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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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的速度有多快？
——总不会比风慢。
忒提亚从森林里逃了出来，从艾格尼斯面前逃了出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逃得这么快过了，从三千多年前那个满是血与火的夜晚逃离之后，她就再也没有逃得这样快过了。
猎猎西风吹拂过她苍白的脸颊，带走灵魂中那最后一点余温。
忒提亚逃回了福克斯小镇上的那座石头房子里，逃到了另外一个人类身边。
她把自己塞进阴影里，天上地下都拥有着广袤领土的女神此刻蜷缩在黑暗的角落中，像一个懦夫，像一个孩子，泪水从她的脸颊无声垂落，痛苦与歉疚盈满此心。
德拉科·马尔福对此毫无办法。
他总是毫无办法。
只要女神拒绝沟通，区区一个巫师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被神垂怜的生物一旦失去神明宠爱，就与芸芸众生别无两样。
他只能小心拥抱起忒提亚，拥抱起小马尔福的瑰宝，用人类炽热的体温去温暖女神像冰块一样坚硬寒冷的心。
“提尔，我在这里，我一直在你身边。”德拉科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不断重复着曾经他对忒提亚许下的诺言。
多么动听的誓言啊。
一如艾格尼斯曾经的许诺。
苦涩的滋味在流星女神心中不断翻涌，她不敢去问他，去问他们，一直和永远是多久。
短寿的人类清楚一直和永远是多么沉重的未来吗？
忒提亚把头深深埋进德拉科的怀抱里，大声嚎哭了起来。
“我早就说过，你不该对人类太过仁慈。”威严的男声从女神头顶传来。
无边无际的黑暗在女神的影子中展开，它飞快吞噬掉屋子里的每一丝光明，极致的暗成为唯一的主题。
这里没有上下之分，没有左右之别，没有空间的存在，也没有时间的概念。
德拉科·马尔福抱着忒提亚，担忧与心疼凝固在他灰蓝色的眼眸中，蹙起的眉毛不会再舒展，低沉的嗓音也不会再响起。
他成了一座雕像，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像，一座仍然鲜活却与死人无异的雕像。
人类，怎能涉足神之地。
忒提亚的哭声骤然停歇，流星女神紧紧揪住巫师的袖子，将昂贵又脆弱的布料捏出无数皱褶，她从马尔福怀中抬起脑袋，透过朦胧的泪水望向前方。
“父亲？”忒提亚望着这片熟悉至极的神域，不敢置信地叫道。
“我的女儿。”
深渊之主的王座就在流星女神身前不远的地方。
塔尔塔洛斯缓步离开他的王座，枯褐色的荆棘缠绕在这位地下世界的王者身上，它们随着他的脚步慢慢剥落，然后被幽蓝色的火焰点燃灼烧成泥。
“您是何时苏醒的？”
“您怎么离开深渊的？”
接二连三的问题从忒提亚口中吐出，疑惑与不解充斥着她的脑袋，她从未想过会在深渊之外的地方见到自己的父亲。
深渊之神困守深渊是知情者公认的事实。
忒提亚的母亲——前任流星女神阿斯忒瑞亚，她曾于濒死时恳求塔尔塔洛斯出手带走女儿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迫于无奈阿斯忒瑞亚只能将女儿托付给了暗夜女神勒托抚养。
当年那样危急的时刻深渊之主都未能出现，此后无数年间他与忒提亚更是仅在梦中见过几回。
如今他是因何得以真身降临人间？
在忒提亚与艾格尼斯的设想中，她唯一一次会真正面对面与塔尔塔洛斯交流，应当是她从将死的深渊旧主手中接过王冠，成为地下世界的新王。
而不是现在，绝对不该是现在。
流星女神握着巫师的手更加用力，发白的指节诉说着女神的不安与忐忑，可惜她所寻求回应的对象已经无法言语。
塔尔塔洛斯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忒提亚的脑袋，女神黑色的长发像是流水一样从深渊之主的指缝间滑落。
他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那双与流星女神一模一样的黑色眼睛中填满和蔼可亲。
“你的悲伤是能够穿透界壁的呼唤，我在那幽冷的黑暗中听见了你的哭声。”
深渊之主揩去流星女神脸上的泪滴。
“我的挚爱，是谁惹你生气，是谁惹你发怒？”
他慈爱与每一个关心子女的父亲一般无二。
“是艾格尼斯吗？是你宠信的那个人类吗？我会惩戒她，我会叫她明白，这世上多的是比死亡还要痛苦的事。”
他是那么急切地想要抚平女儿的伤痛，报复一切令她难过的人与物。
“不！”忒提亚立即否决她的父。
“不可以！不可以伤害艾妮！”她叫道。
塔尔塔洛斯叹了口气，深渊之主宽和地看着女儿，就像在看一只迷途的羔羊。
