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婚嫁给小郎君》子瀛

14、替嫁

　　“医仙！千秋医仙！禄神醒了！”
　　小仙童看到禄神颤动的睫毛，惊喜喊道。守在药炉旁打哈欠的医仙吓得一激灵，无奈地被小仙童推搡着催促去看陆深。

　　“劳烦医仙了。”陆深无力睁开双眼躺在病床。葛千秋坐在床边伸手探查原神，发现还是动荡不安，捋着胡须撇嘴：“就你这般伤情下去，早晚原神破散，重入轮回休养，到时不知道多少年才能重聚，还想着见阿鹰，你也配！”

　　陆深尝试着默念心法，撑着坐起：“劳烦医仙，可有……调理之法告知一二？”

　　葛千秋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小瓷瓶递到他面前：“我这有颗仙家之中卖脱销的绝情丹，保管药到病除。”

　　“罢了，您还是留着攒仙缘吧。”陆深握住医仙的手，推了回去，“我之前想要化形凡人去人间见她，却如何寻都寻不到，只能托付巫觋之人引魂来见。神鬼不可插手人界，否则必降天罚。真没想到这天罚来得这么快，如今再来一次我怕是撑不住，您可知道什么法子？”

　　葛千秋撇撇嘴，胡须翘了翘：“夺舍倒是可以。不过维持时间短，而且……”

　　“不行不行！我家禄神病重，真的不见客……哎你们怎么硬闯啊……”
　　葛千秋话没说完，就被禄神殿门口吵吵闹闹引去了视线。陆深一并看去，只见两个小童像是在据理力争，说他重病闭门谢客，但挡不住气势汹汹往门中冲的客人。

　　陆深看着三位女仙大步流星直闯寝殿，连忙整理衣襟，落下围帘。葛千秋摸了摸身上，恨自己只有药丹没有瓜子。

　　为首的女子气喘吁吁叉腰指着葛千秋鼻子：“葛老头！你个老不死的，你怎么在这？”

　　本在看热闹的葛千秋被仙娥指着鼻子骂，莫名其妙地摸摸白发：“你们是？”

　　绿衣女仙：“我是村长！”
　　蓝衣女仙：“我是张婶！”
　　粉衣女仙：“我是茗香！”

　　“村长……芙蓉村那老头？”葛老头指指绿蓝两仙，“不是，你你，你们女仙下凡，还成亲了？”
　　“哎呀没空和你解释！”粉衣女仙直接冲向前掀开窗幔，“果然是你！害阿鹰那么伤心，升上来你们就不管她死活了吗？”
　　“九霄怎么了？”陆深连忙抓住粉衣女仙询问，但一时气急，咳嗽不止，竟又呕出一口鲜血。
　　葛千秋哎呦一声，抬手数根神针切入，方才稳住陆深不至昏迷。他一边给陆深续灵力，一边嘱咐三位仙女：“姑奶奶们，轻声些吧，他这刚醒，再刺激他又要晕了！”
　　绿衣女仙气得跺脚：“好不容易用分身和仙草混了村凡人，本想帮衬帮衬阿鹰，没想到反而害了她了！”
　　粉衣女仙：“怎么办，阿鹰肯定要为我们报仇的！她的战功越加，越被那死生咒连累不得善终！”
　　“怎么回事啊？”葛千秋看到三位女仙气染了几分怨浊气息，“你们怎么死的？”
　　绿衣：“不知哪来的腌臜知县屠了村，还栽赃到阿鹰头上，可恶至极！恨不能现在就把他砍死，拖地狱去油炸！”
　　“人间真真险恶！”蓝衣女子擦拭眼角，“害的阿鹰还不够苦么！好不容易才过两年舒心日子……”
　　粉衣：“不如我们——”
　　陆深：“九霄她到底……”

　　葛千秋眼看女仙身上浊气加剧刚要伸手制止，抬手就见一众天兵威风凛凛踏云而来，伸出的手捂住双眼。
　　太闪了。
　　“西王母有旨，绿衣、蓝衣、粉衣仙女私自下凡，未有天规，即刻捉拿带回！”为首的天兵说完，手下便把三个喊叫的仙娥抓了去。

　　禄神殿再次恢复安宁。葛千秋指指刚才几人吵闹的位置劝说陆深：“你也看到了，天界也不是吃干饭的，赏罚报应说来就来，你可别再乱来了！”

　　见陆深不说话了，葛千秋把药炉炼好的丹药包好，交给陆深：“一日三次，一定要按时服用，七日后我再来看你。”
　　“医仙留步。”陆深撑虚弱病体起身，“可否把绝情丹留给我？”
　　葛千秋终于松了一口气，掏出药瓶递给他：“道法自然，境遇随心，你能想开就好。”
　　“多谢医仙。”陆深行礼，目送葛千秋离开，摊开手心看着红色瓷瓶，嘱咐小仙童：“乖乖看家，我去去便回。”
　　“您刚用了药又要去哪啊……”
　　小仙童追到门口，无奈一屁股坐在门前白玉石阶，望着陆深远去的背影叹气。

