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婚嫁给小郎君》子瀛

16、替嫁

　　啪！
　　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个胡蛮少年调戏，宋九霄气得血气上涌，甩手扇了一巴掌。
　　少年先是愣了一瞬，随即坏笑着不以为然地再次逼近：“这巴掌软的，倒像是姐姐调戏，摸我脸呢。”
　　宋九霄只差一口老血吐他一脸，身体累得昏沉，脑子也不大好用，竟一时不知如何骂他，气得脸都红了。
　　见她红了脸，少年更觉有趣：“姐姐要是不说那孩子在哪，我就亲你了？”
　　眼前景象开始模糊，宋九霄都能感受到唇上的气息了，却偏偏脑子空白，眼前发黑，连呼吸都无法控制。
　　完了！
　　正当她心如死灰，感叹自己老命休矣之时，少年一直禁锢自己的手臂突然松开。
　　但此刻她已无力支撑，像是离了树木的菟丝花，无可奈何向下坠落。

　　这时春风奔来将她拥入怀中。
　　宋九霄想紧紧攥住什么，却只抓了男子衣角，强撑着想看清他的脸，但无论如何，视线都模糊不清。
　　“你气血亏虚，又悲恸伤了心肺，此刻再强行再催动内力就要吐血晕厥，先把它吃了。”
　　这说话的人声音极冷清，似乎没有任何情感地陈述事实。
　　熟悉的草药味道钻入鼻腔。宋九霄不知为何十分安心，任由男子冰冷的手碰到她的唇，把药送了进去。
　　她想说些什么，但耳鸣的余韵还未消散，神志依未全然恢复，连抓着他衣袖的手也无力支撑，垂落身侧。
　　“我去对付他们。”男子扶着她靠在木桥边，冰冷的手指覆在她的眼眸之上，“别怕。”

　　“你是哪来的——”
　　她听见那胡蛮少年不悦质问被几道嗖嗖暗器噎了回去，接着像是有刀剑来回，但交手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她再也听不见。
　　刀剑速度都异乎寻常，但她已无法判断。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只眼眸残留些许冰冷触感。
　　黑暗似乎不再可怖，她尝试鼓起勇气再次尝试，这次居然真的缓缓睁开双眼。

　　宋九霄望着眼前只剩下几个被她废了手脚的暗杀者，心跳依然未能平复。
　　她回头望向红楼。
　　即便她落魄至此，杀个狗官也已足够。

　　看到远处女子撑着站起身询问蒙面杀手的功夫，远处躲在草丛里的墨羽和白魑对视片刻，面面相觑。
　　一开始还在争吵是否要阻拦那胡蛮轻薄宋九霄，毕竟公子只是吩咐让他们盯梢，并未说要他们保护宋九霄，直到他们看到公子的傀儡突然出现还抽出血辰剑追着两个胡蛮打跑了，又有些担心，他们没出手保护宋九霄，都逼公子亲自操控傀儡动手，到时候见到公子真身如该何交差。
　　他俩就没见过公子发火，多数事情办砸了，公子语气会比正常冷上几分。
　　但公子若是真生气了，会阴恻恻地看着他们不说话，这时候如果再笑两下，那真的吓死人了。

