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婚嫁给小郎君》子瀛

32、哑奴

　　宋九霄抱着刀，一路上再也没闭上眼。

　　车马疾驰，窗外风声呼啸。
　　车内如暴雨降临前压抑。
　　阴决从账本后偷看：宇文粱狠狠盯着云生，云生偏头盯着宋九霄，宋九霄盯着马车门帘……不知在想什么。

　　一路未停，在日落前，他们到达汝州边城的驿站。阴决一一给宋九霄和云生照身帖，对宇文粱：“你拿什么凭证？”
　　“我有通关文牒和行牌，哎？”宇文粱摸索腰间，“怎么没了？”
　　宋九霄把灵牌扔还给宇文粱：“掉在我屋了。”
　　宇文粱握着失而复得的行牌：“多亏你了！这行牌可随意出入两国，若是没了它还真不方便。”

　　几人下车。
　　宋九霄抓住转身准备溜走的马车夫，看向阴决：“你教她易容的？”
　　阴决愣住，仔细打量，才认出来：“你……你把我的小五弄哪去了！”
　　“在这。”小五从后面的马车跳下来，跑到周湄儿身边，“周姐姐拜托我，让她驾车。”
　　“还有谁？”宋九霄向后面的马车喊，“都出来吧。”
　　杨红杨绿瑟瑟从门帘后探出头。

　　“你们怎么也在？”阴决掐指一算，板起脸，“快回去，没钱给你们住宿吃用。”
　　“她们跟着我，吃住我来负责！”周湄儿拉住宋九霄，往客栈中去了。

　　“正好有个夫妻帖，想着你们住一起也少些怀疑。”阴决看着视线追随宋九霄的云生，“你跟我住一屋吧。”
　　云生淡淡看了他一眼，追上宋九霄。

　　周湄儿：“小二，我要一间上房。”
　　小二：“不好意思，天字号三间已经被两位公子订下了。现在只剩普通客房。”
　　“普通也好。”
　　宋九霄递上照身帖，余光又看到影子似的黏上来的云生，甩开他拉扯的手，眼神警告：“你和阴决正好一间。”

　　云生想要说些什么，却无法发声，看着她和周湄儿手挽手，引这杨红杨绿上楼去休息了。
　　阴决取了房牌拉了拉云生，“走吧！”

　　上二楼，隔壁就是周湄儿和宋九霄的卧房。云生转头看着传出笑声的木门，被阴决推进屋。
　　安置好东西，阴决开始埋头整理账簿。
　　这一路他总觉得云生这人古怪，若不是宋九霄眼神示意让他看着云生，他肯定单给他开一间房。
　　云生坐在一旁，拿起毛笔写了什么。

　　阴决刚想偷看。云生就折起宣纸，藏进衣襟。

　　赶了一天的路，小二送来两碗面，说是湄儿给他们点的。
　　阴决美滋滋吃完，用小二端来的热水洗漱后就躺在床上，最后羡慕宋九霄能和湄儿同床共枕，也不想管那个守着灯烛坐在香妃榻上不睡觉不说话的云生，拉了床帷便睡着了，并未察觉有人离开了房间。

　　宋九霄劝说周湄儿带着红绿二人不要跟着自己。
　　好说歹说，还是被周湄儿的一桌好菜和杨红杨绿学的按摩伺候得非常舒适。
　　有些心软，想着好歹拉拢了宇文粱，危急关头让宇文粱动一动巴日王独子的身份，也能护她们平安。
　　为这，她还花了身上所剩无几的碎银子，让小二给宇文粱送了盘卤牛肉。

　　拍着卸下易容的湄儿，宋九霄坐在床边，看着寒月刀，睡不着，想喝酒。

　　晚饭的时候和小二讨，小二说这驿站的酒竟然都被楼上天字号的客人包了。
　　听说宇文粱还气得上门讨取，都被拒绝。

　　宋九霄好奇走出客房，准备去看看到底是哪位豪客，推门就看到站在走廊靠着栏杆的云生。
　　回头确认湄儿没醒，宋九霄轻轻关上房门。
　　她一眼就看到栏杆上的两坛酒，歪头打量云生问：“小二说酒都被楼上的贵客买走了，你从哪里弄来的？你有钱吗？”
　　云生摇摇头，把身后的一坛酒递给她。

　　既然是免费，不喝白不喝，宋九霄撕开封纸闻了闻，倒还是陈窖，欣喜地喝了两口。
　　擦擦嘴角，宋九霄看云生从怀里取出纸条。
　　纸条上写着：何时给我解药？
　　宋九霄松手，纸条被风吹走，笑着又喝了两口：“我觉得你不说话倒比会说话的时候可爱，不如，我也不撵你走了，你一直给我做个哑奴吧！”
　　云生不卑不亢，再次掏出婚书。
　　宋九霄扫兴地移开眼，抓了剩下的酒坛，寻了个能看到月光的台阶坐下独酌。

　　云生走来坐在她身边，还是和马车上一样，盯着她看。
　　装没看见，宋九霄兀自慢慢喝光一坛，放下酒坛转头看他。
　　“等到了都城我给你解药。”

