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婚嫁给小郎君》子瀛

39、哑奴

　　云生低头望着她眼底闪过的一抹欣喜，再次被她下一句话浇灭：“可你是贤王的人，我们到底不是一路。”

　　宋九霄打量他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容，在他转去背对着她时，又不禁揣测此刻他又会露出什么表情，以至于攥着她的手握得更紧，生怕她跑了。

　　左右不会是对她一见倾心，神魂颠倒不舍离开。贤王八成拿捏了他什么把柄。

　　宋九霄同情地看着他的后背，觉得背影都可怜起来。

　　大好年纪，要讨大他那么多的女人欢心，想来也是不容易的。等一会儿把解药抓了，再和他问清楚。

　　这可比图钱还麻烦。但总算找到线索，宋九霄也松了一口气，心一安，肚子就开始抗议。

　　宋九霄在路边冒着热气的摊铺前驻足，对狐疑转头的云生道：“我想吃碗馄饨。”

　　云生点点头，拉着她坐在一个小木桌旁，转身抓着两匹马的缰绳，把它们栓在一旁的老树旁，坐回她身边。

　　小二笑着上前擦了擦桌子：“两位吃些什么？米粥汤面馄饨都有！”

　　“两碗馄饨。”宋九霄看云生又拿帕子仔细擦拭筷子，替他点了一碗。

　　“无敌脾气不好，以前经常踢人。刚才要是看你不顺眼，一脚也能踢断肋骨。下次你不要抢着牵它。”宋九霄回头看。两匹马低头啃噬地上冒头的草尖。

　　小二端来两碗馄饨。

　　云生把擦好的筷子和汤勺放在她碗上。

　　宋九霄饿了一日，喝了一口汤后便闷头狼吞虎咽，吃到最后还剩两个馄饨，才抬起头看到身边的云生端庄稳重的喝汤，馄饨还有大半碗没动，直接舀出两个到自己碗中。

　　云生愣了一下，端起碗给她拨了大半。

　　宋九霄不客气吃光，才终于抬头看到清晨街道。

　　身边的铺子书童狼吞虎咽地吃了包子米粥，跑着去学堂。小姐丫鬟向城外烧香。壮年背柴的男子擦了擦汗水。叫卖果腹的阿婆寻了个角落坐下。

　　吵闹喧嚣，人来人往。

　　她和云生在旁人眼中又是什么模样呢？

　　宋九霄托着下巴看云生吃下最后一颗馄饨，问：“贤王是要让你带我去见他吗？”

　　云生摇头，顿了顿，又点头。

　　“到底如何？”宋九霄笑他，“罢了，一会儿我去药房抓一服解药你再说。”

　　宋九霄荷包还没打开，云生已经交给小二银子，起身去牵马了。

　　倒是察言观色好手。

　　也是，卧底最需要就是看眼色。

　　宋九霄看着他思绪复杂。她不想被牵扯入朝堂争斗，可若见了贤王，以云生做要挟，她又该如何？

　　多思无益，等他解了毒，先问清楚再说。

　　二人沿路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也没有找到药铺。

　　他们信步在都城中走，不知不觉中竟来到了繁花楼下。

　　宋九霄对都城并不熟悉。当年大胜归朝，也只纸醉金迷停留一个月，就匆匆赶回旬阳了。

　　而这一个月大部分也是在繁花楼中。繁花楼的东家一直没露面，管事的掌柜说话做生意很有一套，几乎可以和阴决一较高低。总之在繁花楼的那些日子她的确放纵安逸，乐不思蜀。

　　菜好酒香人美，丝竹管弦，胡蛮舞姬，汤池赌场……虽不至于酒池肉林那般荒唐，却也超过了她对盛世欢宴的幻想。

　　最难得的是这种酒肉欢场，总会有些仗势欺人，醉酒闹事，调戏舞姬，在她住的那大半个月里，居然一次也没遇到过。

　　唯一一次算是闹事，也不过一官员喝醉了，自己从楼上滚了下来。

　　倒也没伤到，就被掌柜备好的大夫诊治，第二天还提了服锦旗来感谢。

　　宋九霄低下头，她唯独不想回忆的，是她在这里抓了个和周子珺七八分神似的小琴师做了几日几夜荒唐事。

　　原本只是醉酒想拉他做掩护骗过皇帝耳目。不知怎的，手牵上了，唇就碰到一起，滚到床上一夜也就算了，第二天那小琴师也缠着她，第三天也是……

　　要不是第三天琴师说想带她回家，让她一瞬间清醒，把他敲晕了，摘了一直绑着眼睛的红纱逃跑，都不敢回头看一眼琴师到底长什么样。

　　醉酒的记忆中，他眉眼如墨，唇红似血，玄色长袍，翩翩坐在那低头抚琴，却让人移不开眼。可到底是何模样，宋九霄却想不起来。

　　脸突然被抬起，宋九霄望着云生心头一紧，一把将他推开。

　　力气比较大。云生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伸手抚摸躁动的白马，微微皱眉看她。

　　“那个，”宋九霄摸摸鼻子，“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云生再次走到她身边。宋九霄刚想躲开，余光看到门口开门走出的小厮打着哈欠朝门外泼水。