　　如果一开始他俩只是怀疑，那当傀儡抽出血辰剑的时候，他们才确定。
　　公子真身羸弱，只有近身时才能利用穴位巧劲互相制衡，可他偏偏最讨厌和旁人近身，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好在傀儡很能打，不过傀儡常戴鬼面，所以江湖上只流传有个鬼面剑客的传闻。
　　墨羽：“不对啊，傀儡怎么来了？都城怎么办？听说今年太子封妃大典要和春祭一同举行，公子负责的礼部是最忙的啊！”
　　白魑：“……你确定公子只有一个傀儡吗？”
　　“我怎么知道！我到现在连公子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墨羽愣住，回头看到宋九霄再次向红楼里冲，刚要起身，却被白魑拉回草垛。
　　墨羽：“怎么了？”
　　“还有人！”白螭朝另一方向抬抬下颌。墨羽望去，果然看到个人影鬼鬼祟祟趴在地上。
　　“我刚才以为他在解手，怎么还在那？”墨羽皱眉。
　　那人一看就是没什么身手的老头，颤颤巍巍看到这番场景，怎么非但不跑，还凑近了些？
　　“他也是一路尾随宋氏而来，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他，”白螭再次打量，随后掐在墨羽大腿上，“他不是买西山的老头么？被知县打瘫了那个！”
　　“他也是跟踪宋九霄的？”墨羽看着试图进入红楼中的宋九霄，“那咱俩还跟吗？”
　　白魑：“别，公子让我们做眼线，如果知道我们打草惊蛇……”
　　墨羽浑身一激灵，像个萝卜蹲回坑，一会儿看看东边坑里的老头，一会儿看看红楼旁的女人。

　　红楼正门从内被锁住。宋九霄绕到后门发现也被锁住。
　　乌云散去月光洒在湖面，宋九霄站在湖边，看到鲜红的双手，深吸一口气，向前迈了一步。

　　噗通。
　　墨羽揪着白魑的耳朵让他看向湖面：“寡妇跳湖了！”
　　白魑睁大双眼还没回话，另一旁蹲坑的老头连滚带爬地跑到桥上，趴在桥边不动了。
　　墨羽：“现在怎么办？那老头好像是个旱鸭子。”
　　白魑：“……”他也不知道。不过从刚才公子傀儡袒护那女子的样子来看，这寡妇若真的跳湖死了，他们八成也活不了了。

　　湖下有两条可以通向红楼的暗道。
　　一个是红楼杂役倒恭桶的，另一个是宋九霄囊中羞涩又嫌恭桶的暗道太脏，偷偷锯的，向上刚好通向一层防止贵人衣袍帽衫的小间。
　　爬出房间，宋九霄把自己湿了的衣裙挂在衣柜中，抓了套女子鹅黄直裾套上，再把地板上的暗格盖好，用毛毯遮住，推了推房间木门。
　　上了锁。
　　之前偷溜进来吃酒，十次有八|九次都不会上锁。
　　果然一事不顺事事不顺。

　　泡了湖水，精神倒是彻底恢复清明。
　　宋九霄晃晃脖颈，看向旁边的木窗。
　　窗户对着红楼里，为了配合走廊装饰特意设成可透烛光的画窗。
　　窗纸不似寻常粗糙用纸。为了体验窗花映在墙壁上的意趣，窗纸必须纤薄透亮，因此用的不是丈二宣就是桑蚕丝……

　　撕破纸窗，宋九霄揉捏着克重比黄金还贵的宣纸，琢磨着把这拿回去能不能打法云生那个小白脸和离，但想到他还在蹲牢房，怪可怜的，还是把他捞出来后从阴诀嘴里抢个百两黄金送走，也算好聚好散。
　　宋九霄翻身跳出窗户，沿着走廊踱步至正厅。

　　奇怪。
　　以前关闭门窗做谢客状，不影响楼中歌舞欢腾。而此刻却寂静异常……
　　宋九霄加快脚步来到正殿舞台，只看到一众琴师舞姬瘫倒在地。
　　这些人身上没有伤口，也不会当值时饮酒，她猛然察觉一阵异香不同之前红楼熏香，连忙捂住口鼻，上前试探昏迷众人的呼吸。
　　的确是中了曼陀罗的迷香。
　　这迷香刚闻到会让人愉悦，不知不觉晕头转向，纵情随性，最后不知不觉昏迷沉睡。
　　虽然不会致命，但闻久了却会上瘾。