　　云生拉过她的手，一笔一划在她手心写字。
　　宋九霄皱眉。
　　好像这不是第一次他这样写字，可上一次又是何时？
　　云生写完，见她发呆，捏着她的下颌让她看自己。

　　“我走神了，”宋九霄眨眨眼，“你再写一遍。”

　　云生一根手指轻轻划过掌心，酥酥麻麻。
　　宋九霄咽了咽口水，努力辨出字迹：
　　到了都城，你要做什么？

　　宋九霄抽回自己的手摩擦掌心，试图消磨掉刚才的触感，转头拎起新酒：“和你无关。想活就不要打听太多。”

　　撕开酒封，宋九霄想到云生找死，转头看他：“你说你，有什么想不开的。”

　　云生皱眉，费解地看着她安慰自己：“你要是怕自己没功名，没银钱，可以去繁花楼。都城的繁花楼掌柜还是算给手下的活路，就凭你这样貌，做个侍酒的郎倌，碰上个出手阔绰的，一夜所赚，掌柜的抽三分七，便够寻常百姓吃一年了。”

　　云生拉过她的手。
　　这次写字有些怒气，力度比刚刚大。
　　宋九霄一边喝酒，一边看，迷糊念道：“别撵我走，否则你会后悔……哈哈哈……”
　　对他偶尔使性子，宋九霄一如既往，不放在心上，反手拍拍他的脸。
　　“我撵了你一路，你又奈我何？”

　　宋九霄打趣完云生，第二坛酒也已见底。
　　她有些意犹未尽，问云生：“你如何讨来的，再要些来！”
　　云生拉起她的手。

　　“喝太多伤身。”

　　宋九霄看着手心的字又像一开始小虫似的爬过，痒得发笑，握住云生的手，把他拽向自己，“不多，你再要点，也让我看看你怎么讨的……宇文粱有钱都没讨到。”

　　云生张张嘴，没发出声音，无奈把她一把拽起，牵着她走上顶楼。

　　宋九霄虽说身子常年劳作也算强健，但心里总压了石头，连着喝了两坛，脚步也有点软。

　　云生推开大门，将她拉近上房。
　　宋九霄看着满桌的酒坛，笑着看向他：“这客人倒是奇怪，买了这么多摆着不喝……人呢？”

　　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宋九霄回到客厅撕开一坛坐在桌边：“我就在这边喝边等，如果一会儿他回来，你去楼下，让阴决来送钱！”

　　云生去里屋，取了果盘回来放在她面前。
　　看到琥珀核桃，宋九霄高兴得拍手，捏起一颗放入口中，拉着云生的衣服擦了擦手。
　　云生不怒不怨，拉着她的手继续写字。
　　“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睡……”

　　念完宋九霄先笑了，歪头看他：“湄儿还小，男女之事，还是要避讳些。”
　　“她已成年。”
　　宋九霄眨眨眼：“你怎么知道她成年了？”
　　云生继续写：阴决说的。
　　“哦。”宋九霄没有起疑，借着琥珀核桃的香甜，又打开一坛，喝了几大口，试着和云生解释：“人嘛，感情，很难讲清楚……就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后娘就有后爹，人心偏颇，都是常事……她自然以为我是家人，你若和我成婚，便是抢了她的家人……旬阳还有些姐妹作伴不至于孤单……现在她只有我……你懂吗？”

　　云生拉起她的手，又匆匆写下几个字。

　　宋九霄看着手心半晌，被痒得分神，笑着抽回手：“不要了。”

　　低头数着核桃仁的宋九霄丝毫没发现云生眼神的变化。
　　突然房门被推开，宋九霄循声望去，看到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男子走进房门。

　　“刚刚送你酒水，说是送你娘子。”黑衣男子抱臂，“又喝了这么多？”
　　宋九霄见云生被训斥，连忙推他：“去找阴决来付钱就是了……”
　　“我最不差的就是银子。”黑衣男子靠着房门冷哼。

　　宋九霄不悦：“那你要什么？”
　　黑衣男子：“刚刚被这男子求情说给娘子喝，我才送了两坛。可我看你们倒不像夫妻。”
　　宋九霄：“云生，你给他看婚书。”
　　云生取出婚书。黑衣男子摇头：“行夫妻之实，我便信。”
　　“你，无耻！”宋九霄喝了几坛酒，脑子有些不清醒，但云生又被她毒哑了，只能强撑着起身，本想扇几巴掌，却被云生抱住。
　　“一、二、三……喝了我五坛上好的女儿红。前两坛是我送的，这几坛是你不告自取，”黑衣男子威胁，“若我报官，也是可以的。”
　　“你个浪荡子，没这么算账的，你等我收拾你——”宋九霄挥拳未遂，再次眨眼，已经被云生抱起，向床榻走去。
　　“你——”
　　宋九霄坐在云生腿上，云生坐在床边。她回头看着门口站着的黑色人影，心跳如鼓：“你傻啊！我又不是打不过他……”
　　话没说完，唇被封住，宋九霄陡然瞪大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