　　“稀客啊。”
　　司命仙君立在直耸入云霄的书架前，回首看到恭顺行礼的陆深，将手中的命书插入架中，上前回礼：“听闻禄神还念着凡妻，我就想着你迟早会来寻我。”
　　陆深：“司命洞察人心，在下佩服。”
　　司命：“犯了天忌，没想到这便能行走了，禄神也不必自谦。不过凡人命数自有天意，我等仙职也不得插手，还望禄神体谅。”
　　“司命仙君误会了。那日琼仙会一见如故，特来拜见。”陆深取出绝情丹，“小小心意，还望笑纳。”
　　司命仙君睁大眼睛，接过瓷瓶：“这可是稀罕物啊！”
　　“仙君喜欢便好。”陆深上前一步，“说来惭愧，我这原神受损，实在无法再经受劳顿。听闻仙君洞悉三界奇闻轶事，还是想问问，可否有些法物，可以让我偶尔可以看她一眼？”
　　司命眼珠转了一圈，指了指陆深，伸出手。
　　掌心微光汇聚凝结成一面铜镜。

　　司命：“也是机缘，我图新鲜收了这无名小件，本以为无用，没想到缘主在此。若是凡间你想看之人偏巧映入镜中，你便能从此镜中看到她。”
　　陆深接过铜镜俯首拜谢：“多谢司命，日后寻了佳酿，再来拜会！”
　　闻了闻绝情丹，司命望着匆匆离开的陆深打趣：“竟是如此急情，也是，人命短暂于神仙犹如蜉蝣，一眨眼，便投胎去，再也见不到喽！”
　　寻了个无人浮云，陆深迫不及待打开铜镜。
　　铜镜却只映照出他焦急的神情。
　　陆深的神情从焦急到失落，等到心灰意冷时，铜镜突然闪了闪。

　　他紧张握着铜镜，试图要将铜镜看穿。
　　终于，铜镜表面荧光闪现片刻后，出现了他日思夜想的人。
　　“九霄……”他呼吸急促，手指尖颤抖地抚摸着镜中人。
　　镜子里，宋九霄穿着绯色齐胸袄裙，头发盘成花冠，鬓角别了一朵茉莉花外再无佩饰。眉眼不知是涂了桃色，还是刚哭过似的，甚是惹人怜。
　　她捏起一张唇纸放在唇间轻轻抿起，张开后唇色也如衣裳般绯红。放下唇纸，她抬起头望向镜中，一瞬间，陆深还以为她也能看到自己，呼吸瞬间凝滞。
　　但转瞬他就知道，她看不到自己。

　　她面对着铜镜笑了一下，但嘴角上扬，眉眼却丝毫笑意也无。
　　察觉到不对，她马上尝试调整，笑了一次，一次，又一次……
　　以前，自己最喜欢看她随心自在的笑，可此刻她强颜欢笑的样子，陆深有种说不出的心酸。
　　最后宋九霄苦笑自嘲，摇摇头放弃练习，起身准备离开。

　　“九霄！”陆深喊道。
　　别走！离开铜镜就看不到了！
　　走到两步宋九霄似乎真的听到了他的声音一般，停下脚步转过身再次看向铜镜愣了片刻，俯身打量衣裙似乎很是满意，原地转了一圈，对着镜子满意地笑了笑，转身推门而去。
　　人消失在铜镜中，铜镜再次恢复如常。

　　陆深垂下手。
　　无论是人间，还是天界，这世间总有道冲不破的屏障，将他与九霄分隔，无论如何也无法靠近……这就是命吗？
　　不！
　　陆深握紧铜镜。
　　若是普通神仙下凡界只要不干涉命数，并无这般阻碍。
　　为什么偏偏这般阻碍他和九霄？
　　那些仙子说的死生咒又是什么？
　　陆深紧紧攥着铜镜。就是原神陨灭，再无来世，他也必须弄个明白！

　　放下铜钱换了把团扇，宋九霄信步走在热闹街头，过客般打量着各色商贩。
　　昭化七年，大夏太平盛世，正式开放宵禁，城中百姓可自由买卖补贴家用后，夜间的大夏街道上许多商铺，有炙烤的羊肉、甜浆、热腾腾的包子、面具、首饰、绚丽多彩的灯笼折纸……各色商贩竞相叫卖，有着白日截然不同的乐趣。
　　这样寻常的安逸日子，正是她在边塞饥寒交迫的营寨和饱受疾苦的小村庄中和身边人畅想过的人间极乐。

　　此时极乐已寻常。
　　她身边的人呢?
　　宋九霄猛然站定垂首，绣着桃花的团扇轻轻掩面。

　　晚风轻拂，桃花飞落。
　　宋九霄抬起头，遇见繁花满树。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她心中怨恨这以世间万物为刍狗的天地着实无情，却又这般美丽，惹人不舍。她只得无奈笑着叹罢，再次准备前行，却差点撞见迎面走来的高个男子。

　　男子身高与云生差不多，一瞬让她以为云生越狱了，刚刚欣喜不用去劫法场，抬起头看到雕着狰狞鬼魅的面具，着实吓了一跳，多亏男子似有预见，伸手扶助她肩膀。
　　“姑娘多看前路。”
　　“……多谢。”
　　宋九霄连忙道谢想要后退，却被男子却伸手递来桃花攫去目光。
　　这手生得真美啊。
　　宋九霄好奇接过桃枝，歪头笑问：“送我的？”

　　男子点头，绝美的手指从她手上的画纸上摘下两朵并蒂桃花，簪在她鬓边的茉莉旁。
　　宋九霄陡然失神，过去记忆潮水般向她扑来。
　　“子珺，山中的迎春开的可好了！我推你去看！”
　　她缠着不喜出门的周子珺第一次外出，去山中乐得忘乎所以摘了好大一捧迎春抱给他瞧。周子珺笑着看看花，伸手摘了一朵，替她簪在尚未挽起的鬓发上……
　　宋九霄猛然向男子的面具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