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死缠烂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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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夜总是格外磨人，天黑了，心却还燥着，随着树上吱哇乱叫的蝉鸣一起，煎烤在炙热的烈火里。
许言蓁直到进了屋子都迷迷糊糊的，像中暑了般。
周黎漫把塑料袋往桌上一扔，审视的眼睛就落了下来。
“你来我这儿做什么？”
“我，我能不能住你这里？”许言蓁抿了抿唇。
“住我这里？”
周黎漫语气生硬，听得许言蓁心慌，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赶出去。
但许言蓁了解周黎漫。这个人的脾气万年不变，什么都不需要，什么都不在乎，只要死缠烂打赖着她，她大概率嫌自己吵闹麻烦，就把人留下来了。
“又跟妈妈吵架了？”周黎漫没得到回应，就当许言蓁是默认了。
“你要是有病就上医院去。”
“不，我就住这里。”许言蓁红着眼眶抬头，“我会做饭，会洗衣服，还可帮你打扫房间……”
“然后再把我厨房炸了是吗？”周黎漫双手环胸，冷冷说：“你是来报复我的吧？”
“我已经长大了……”许言蓁又低下头去。
周黎漫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个什么德行，在家这些活总有阿姨帮忙收拾，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跑这儿说什么伺候别人的话，听起来就很不靠谱。
许言蓁想，或许真是脑子有病。
真要是脑子有病，该说不说自己还挺会挑人喜欢。
从周黎漫的角度，可以看到许言蓁头顶的发旋。发尾湿哒哒滴着水，整件白T被浸得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周黎漫眼神冰冰凉凉，没说答应也没拒绝，径直走到屋里，没一会出来给她递了件睡衣。许言蓁脚还没站稳，就被像小狗一样拎着扔进了浴室。
周黎漫家浴室铺陈很简单，不大的位置依旧放了一个浴缸。
许言蓁记得周黎漫在家时就喜欢泡澡，第一次到她家时，周黎漫不太会用沐浴露，泡沫弄了满满一浴缸，又落在地上，许言蓁也没适应两个人的生活，就那么跑进去狠狠摔了一跤，为此数落了周黎漫好几天。
不知道周黎漫那么记仇的一个人，装浴缸时会不会想到自己。
想到这里，许言蓁一颗心已经漫出笑意，往事就像一重重幻影和现实叠加在一起，随着头顶朦胧的光圈一点点涌进许言蓁眼底。
许言蓁把衣服褪到地上，坐在浴缸中放水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很想笑，这么多天唯一一次释然是在这里，她们那么远，却又这么近，好像触手可及。
所以她很轻地笑了，嘴角勾起弧度，红晕一直漫过眼角，斜飞入鬓，浸入皮肤里。
一想到周黎漫曾经躺在这里，热水的温度就像是周黎漫的温度，水汽氤氲上来时，许言蓁觉得自己的呼吸和周黎漫的撞在一起，泡沫一点点升起，就像某个人修长带些凉意的手指滑过她的身体。
被温暖包裹着的许言蓁双手扒着浴缸边，眼皮越来越沉，直到一阵敲门声传进来。
“许言蓁，你还没好？”周黎漫清冽的声音隔着一道门透进来，混着水汽钻进许言蓁耳朵里。
“好了，马上！”许言蓁一个激灵从荒诞的思绪中缓过神，在水里扑棱几下又滚了一圈，湿着身体踩了出去。
架子上只有一条毛巾，许言蓁敲了敲门：“周黎漫，你还在吗？”
“里面只有一条毛巾，我可以用你的毛巾吗？”
过了一会，许言蓁听到周黎漫说：“我这儿没多的毛巾。”