“提尔，还记得我告诫过你的吗？青铜人类满嘴谎言，最不可信。”
“自普罗米修斯……”
古老的秘闻被娓娓道来。
自普罗米修斯指点青铜人类用牛骨蒙上牛皮代替牛肉祭祀众神之后，人类尝到了谎言的好处，越发热衷虚假。
赫尔墨斯的神庙没有哪个时代会像那时一样繁华，在那之前没有，在那之后更没有，每一个青铜人类都深知谎言的魅力，他们虔诚地敬仰着这位谎言之绳。
直到他们被洪水毁灭，青铜人类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精通欺骗的生命。
“提尔，艾格尼斯一直在哄骗你。”深渊之主阴恻恻地说道，“她因你才得以逃离死亡获得青春与永生，如今她却令你伤心至此，简直罪不可赦。”
“你当收回施与她的恩德和偏爱，叫她饱尝世间苦痛，命她的灵魂日日夜夜在大地上游荡不得安息。”
“唯有如此方可抵消她违逆神祇的罪过。”
塔尔塔洛斯带着森冷的笑容弯下腰，他牵起女儿的手，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从巫师的怀抱中拉出。
忒提亚瑟缩了一下，深渊之主的体温太低了，与她完全不一样，与其他神祇完全不一样。
不管是奥林匹斯还是大洋神，哪怕是诞生于冥府的神祇，他们都温暖到炽热，光与火在每一个神祇的核心翻涌，只要放开限制就可以将一座城市轻而易举地烧成灰烬。
这份热烈即使经过千年万年也不会有丝毫改变，是他们存在的本源。
可塔尔塔洛斯冷的像冰，像雪，像死者，像亡魂。
“父亲……”忒提亚低低喊了一声，梗着脖子想要拒绝塔尔塔洛斯将她拉起。
然而深渊之主并不顺遂女儿的心意，他抓着忒提亚的手如同铁钳一般，以致流星女神只能被那股无法抵抗的力道拖着离开了小马尔福。
流星女神僵硬地站在巫师与深渊中间，不算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德拉科那具如同雕塑般的躯壳。
“父亲，我不想伤害艾妮，是我做了不好的事。”忒提亚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一切是我的错，艾妮是无辜的。”
她睁着哭红的眼睛，偷偷观察着这个沉睡数年理应继续沉眠直至死亡的父亲，心中的戒备已然盖过痛苦。
流星女神不再悲伤。
塔尔塔洛斯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盯着忒提亚。
这个女儿不够强大，不够聪颖，甚至不够狠辣。
真是奇怪，这样软弱的神祇竟然会是他的孩子，深渊之主大为不解。
他放下那些慈爱和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女神。
“阿波罗死后，你为了叫艾格尼斯继续获得永生，不惜将一半的神格分与她。”
“你为她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她理当完完全全属于流星。可这个卑贱的人类非但不知感恩，还想要逃离你。”
塔尔塔洛斯问道：“我的女儿，难道你愿意就这样原谅她？”
忒提亚的脸扭曲了一瞬。
与艾格尼斯分享神格这件事是机密，理论上应该只有一个人类两个神祇知道，塔尔塔洛斯是从何得知。
如果他连这样的隐秘都能知晓，那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呢？
那件事他知道吗？
不安与焦虑在女神心头急剧翻滚，流星女神抬手擦拭眼泪，雪白的手臂拂过脸颊遮住眼睛，竭力掩盖住她的变化。
不，他不可能知道。
她快速分析着。
那件事只有她和艾格尼斯清楚，或许阿波罗猜到了一点，但他们都是一样的，除非想大家一起去死再无复活之日，否则绝无透露给其他神祇的可能。
塔尔塔洛斯绝对不会知道。
流星女神安下心来，她放下手臂，面色如常。
“父亲，艾妮只是被蛊惑了，她迟早会回到我身边的。”忒提亚尽量平静地说道。
她慢慢向后退去，一步一步离开塔尔塔洛斯身影的笼罩范围，直到光裸的小腿贴上德拉科·马尔福冰冷的躯体，忒提亚才不再动弹。
“我不会处决艾妮，她是我的臣属，请父亲不要伤害她。”流星女神放软了声音。
“忒提亚。”塔尔塔洛斯不再呼喊流星女神的昵称，他叫着女儿的全称，神色威严不可冒犯，“深渊是一切生命的最终归宿，它无所不知，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没有秘密。”
“我希望你考虑清楚再回答我，我的女儿不能像条狗一样卑微地对着人类摇尾乞怜，哪怕那里面盛放着一半的你。”
忒提亚的心不停地往下坠去。
他知道了。
他知道我和艾格尼斯分享了灵魂了。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 5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