
他睁开眼,看到阳光穿过郁郁葱葱的树叶洒落在身上。
从那以后,他拥有了很多异能。
比如,他可以一眼看出哪些表面廉洁的官员实际上贪得无厌,也能分辨众人口口称赞翩翩君子好夫婿只是假装,背地里对不同男子怀着龌龊淫邪,还有一些表面和善满口仁爱,却因朝堂不悦对家厨家丁寻衅严惩害人性命的高官……
只要是人,就会有欲念。
哪怕闭上眼睛,他也能看到欲念浮现的颜色。
可唯独对当年唤醒他的那位少女,他什么都看不出来。她彷如一道来去无踪的光影,任凭他怎么追寻,都寻不到踪迹。
当年繁花楼重逢,为了知道她的口味,他换了上百种菜式酒水,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换了几十件新衣。
似乎这世间,他只为她一人而来。
可他非人非鬼,连是否可生育也未可知,这些年也习得一些巫蛊之术,渐渐他发现,身边的人欲念燃烧得越快死得越快。若他推波助澜,这燃烧殆尽前的欲望可被他吸收。可长久不接纳,身体就会虚弱,甚至比普通书生体力都不如。
他不想告诉宋九霄自己是助纣为虐之人,又想告诉她,自己感激能因她而活下来。
所以褚云笙说出“第一次看你哭,心动难自抑”内心对她充满期待,希望她能想起自己就是当年被她抱起入殓的小女孩。
宋九霄皱了皱眉,随即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褚云笙就知道她肯定理解错了。
“我那是,第一次没经验,”宋九霄拿起筷子故作镇静,“又没让你负责。”
“我愿意。”褚云笙盛了一碗汤端给她。
宋九霄看到是排骨汤,接过尝了一口,愣了片刻自言自语:“这味道却是难得一点没变。”
她看着满桌的菜肴,落在手边最近的凉拌花生菠菜上。
当年在繁花楼,每天都会换几样新式菜肴,只有这道每天都有,她每天都会吃两口。
但第一次上的时候,她被人拉去玩牌吃酒,被撤下了桌,第二天没有上,她还特意和负责传菜的小生讨要。
从那以后每天都会上这道菜。经过她的观察,这道菜也似乎只有她会每天都有。
从那时她就知道,这繁花楼老板挺用心,关心每个食客的喜好,定能日渐红火。
如今看来想来这繁花楼和贤王也脱不了关系。
她看向门外。
竹影飘忽,世外桃林般静谧,听不到酒楼欢声笑语,也不知阴决和湄儿怎么样了……
“周湄儿带着那两个女孩和宇文粱也到了都城,住在城东的客栈。”褚云笙夹了个鸡腿给她,“阴决很好,他给你带了一封信,等用过饭再给你看。”
宋九霄一声不响开始用餐。
睡了一天休息的不错,食欲也不错,吃到一半她叼着鸡翅推云生:“拿两坛酒来!”
褚云笙把甜汤递给她:“没有,喝这个吧。”
宋九霄嫌弃地看了眼甜汤:“这是酒楼,你告诉我没有酒?”
“没有。”褚云笙斩钉截铁,“下午大夫来看,说你服药需要禁酒。”
“……”宋九霄抢过甜汤一饮而尽,不满地打量他。这小子,有些事儿上的确挺倔的。
“总不能因为你和我是第一次,就认准我吧?”宋九霄喝不到酒,看他也不太顺眼起来,“你这么死心眼,哪个姑娘会喜欢?”
