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襄王神女（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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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尖刻，没有问责，只有一声如释重负的“回来就好”，却像当胸在孟钱心上捶下一记重锤，酸得她眼窝里都冒出了泪花。
“对不起……”
声音未落，就察觉赵煦猛然一颤，极其抗拒道：“别说！”
上一次她便是在一声“对不起”后，便悄然离去，而他过了很久才意识到，原来那就是她留下的最后的道别，是她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赵煦仿佛生怕吓着她似的柔声解释：“你这般说话，我便要以为，你又要离我而去了。”
“永远别再跟我说对不起。”
“官家，圣人，这边请。”刘尚儿忽而上前道，压低了声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孟钱为终于可以远离病娇如释重负：“你别跟着我。”
赵煦见孟钱抗拒刘尚儿：“刘尚宫对皇后不敬，着剥夺官职，打入牢狱，听候发落。”
刘尚儿面上带笑，恭敬接旨，极为配合得被梁从政押下：“臣，遵旨。”
她甚至还对孟钱笑：“无论圣人如何责罚，臣绝无怨尤。”
孟钱鼻尖是夜风吹不散的浓郁血腥味，怒从心头起：“若是要你把她们身上的刑罚都受一遍呢？”
刘尚儿嘴角弧度都没动一下：“臣，甘之如饴。”
赵煦在认真征求她的意见：“如今宫正司人手尚缺，若要行刑，可从大理寺狱调人前来。”
孟钱忽然明白了宋哲宗为何独宠刘婕妤。
这俩简直是天打雷劈一样的合拍！
“不，不用。”孟钱原以为要面对刘尚儿的生死威胁，结果她虎躯一震，刘尚儿就纳头便拜，生死危机化解得仿佛清风拂面，倒是让她无力，“依礼依法，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在不算大逆的情况下。”
孟彦君是皇后，是皇权的一部分，沾上了亵渎皇权，没罪也是个死刑起步，九族全亏。
“是。”梁从政立时明白了孟钱的意思：刘尚儿不能死。
直到回到福宁宫，赵煦都没有松开孟钱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拉住她，不让她离开，又好像他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手上用力仿佛铁钳，面上却轻松写意得仿佛闲聊，仿佛他们从未分开：“孟彦君说你叫孟钱，我叫你阿钱可好？”
“随你心意吧。”哪怕在金碧辉煌的皇帝寝宫，孟钱心还是沉浸在血腥腐臭的宫正司狱，“官家，那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他们真的为了逼她回来，弄出这一场冤狱，差点杀了孟彦君？
“宫中寂寞，也为免朝中物议，孟彦君便抱养了一名女婴，封号福庆。福庆前两日夭折了，孟彦君已将其视若亲生，丧子之痛，痛不欲生，不敢表露积压心中几近成疾。其姐略通医道，她求我允其养母继姐入宫说话排遣愁苦。”
若是世上还有孟彦君能够交心之人，那一定是燕香宜和陈采。
陈采，一个一身辟邪转运装备足有六斤，一度被压得气喘吁吁被称作早夭之相依旧不肯卸下分毫的极品玄学爱好者，面对积郁成疾的孟彦君，她天经地义般地在针砭和汤药之间选择了符水。
“她们也是关心则乱。”
“我知道，孟彦君也知道，她封存符水向我自首，我原也没想苛责她。”赵煦原本念在这事属于人之常情，孟彦君也并无伤人之意，加之自首，处理了符水便没有打算追究。
可他派遣处理符水的人，是他最信任的女官，女官之首尚宫刘尚儿。
刘尚儿盯着孟彦君很多年了，以往她是皇后，尊荣高贵，刘尚儿无能为力，而这一次，她终于找到了机会。
赵煦声线低了下去，诚恳认错：“我知晓这事另有缘故，可她说，这样或许能把你逼出来，我……没抵住。是朕纵容冤狱，是朕错了。”
孟彦君说，孟钱来自千年后的康平盛世，人命大过天，见不得冤狱刑罚。
依着孟钱原本的脾气，此时或许应该为宫人讨一个公道，可她开不了口了。
作为被压迫的一方，她能奋起给自己讨个公道，可如今事情因她而起，她才真正理解，事涉亲友，大义灭亲这四个字做起来有多难。
她连启齿都艰难：“若依法令，会如何判罚？”
赵煦听到“法令”两个字还有少许迷茫，观察她神情仔细应答：“刘尚儿却有屈打成招之嫌，削去尚宫令，伤者安置出宫。”
孟钱等的片刻：“……没了？”
宫人已经被责罚受伤，无论冤屈与否都不能再留宫中。她们遭无妄之灾被伤至残，还要因此被驱逐出宫？刘尚儿造成三十几人重伤，居然就是丢官了事吗？