　　愣神的功夫，云生把她揽入怀中，回头冷冷看着身后湿透的衣摆和目瞪口呆的小厮。

　　“哎呀对不住，我没看见外面有人！”小厮赔笑脸上前，“这位公子，随我进去更个衣吧！”

　　宋九霄低头查看。

　　他衣服的确湿透。她抓了一把云生的包裹，问小二：“没带换洗的，这附近有成衣店吗？”

　　小二拍胸脯：“我们繁花楼什么都有，您随便挑，包您满意！”

　　除了在芙蓉村自己找茗香借的一套，已经因为在狱中受刑时被毁了。自己也只给他随手买了一件白色长衫，穿了一路，包裹连一件换洗衣服都没。

　　当年自己也曾在这尝试各种美衣，而且物美价廉，还有绣娘帮忙调整尺寸。宋九霄见云生没动，以为他担心价格昂贵，拍拍他的背：“走吧，我给你买。”

　　云生欣喜。

　　宋九霄拒绝了小二要接马的缰绳，回头看云生：“当送别礼物了。”

　　云生刚上扬的嘴角凝固。

　　二人跟随小二走进繁花楼。

　　大门再次关闭。门卫挂上了歇业的告示牌。

　　宋九霄打听了马厩位置，让小二引云生去选衣服，转身去存马。

　　云生望着她走远的身影，环顾四周。掌柜的看到他，连忙迎了上来行礼：“贤王殿下——”

　　见云生摇头，制止他的称呼，掌柜的再次看向门外的女子，了然道：“有什么吩咐。”

　　云生把袖口的解药配方交给他，指了指自己。

　　“我马上抓药熬制。”掌柜把药房交给一旁的小厮，笑着引他去更衣。

　　依然被指派去跟踪宋九霄的白魑和墨羽站在远处，看着在繁花楼闲逛的宋九霄窃窃私语。

　　“这下公子终于回来了，她反正跑不掉了，咱们还要这么跟着么？”墨羽抱怨，“跟了一路，还要跑得比她快，也太累了。这几天比我一年跑的路还多。”

　　白魑担忧地望着无忧无虑追着蝴蝶跑的女子问：“公子不会真要把她关起来吧？”

　　“肯定啊，没听她说要走么？我看公子脸色可不好看。尤其是他被绑客栈一天一夜，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救他。”墨羽害怕地缩脖子，“他都没听我解释，要是怪我怎么办？”

　　“公子不会怪你的。他给的指令是跟着宋姑娘，回都城拦住她去繁花楼，我们已经完成了。”白魑笃定地说，“公子从不出尔反尔。”

　　“那倒是。”墨羽伸了个懒腰，“好歹到家了。这外面破日子，可太难熬了。”

　　白魑担忧：“宋姑娘八成凶……”

　　二人看到宋九霄走进繁花楼后的竹楼，对视一眼，分开路线。一人继续跟踪，一人去给公子报信。

　　褚云笙喝了解药，对着铜镜看了看，听白魑来报信，说宋九霄往竹楼去了后，挑了挑眉梢。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人总爱故地重游。

　　他起身也向竹楼去。繁花楼有几处可以过夜的小楼，风格不同。大多数都是常规的上房套间。院子外有江南竹林雅舍，也有漠北帐篷……

　　宋九霄转了一圈，最后选的就是竹林里的一处叫做听风雨的小竹楼。
　　许是在漠北吹了多年的风沙，也想体验江南温柔乡，当年她连着换了上百套衣裳，最后选了几套，薄纱江南流行的袄裙，清淡素雅的、妖艳妩媚的、还有小家碧玉的……都是边塞鲜少有见的款式。

　　那时她至少有片刻是欢愉的。
　　哪怕欢愉转瞬即逝，终日借酒消愁，听曲看舞。

　　褚云笙走进竹林，挥手让白魑和墨羽离开，走上楼梯推开木门。

　　正在床前发呆的宋九霄完全没想到会有人来，吓了一跳，看到是云生，再次愣住。

　　她早就知道云生好看。

　　可不过是换了合身的玄色长袍，宽肩窄腰，长腿挺拔，整个人多了些气势。
　　视线向上，她知道大概是因为平日里散落的刘海也都拢起，露出高阔的头，挺拔的鼻梁和犀利的剑眉星目……

　　视线再也没有遮蔽。野心一览无遗。

　　“咳咳，挺好的。”

　　宋九霄收回目光看向翠绿的竹林，察觉到他向自己走近，转身在屋里转，刻意避开他，笑着打破尴尬：“很多年前我来过这。”

　　“我知道。”

　　褚云笙的嗓子刚恢复，还有些沙哑。

　　宋九霄：“你——”

　　褚云笙走到她面前，看她后退，终于露出真面目，把她直接推倒在床榻之上。

　　“这里，你还和我做了三日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