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成痂》一只腿的人

110、陈西宇

　　程晚星死盯着电脑上那一份字体歪歪扭扭写下的自述书，那份由肇事司机王和平亲手写下的事故经过。
　　直到程晚星被小警官的声音唤醒，才发现自己一动不动维持着一个姿势了很久。
　　“你怎么了？突然脸色这么差？”小警官试探的眼神看着电脑桌前俯身的程晚星。
　　程晚星随即施力让身体比较自然地挺直一些，只是胸口那一口气始终无法彻底放下。当他看到了受害人那一栏是被抹掉的时候就有些猜出来这是谁的手笔了。
　　所以他才会无比肯定这起事故绝对和那个人脱不开干系，虽然他还没有那个人的信息，却也从档案里抹掉的东西以及王和平与程氏千丝万缕的关系里琢磨出了什么。
　　不过程晚星还是问了一嘴“这个受害人的信息怎么会没有呢？”
　　小警官微愣了一瞬，才滔滔不绝小声说道“巧了，这我还真的知道点！因为……咳咳，这个案件就是我们队长接下的第一个案子，还差一点就办糟了！”
　　程晚星拉开旁边空着的椅子，看起来是很好奇的聆听模样，甚至眼睛都一眨不眨地崇拜起来，这也让小警官更加卖力地开始讲起自己听到的八卦。
　　这个事情其实是十九年前一件很不起眼的案子，只是因为小警官在肖七手下做事，所以才特地打听过来准备讨好上级肖七。
　　十九年前一个夜里，一名中年男人穿着血衣跑来警察局自首，那个男人就是王和平。
　　他身上的血也是撞死的人身上的血。
　　他在事发现场等来了救护车却并没有一起前往医院，因为救护车来的时候躺在地上的人就已经断气了。
　　王和平出了这么大的事，在围观群众以为他开车逃跑后，他竟然来到了警察局自首。
　　当时也是初来乍到的小警官肖七在夜晚处理的这个案件。所以他也成为了王和平驾驶意外事件里的重要人员。
　　因为王和平的自首，肖七立刻当场做了检查，事实就是他没有酗酒也没有疲劳驾驶甚至可以说这个撞死人的肇事者竟然是一个合格的驾驶员。
　　但他也确实撞死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成为了那个人，那个人的家庭最大的意外。
　　肖七本来以为自己接的第一个案子很简单，结果也确实因为王和平的配合显得更简单。只是没有想到……受害者并不是本地人，而他在这里唯一算得上亲人的还只是打算领证却还没有领证的女朋友。
　　肖七头疼的不仅是这起案件的受害人家属身份的问题，还有那个女人咬死这不是意外的愤怒。
　　不过这在当时的情况下也确确实实就是一场意外啊，肖七和这个女人就这样斡旋了很久，他也终于在不断的陈述解释里抚平了受害者女朋友的情绪，结果受害者的骨灰领取人的直系亲属却没有到场，也许是受害者父母阴差阳错没有收到通知，也有可能是受害者父母不肯承认这就是事实。结果就是最后始终没有让受害人入土为安……
　　肖七记得那个女人歇斯底里的样子也记得那个女人委屈祈求的样子，最后甚至拿出了怀孕两月的被害人孩子的证明，来祈求公正冷血的规则为自己开一条先例。
　　最后在肖七的担保下那个女人怀着孕带走了那个骨灰盒离开了林芝市。
　　变故也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没过多久一道由上级施压的命令指给了肖七。他哪里会知道那个女人背后有如此之大的势力，她也依旧坚信她的男人是被谋杀的，而这个证据就由肖七来寻找。
　　可已经盖棺定论的事实实在是为难初出茅庐的肖七。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办不好上级就会拿自己当做挡箭牌给那些位高权重的人一个交代。
　　小警官继续说道“不过后来，我们队长遇见了贵人，这个案子被真真正正压死了，所以你看的这个也是加密后的普通版本，只有基础信息。”说着，小警官还暗示着瞥了一眼办公室。
　　程晚星猜到，那个所谓的肖七的贵人，应该就是后来出差“办事”的程云霆李泽吧……