“若是不算辱及皇后，便是如此。”赵煦试探道，“若是栽赃皇后，那便是……大逆，腰斩，夷三族。”
孟钱对这荒唐的封建制度竖起中指：“先给她们好生医治，要不要出宫也得伤愈再做决定。”
“自然。”本来赵煦此时来就是想要叫停的。
皇城司来报，刘尚儿手段酷厉，再放纵行事会闹出人命案，他不该为了自己的一时贪念，为了逼迫孟彦君行此等手段。她看到会生气的。
就像当年因为他冒进，使得御前班直伤亡惨重，她受限于身份无法责骂他，却凭着恶心与恐惧亲自处理御前班直的后事一般。
她是在为他赎罪。
他却不想她自苦。
可他没想到，她竟真的回来了。
刘尚儿有大功啊。
赵煦揽着她的腰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纠缠，咫尺可闻，也把他的每一道线条，每一丝变化都展露在孟钱眼中。
当年他就是瘦高身形，此时越发清瘦，眼下多了青黑，口唇也越发苍白，神情比起当年勇仁厚掩盖的阴郁，多了大权在握的意气风发，也多了劳神费思的苍白疲倦。
手指摩挲过成年男人微硬的胡茬，孟钱道：“孟彦君说，你一直在等我。”
赵煦笑得比当年更纯粹：“你说过，你善妒，不容人的。我知道我若不等你，便是再也不可能寻到你了。”
他远比孟钱知道的更了解自己。
眼泪从孟钱眼中溢出，她无知无觉，而他低头吻去她的眼泪，辗转的嘴唇最后轻轻含住她的人中，辗磨着她的上唇唇珠。
然后被孟钱一把攥住了手腕，紧紧捏着，攥得他骨头生疼：“她能看到我的直播？跟你说了多少？”
历史自限性特征之二：一旦泄露历史，历史便再也无可改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穿越者也算是真正的口含天宪。
“说你来自千年后，家境贫寒，身世凄惨，历尽艰辛终于寻回了失散的姐妹。说你品性端正，有恩必报，早年曾有人舍你粥饭，待你富裕便一一上门十倍报偿。她受你感染，有恩必报，便是自民间取了一粥一饭皆要遣人付账，如今民间声誉甚隆。”
除了刘尚儿不管不顾要置孟彦君与死地来赌一把，赵煦没想过伤害孟彦君，不然名声甚好的皇后无故被伤，前朝也不好交代。
“她说你来自一个宛如天上宫阙的大同治世，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无冻饿之忧，无饥馑之虑。”
孟钱听出来了，孟彦君是只说好话，别的竟一字不提，譬如孟钱是怎么对付陈宗。
忤逆生父搁古代便是十恶不赦的大逆，是少数几个不对着皇族下手也能堪比造反的罪名，要砍头的，遇赦不赦的那种。
但孟钱更关心另一件事：“她可有说看过历史，看过未来？”
“没有。”赵煦揽着孟钱的腰身，下巴搁在她肩上，随着吐字热气一阵阵吹拂她的肩窝，“你既来自未来，可晓得我们的结局？”
“我不能说。说了会成真的。”
孟钱一摇头，便是再次把嘴唇送上门来，被赵煦含住：“好，那便不说了。”
唇齿相依，相濡以沫，交织的呼吸逐渐粗重，紧贴的身躯逐渐炽热，直到胸前腰间也袭来一抹凉意，孟钱才猛然惊醒推开他。
五年不见，赵煦的城府越发深沉，这一张温柔沉默的面具也带的越发牢固，孟钱已经无法窥探到这一张面具下的真实情绪。
只见他被推开，以左手肘撑榻半支起身，右肩中衣挑落，抱腹系带之下，是一截从未见过天日的如玉肩膊，线条流畅弧度圆润优美。他此时眼尾微红，双唇微肿，深棕色的瞳孔眨碎一地波光，神情竟然有几分可怜：“是孟彦君遇到危险了，求你救救她，你方才回来的。现在她没有危险了，你要走了吗？”
孟钱听到了一串雷霆的声响：轰轰轰轰轰……
哦，那是她的心跳啊。
擦边小视频看得再多，哪里比得上真人版带劲？
过于澎湃的心脏把血液输送到她的全身，冲得她头热眼热浑身皆热，一时只觉得鼻下湿凉一时又不敢看他。
“我若说要走，你会伤害孟彦君吗？”
历史上的孟皇后遭遇这一次巫蛊之祸，根本上是刘婕妤有孕而孟皇后之女已死，刘婕妤欲倚宠取而代之而起的宫斗风波，而此时，刘尚儿并非赵煦妃嫔，他们便没有不死不休的理由。
“当然不会！”赵煦拿手帕温柔擦去她鼻下一丝猩红，“我怎么会要挟你呢？”
说着，他眼尾垂落染上薄粉，澄澈的瞳孔荡漾着碎金般的流光，眼神落寞：“我知道，你的来处那么好，是大宋朝远远不及的，我知道，此间世哪怕做到了皇后之尊，大抵也比不过在你的来处做一个寻常平民快活自由。我只想求你，求求你，陪陪我。”
“有时我竟觉得，自己就是楚襄王，你便是那巫山神女，梦中相会一场，梦醒时分，你便回自己的仙宫去了，徒留襄王空余嗟叹，失魂落魄，心心念念，却再也不得见心上神女。”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襄王神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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