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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十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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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谢了之先让李饮秋回家。当时李饮秋还不明所以,执意要拉他。谢了之拒绝了,心事重重的样子,说是要回家拿东西,实际是回家拿抗抑郁的药,让他先回。李饮秋当时答应了,后面越等越不对劲。
谢了之一晚上没过来。
他给谢了之发的消息全都无回复,打过去的电话更加没人接。很久,那边才有消息慢悠悠地过来。
——困了,我先睡,你也早点睡。
回话简单,没什么大的情绪起伏,显得很冷淡。李饮秋等了半晚上结果只等到一句敷衍的话,当时就火冒三丈,立马敲字问候。
——你怎么回事?你要是不想过来不能直说吗?
——我等你这么久,你就只给我回复一句困了?
——我不困吗?还是你觉得我想你想得不难受?
医院里,谢了之身形单薄,站了半天受不住脚麻蹲了下来。鼻子红彤彤的,看着手机落泪,擦干泪水后简短回复。
——你困了就先睡吧,我现在没什么心情。
那边,李饮秋把头发抓乱了,本想直接关机,又给他打去电话。只不过谢了之不接电话,过后更是将手机关机,好像真的没什么心情。不过李饮秋能理解,不代表他能原谅,气呼呼地跑床上睡觉,本来是想在床上等,不久,真的睡过去了。
翌日,是一天短假,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
他和谢了之从生日那天就含糊不清地在一起了,到今天,一共是十一天,李饮秋记得清清楚楚。只不过他记得清楚,谢了之却对这一情况毫不在乎。具体表现为,到早上九、十点,都无回复。
睡这么久?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李饮秋洗了把脸准备出门,厨房,沈梦云拦住他,把保温盒交给他:“这是给甜甜做的排骨汤,你看着他喝完。他以为我不知道吗?他妈妈回……”话音戛然而止,沈梦云不说话,转去厨房切菜。
李饮秋愣了好久,看着小姨这副样子轻轻喊:“小姨……你看见他妈妈了?”
女人没有往日的风采,垂着头,异常沉默。
李饮秋过来,倚在台边,仔细询问:“小姨,你说话啊,你这样,我真得很慌。到底怎么了?你现在这样真得很不对劲。”
沈梦云抬起头,淡淡笑了一声:“慌什么?又不是世界末日了,你慌个鬼?”
“那到底发生什么了?”李饮秋胡乱猜测着,“不会是他妈妈过来找你了吧?说了什么?不会是坏话吧?”
“还能说什么?难听得很,我又没得罪她,凭什么这么说我?”沈梦云沉思了一会,随后一把推开他,“挡在这里干什么?小心我切到你的手指头了,给你切掉你就满意了?还不去送?”
李饮秋在原地犹豫不决,准备走,又回过头说:“你不会是怕他有了亲妈就不认你这个小姨吧?他不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人,他一直都和我说,小姨比亲妈还亲,如果可以选择,他肯定想做你的孩子。至于他妈妈说的什么,那都不重要,改变不了本来的地位。”
话音刚出,女人泪如雨下,背过身用围裙擦泪。
李饮秋从兜里掏纸,沈梦云接过又嫌弃地甩开:“你这纸,脏死了,谁要啊?”
李饮秋捏着皱成团的纸,一脸无奈。
沈梦云缓和好一会才冷静下来,看了看他,说:“我知道的,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没想去怪任何人,我就是心里有气。她自己不要的,我不能照顾吗?现在照顾这么好,说要走就要走,不给还要打人。我招谁惹谁了?再说了孩子是物品吗?能随便给吗?不过自个要走,我也留不住。”
“你们不会吵架了吧?”
“那可不,我又不是打不过,她要是再来,我肯定不会在背地里偷偷哭。她骂我我也骂她,谁怕谁?”
李饮秋忍不住笑出声:“小姨,你真是……彪悍啊,厉害。”
“滚,别在这里碍眼。”
“好,看起来没什么事了,我马上滚。”李饮秋说完开溜,在那大刀落下之前溜到了谢了之家门口。一看到大门紧闭,兴奋劲突然消失,就连脚步都轻了,不自在了。第一个念头是:不在家?
他上前敲门,里面却无动静。又急迫地敲了三下,仍然无回音。忍到最后,拿手机打电话,还是关机。
他冲里吼:“姓谢的,你到底在不在家?你开不开门?电话不接,人也不来,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再不开门我直接拿脚踹。给我踹疼了,我找开锁师傅来,把你家撬了。”李饮秋得意不止、耀武扬威,跟发狠话似的,“是不是感觉我很无赖啊?那还不赶紧开门?小心我真的做出来吓死你。”
没想到等了一会,里面仍然无回响,好像真的不怕?
李饮秋咬了咬后槽牙,看着紧闭的门,心灰意冷:“你不想见到我是吧?好,那我走。以后上学看见了,也当作没看见。以后你也不用来我家,反正,你都有亲妈了,没必要再过来了。我很替你高兴,但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我无话可说。”
李饮秋提着保温盒往下走,无精打采。大致猜得到,谢了之跟他妈妈离开了。除了这个原因,还能因为什么呢?总不能,是真的讨厌他们这一家人吧?他边走边骂:“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走了就走了!我再也不来了。”
不出几秒,大门开了。
李饮秋两眼幽怨地往上看去,没人,但门开了。
好吧,这个台阶刚刚好,他还是不计前嫌地自个往上去。屋内光线昏暗,似乎没有开窗帘,视野模糊。李饮秋关上门,把东西放桌上,疑惑地喊:“谢了之……谢甜甜……谢……芝芝?”