　　现在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该出现不该出现的人都一一出现了，那么真相还会远吗？
　　程晚星最后向小警官道了谢才拿着那些资料敲响办公室的门。
　　“李经理，都核查完了。”
　　肖七一拍手，忙说道“光顾着聊天了，你们还没吃晚饭吧？”
　　程晚星拿着资料递给了李泽，李泽翻看了两眼，回道“你就不用客气了，我们还有正事，等我忙完了来找你。”
　　“那就说好了！”肖七十分好说话，最后三人一前一后陆续出了警察局，肖七目送着两人搭乘出租车渐渐远去。
　　出租车上，李泽沉声问道“都没问题？”
　　程晚星一丝不苟回答“对，全部查了。”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去总公司可以和牛总探讨具体合作了。”
　　“这么快？”程晚星没有料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李泽闷闷笑了一声，答道“不快了，这个项目拖了十九年，也到了画上圆满句号的时候了。”
　　车内嗡嗡作响的空调声音不算很大，司机师傅也专心致志开着简陋平常的小车，程晚星本来混沌的大脑却在这样无一特殊的环境里抓住了重点，随后像是天真无邪般，咄咄逼人盯着李泽道“爷爷派你来的？”
　　明明话里的语气并没有多么严肃，甚至有些嬉笑，但是李泽莫名感到后背一凉有些阴森森的逼迫。
　　“小程……你在说什么？”
　　只听见程晚星再一次问道“是程茂。”
　　不同于局促不安毛毛躁躁的李泽，此时此刻的程晚星完全不是一个实习生该有的气场。
　　明明倚老卖老的应该是中年人李泽，却在这么狭小的空间被莫名的上位者气场牢牢束缚，逼迫般让他开了口。
　　“你怎么……怎么…”
　　程晚星收回了那份压制，不满道“你没资格问我。”
　　完全不同的语气，程晚星现在已经不再是程氏十二楼刚来的实习生程晚星。
　　而是拥有程氏股份10%的程家幼子程晚星。
　　明明是一样的名字，却也让李泽明显感受到了程晚星的压抑和愤怒。
　　车里诡异地安静了下来，李泽最后试探解释起来“这些都是程总的安排……我也……”
　　程晚星看着外面不断消失的风景，只是随意说道“让我知道那些也是程茂的安排？”
　　心知肚明，李泽也不装了，正声回道“对，程总让您有意探查过去……”
　　为的…也就是拉一个自己看好的继承人保护秘密，上他那条贼船。
　　程晚星实在熟悉程茂的手段，只是又问了问“所以，那个人是谁？”
　　“……什么人？”
　　“别给我装傻。”
　　“我…，我只知道那个受害者叫什么，您问这个干什么？”
　　李泽的话不像做假，程晚星安心道，可能李泽也只知其一 不知其二，他以为程氏龌龊的是有这些暗自杀人的手段，却不知道那个人其实还是程云霆夫人的初恋。
　　估计程茂也没有算到程晚星知道的更多，想要查的也更深……
　　李泽在短暂的沉默里又问了一句“这些…程总也没交代让我告诉你……”
　　“你要想明白了。你是得罪我还是装傻给他？”
　　李泽马上明白，回道“那个人叫陈西宇。”
　　“我妹妹的初恋叫陈西宇。”
　　两道声音明明截然不同，却跨越时间空间在程晚星脑海里短暂重叠了起来。
　　柯锐提过一次程宸羽的生父，所以这个名字给程晚星留下了很大的印象。
　　他得代替程宸羽记住这个名字，这也许是他存在人世间最后的一点痕迹了。
　　但现在呢？他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也被程家无情地从档案袋剔除，变成一个空白。
　　这一刻，程宸羽千言万语百般情绪都卡在喉咙表达不出万分之一……
　　陈西宇…程宸羽，或许在这一刻两个素未谋面的父子真的短暂地见了那么一面…
　　在程晚星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