许言蓁双脚踩在瓷砖上看着满是水汽的镜子，心想，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让我用，还是不让我用呢？
听说当医生的都有洁癖，许言蓁不知道这算不算刻板印象。不过周黎漫没拒绝，许言蓁就当她答应了。
许言蓁拿起周黎漫的毛巾，放在鼻前嗅了嗅，一股淡淡的香皂味，是舒肤佳最普通的那块纯白原味香皂，许言蓁小时候不爱闻皂荚味，只用施丹兰的一款玫瑰精油皂。
现在却觉得这味道像极了周黎漫，带着一阵凛寒和拒人千里，是夏夜里一块消暑的冰，很好闻。
许言蓁用毛巾擦了擦身体，身上残留的全部都是周黎漫的味道，她又穿上了周黎漫给她的睡衣，整个人被裹在属于“她”的世界里。
许言蓁出去时，周黎漫已经将空调打开了，26度，是一个心静自然凉的温度。
厨房是“咕嘟咕嘟”的烧水声，周黎漫在做饭，味道很好闻，许言蓁想过去看看，又怕给人添麻烦。
她就安静坐在沙发上，往里靠了靠，双腿不自觉摆着。
这房子虽然是租的，但周黎漫也在这住了有快五年，里面的家具大都是她置办的，以灰白调为主，简约大方。许言蓁坐着这里，望着整个客厅，仿佛能看到周黎漫在繁忙工作之余，将一件件东西摆进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想到这些的时候，许言蓁会希望自己此刻也是个摆件，就端端正正放在那里，也不占地方，也不用多关照，不需要周黎漫问一句“你怎么在这里”，因为她本该就摆在这里。
周黎漫端着一个小锅出来时，就看见许言蓁窝在沙发上盯着墙面发呆。周黎漫以为她睡着了，轻手轻脚将小锅端在餐桌上，将温度又调高两度。
一回头，许言蓁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她。
“周黎漫，别往上调，热死了。”许言蓁的声音又甜又脆，是很漂亮的女高音，此刻却黏黏糊糊的堵在嗓子里，听起来被热得不轻。
周黎漫又往回调了两度，心想，她应该不至于觉得我是故意热她。
“过来吃饭吧。”周黎漫抽了张纸擦了擦桌子，去洗手间洗手。
许言蓁刚穿上拖鞋，就听见洗手间那边闷哼一声。她心一惊跑过去：“周黎漫，你没事吧？！”
周黎漫“嘶”一声，扶着洗手台爬起来，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你是美人鱼吗？”
“啊？什么？”
“在这儿造海呢。”
许言蓁眨了眨眼睛。听周黎漫揶揄也挺让人舒心，至少她点破你做坏事之前还会夸你是美人鱼。
许言蓁有些愧疚：“不好意思，我忘记收拾了，你也知道在家都有阿姨做这些，我不是故意的。”
这个时候提起阿姨，就像自己是个手不能提的小废物。许言蓁抿了抿唇，说：“你先出去吧，我收拾干净。”
周黎漫“嗯”了一声，同许言蓁擦肩而过时，许言蓁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荚混着消毒水的味道。
许言蓁拿着拖把将浴室里里外外都拖了个干净，又用周黎漫的香皂，学着她的模样干干净净洗了遍手指。
再出去时，周黎漫已经吃过了，锅里温着什么，周黎漫见许言蓁出来，又将小锅拿出来，往碗里倒了些，许言蓁坐过去时，是一碗排骨粥。
许婧徽女士是南方人，家乡那边爱做肉粥，很好吃。周黎漫这道手艺是跟许婧徽女士学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言蓁生在北方，很多南方菜都吃不习惯，但唯独排骨粥很好喝，她从小就喜欢，生病的时候，也爱缠着妈妈做这个。
粥温温的，是最好入口的时候，许言蓁不知道周黎漫怎么想着吃这个，或许是方便，或许是兴起。只是在周黎漫身边，总会有像儿时爱吃的食物一样温暖的感觉。
许言蓁喝完一碗，又自己舀了一碗。周黎漫也没走，就在对面坐着，许言蓁知道她只是在等自己吃完后收拾东西，但也算是“陪着”。