　　好在被拖延了片刻，如若不然她此刻也要倒在这里！

　　宋九霄捂住口鼻防止吸入残余迷烟，加快脚步探查每个房间，最终在邻近顶楼的点降红找到了始作俑者。

　　一女子身着清透的白纱丝群，颤抖地高举着锋利匕首准备刺向瘫倒在地上肥胖的中年男人。
　　纤细的手臂莲藕般，洁白无瑕中透露着柔软，让人想要保护。
　　见女子犹豫再三终是无法下手，宋九霄问：“要我帮你吗？”
　　女子猛然抬起头，看到倚在门边的宋九霄，惊得立刻站起身，拿着匕首指向她：“你、你怎么……”
　　“我怎么没晕？因为我不是红楼的人，刚才溜进来的。”宋九霄走进屋子，踢了地上的人一脚，蹲下身在他腰间摸到了照身帖，“柳崔源……他和你有什么仇，让你不惜杀人，还买那么大计量的曼陀罗？曼陀罗产自西南烟瘴之地，价格昂贵非常，你买了这么多，甚至不惜自毁清白假扮繁花楼中人，从此手染鲜血，值得么？”
　　女子见宋九霄并没有敌意，放下匕首，红着眼睛狠狠瞪着地上的柳崔源：“他杀了我哥哥……哥哥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杀人偿命，他必须死！”
　　宋九霄起身打量女子：“你哥哥是被宋氏杀害的三个捕快其中之一？”
　　“什么宋氏！胡说八道！哥哥发现尸体是胡蛮人，提议马上上报，却和其它同僚一起被知县扣押！”女子气到颤栗，“不过就是因为哥哥拒绝许员外要纳我为妾，被这狗官重刑逼迫强行签下婚书。哥哥不服，要和同僚去伸冤，没想到就被他下了毒手。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就要他死——”
　　女子震惊地看着握住她手腕阻拦她刺杀的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
　　“阿叶……”
　　“阿叶，他会死，但不能是现在。”
　　“为什么？”阿叶问。
　　“你的手没沾过血，看模样，也不是个心大的，多半手上沾了，心上也沾了。”
　　阿叶被女子握住的手腕麻木，松开匕首。
　　宋九霄顺手接过匕首端详，抬手打翻桌上的蜡烛，翻转攥紧匕首。

　　“有些人，不能让他就这么容易死了。他得活着，”宋九霄看着地上留着口水昏迷的柳崔源被烛火爬上绸缎外袍，“活着才能把他做的罪行桩桩件件说清楚，让其他一起害你和你哥哥的人一并伏法。阿叶，你要活着，吃好喝好，才能看到这一切。”
　　阿叶震惊地望着她：“你是谁？”
　　“……我是索命的阎罗啊。”宋九霄把她拉起，抓了一旁的袍子扔给她，“穿上吧，外面冷。”
　　阿叶跟着她，但担忧地看着地上蔓延的火苗：“可是这火……”
　　“红楼每层之间设置防火沟，这火烧烧不到楼下，也烧不死他，不过让他有生之年，痛痒难耐。”宋九霄看了眼手上的刀，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不住转身。
　　阿叶震惊地看着刚刚眼前女子连续刺了几十刀，波澜不惊站起身，没事儿人一般。
　　“不、不是不杀他吗？”阿叶后背发凉。
　　“区区二十四刀，都不是致命伤。我怎么会让他死得这么痛快呢，”宋九霄向她微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最折磨人的不是吗？”

　　走出红楼，阴决看到她立刻迎上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看到跟在宋九霄身后的女子，阴决拉拉宋九霄：“你又捡个人？”
　　“我就知道是你跟着我。”宋九霄拍拍他的肩膀：“我累了，先回驿馆。美人照顾一下。对了，看到打更人，喊来救火……”
　　“喂——”
　　阴决看到跑远的宋九霄，想要去追，回头看着抓着自己袖口的女子，再回头，早已不见宋九霄身影。

　　再次睁开眼，宋九霄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到坐在不远处桌子上喝茶的阴决。
　　阴决拨拉着算盘珠，抬眼看她从床上爬起来起身倒茶喝：“你这没了心事就大睡的习惯还和以前一样。”
　　“有些事急不得。”宋九霄揉揉眼皮，“我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
　　“……那……”
　　“那入赘的小白脸？”阴决抖了抖算盘，“都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