褚云笙不怒不气,夹了些青菜给她。
宋九霄也有些想看阴决的信,低头专注吃饭。
二人用过饭,宋九霄用清茶漱口,瘫在软塌上揉着吃饱的肚子,一边看阴决的信,一边看男子撤走餐盘。
一个时辰后,褚云笙给她端来安神汤。宋九霄正在屋里琢磨捆绑她手脚的铁链,琢磨要是自己把他绑在床上,能不能威逼利诱,让他供出贤王的把柄。阴决在信中叮嘱她一定不要轻举妄动,否则要连累他断手断脚。宋九霄衡量一番自己当前的能力,决定等亲自见到贤王,再和他讨价还价。
闻到汤药味道宋九霄就皱眉,但又怕自己真的半夜兽性大发,惹上麻烦,还是乖乖喝了个干净。
这安神汤效果的确不错,刚喝没多久,宋九霄就开始犯困,迷糊着躺在床上,看男子收起铁链,坐到床边拉住她的手。
又凉又紧,铁链似的,把她栓住动弹不得。
原本只想等两日,说不定那贤王就会让云生带她上门去讲和。宋九霄等了又等,数着日子已经在竹林吃住了半个月,眼看镜中自己日渐丰腴,每天都被云生威逼利诱盘发戴他送的簪子,收到阴决的来信也越来越敷衍,她有点等不下去了。
这几日云生日夜都守着她,只体温偶尔非常冰冷,并无异常。
“离贤王春祭只剩七日,贤王到底何时见我?”她看着镜子里给自己盘发的云生问。
褚云笙将簪子插入鬓发中,手指划过她的耳廓:“你想见他?”
“他关了阴决,又把我困在这,我想不通他到底要做什么。”宋九霄抓住他的手。云生的手指依然冰冷。
“你知道吗?”她仰起头望着他。
“你这么聪明,再想想。”褚云笙俯身,唇几乎碰到她的唇。
宋九霄后背一阵冷汗。
她感受不到近在咫尺之人身上的暖意……
二人对视之际,竹林外突然响起嘈杂人声。
多日未曾听闻喧闹,宋九霄猛地抬头,唇瓣碰到云生,惊得睁大双眼。云生似乎并无意外,只是淡然起身,看向窗外。
下一瞬,嘈杂人声消失,随之而来的是箭雨滑破空中的箭声。
宋九霄立刻起身,扑倒身后之人。
几乎在他们倒地同时,无数利箭刺破窗纸,刺入地板。
宋九霄回头看着肩膀被划破的伤口渗出血珠,转头看着从地上爬起,呆呆看着她伤口的云生。
“怎么回事?”她问。云生没有回答,直接起身冲出门外。
“喂——”宋九霄眼看云生冲出大门,听到门外响起两声男子尖叫,刚起身准备一探究竟,两名男子一黑一白闯了进来。
宋九霄觉得他们眼熟,一时没认出来。
白魑:“宋姑娘,这里不安全,快随我们走!”
宋九霄认出来了,他是那日天字号房主。明明说不认识云生……他们果然是一伙的!
“不好!”墨羽看到无数箭矢再次齐发,和白魑对视,一人抓住宋九霄一只手臂,冲出破房顶。
轻功和内里都是上乘。宋九霄感叹着他们的帮忙,被他们抓着逃出被射成刺猬的厄运,转头看到面对着几十个身穿白衣道袍的云生。他已经身中数箭。
“他怎么办?”宋九霄试图挣脱二人去就云生。白魑和墨羽对视,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那只是公子的一个傀儡分身,真身此刻被皇帝急召入宫。但这几日观察,公子并没告诉宋九霄他的真实身份,若被他们多嘴,公子会不会割了他们舌头啊?
二人分神之际,宋九霄挣脱他们,转身向云生冲去。
而有几个白衣道士持剑直奔白魑和墨羽。
“糟了!”白魑眼尖,指着那群白衣少年正中的一位,“他是——”
宋九霄刚碰到云生的肩膀,察觉到些许并不像人的异样,一枚利箭刺穿后背。
她跪倒在地,看着眼前面如死灰之人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她,闭上眼睛前,她胸口疼得无法呼吸。
不要死……
褚云鹤上前翻过宋九霄,看清她的面容,吓得跪倒在地。
“阿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