如果许言蓁一个人吃饭，肯定没什么胃口，但有周黎漫陪着，她甚至想慢慢吃，吃完后再来一碗。
时间总是走太快了，许言蓁也没长一个吞山吃海的胃，就算她真有，半锅粥也只是半锅粥的时间。
吃完后，周黎漫终于开始跟她搭话。
“跟妈妈吵架了？”许言蓁从不叫周黎漫姐姐，见她的第一面就不叫，周黎漫已经习惯了。
她不大在乎这些，什么姐姐妹妹的，本来也没有血缘关系。但周黎漫还是会叫许婧徽女士“妈妈”，妈妈是唯一的例外。
“你都二十一了许言蓁，你该听话了，别总让她担心。”
周黎漫说起教训人的话，也没什么情绪。她嗓音总是淡淡的，冷冷清清，无论说什么，都像是在叙述一个漫长而悠远的故事。
只是当自己成为这档故事里的恶毒主人公时，许言蓁还是很不甘心。
"你怎么知道就是我的错呢？你都不问我为什么跑出来！"许言蓁气势一点不输，可一看着周黎漫这张脸，嗓音就变得软软的毫无攻击力。
“那你说，是为什么。”
周黎漫安静地看着她，看得许言蓁有些心慌。许言蓁觉得周黎漫不应该去当医生，应该去当老师，这副模样简直和许婧徽女士一模一样，只是她更让人无从抗拒。
那双眼睛，怎么往自己身上一扫，就好像这半生都被看破了一样。
可她偏就看不破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
许言蓁说不出口，只能低着头泛委屈，眼眶里泪珠一个劲打转。
“说不出口，就算你的错。”
周黎漫话音一落，许言蓁眼眶的泪就珠子一般往下滚。
周黎漫心底轻叹一声，话音放缓了些：“你别在我这儿哭，我不吃这套。”
“你要是吃这套，我一见你就开始哭了。”许言蓁小声念叨。
声音细如蚊蝇，周黎漫还是听到了，觉得她有趣，嘴角浮出很淡的笑意，只是一瞬又收了回去。
“你跟妈妈道个歉，早点回去吧。”
许言蓁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不回去，反正我就快开学了，你就让我住几天，我不会麻烦你的。”
"许言蓁，你这得犯了多大的错，都开始跟我这儿死缠烂打了，咱俩有这么熟吗？"
周黎漫把纸巾推过去，说：“要不你就去同学家借住几天，我看你跟那什么，岑绾？关系不是挺好吗？”
“你不收留我，那也行，”许言蓁用纸巾擦了擦脸，清了清嗓子，用嘹亮的女高音铿锵有力大喊：“那我就睡你家门口！咳咳咳……”
“你起这大急。”周黎漫想起自己在浴室滑的那一跤，站起来报复性拍了拍许言蓁背，给许言蓁拍得头晕眼花。
“还以为要登台唱《夜后咏叹调》了。”
“周黎漫，我肯定不烦你。”许言蓁委屈巴巴，双手握在周黎漫胳膊上，把十年功底全用在死缠烂打上了。
“姐姐……”许言蓁瞪着大眼睛抽泣。
周黎漫被这声“姐姐”叫得浑身哆嗦，手心烫得她皮肤像裹了团太阳。
她真好奇许言蓁在家作了什么妖，十来年避之不及的两个人，如今倒还黏糊上了。
“你爱住就住，别烦我就行。”周黎漫把那两只爪子往下一扫，扔下一句话回了屋里。
门落下时，世界很安静，一如往日每个夜晚一样静，但许言蓁知道，此刻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停靠在这里。
她眼角挂着泪，心却不自觉在笑，此前觉得很丢脸的行为和说辞，真正能给予一个好结果的时候，都变成了小聪明。
一如她每次登台前都会喊的那个名字，给予她无数力量和勇气走到这里，在得到好的结果都渴望与之分享的那个名字。
此刻也一样，许言蓁在唇边轻轻念：“周黎漫。”
心就这样落了锁。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死缠烂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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