四周空旷,无人回。
他摸去卧室,同样漆黑,还是无人在。
不会吧,鬼开的门?
一瞬间,汗毛直竖,连心的跳动频率都快了。
“谢了之……你……你再不出现我就……”
床边,人头晃动,声音虚弱:“在这……”
李饮秋心里的石头一下子沉了下去,忙不迭把窗帘打开,又开窗通风:“你干嘛不出声?你这里坐着都不过来迎接我?你什么意思?”他靠在桌旁,目光审视,只见阳光照在对方的脸上,头发凌乱,脚边一堆空啤酒瓶,“你……你不会喝了一晚上的酒吧?你看看你这样,没觉得自己像个酒鬼吗?”
谢了之看了他一眼,视线低垂,匆匆扫过,又拿起旁边的酒瓶准备灌,谁知,李饮秋一下子夺过砸在地上,玻璃四溅,声音震耳欲聋。
“你喝什么喝!你再喝试试?”
四目相对,两厢对峙。
谢了之无神盯他:“你是我谁?凭什么管我?”
“嘿你……你……”李饮秋一个头两个大,快被气昏了,蹲下身,气喘吁吁,“我?我是你谁是吧?我就算谁也不是,老子看见你这样也想揍你一顿。怎么样?你要是有点血性,就起来打架;要是没有,起码得把房间收拾干净吧。”
“干净?很干净啊……你要是不过来,都没有玻璃呢。”
李饮秋揪住他的领口,咬牙切齿:“你再这么跟我说话试试?阴阳怪气的。你以为我很好糊弄?你以为我不敢揍你?我再问你一遍,你起不起来?不起来我拉你起来。”
“不想起。”
“你……你真是欠呐,我最恨你这个样子,你知道你在眼里像什么吗?别人起码是因为痛彻心扉的大事而疯癫的,你呢?有手有脚,居然在这里半死不活的,你他么真的很让人心烦啊。”李饮秋说。
说罢,谢了之拽过自己的衣服,可是双手都在拉扯,怎么都拽不动,尤其是李饮秋现在正在气头上,不好糊弄。没成想,直接将人推了过去。力度很大,李饮秋一下子坐地上了。距离碎片,几厘米的距离,手心一片碎粒摩挲。
李饮秋看着手掌心,然后看看他,冷笑:“你好厉害啊,你是不是想找揍?要是那样的话,我们就完了。”
狠话一出,谢了之嗤笑:“挺好的,不是吗?”
“你他么的犯贱是吧?”李饮秋气急败坏站起,已经抓住了对方的手臂,结果又被地上推到地上,谢了之压他身上,目光狠毒,他大叫,“滚!你他么的滚呐!”
“我他么现在不想滚,你能拿我怎么办?”谢了之压下他两只狂舞的手臂,“其实不用你说,我都知道像什么。像我那有神经病的爸爸是吧?你刚才不就是想说这个吗?说我跟他一模一样,就是没有人样是吧?!你要完,那挺好,一拍两散,你不想看见我,我也不想看见你。”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啊?谢了之,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李饮秋想咬他,又被摁了下来,在地上乱扭,“我有说过那样的话吗?你为什么要扭曲我的意思?难道这不是你自己觉得的吗?你为什么要污蔑我?”
李饮秋满脸通红,泪如雨下,话音哽咽:“为什么不想看见我?啊……我小姨对你不好?还是我对你不好?你为什么不想看见我?你是要走了对吗?所以不要我了是吧?是不是!说话啊!”
“不是我要走,”谢了之钳着他的双手,低下头,满目萧然,“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难得的沉默,仅有泪水流下,李饮秋吸着鼻子,茫然又疑惑,他看不清谢了之此刻在想什么了,但感觉和从前不一样了,变得还要冷漠,眼如深渊。良久,哆嗦地问:“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我不想寄人篱下,看你们的眼色,你懂这种感受吗?我知道,你不会懂的,毕竟,我们又不是亲兄弟,我只是一个邻居而已。”
“什么意思?你说‘寄人篱下’四个字什么意思?”李饮秋突然间开始挣扎,想要起身,又被压下,“你他么什么意思?什么叫寄人篱下?什么叫你只是一个邻居?你哪里寄人篱下了?啊?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家每个人都很喜欢你,我们也从来没有主动要你一分钱,你凭什么这么说寄人篱下?那是好词吗?”
谢了之漠然看他,手攥得更紧,话音吐出毫不顾忌,冰冷无情:“没什么意思,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松手!老子叫你松开我!”
谢了之迷惘地看向窗外,阳光直射,洒在人脸,苍白无助。外面,日头正盛。树上,几只鸟儿争相飞走。街道,汽车川流不息,人声不绝。他却感觉周身冰冷,无法抑制地陷入情绪漏洞。
“谢了之……你他么不是人,你怎么可以这么认为?你这样子,对得起谁?!”
李饮秋喉咙吼到干涩,无助地躺回地板,汗濡湿头发,少年只觉心肝具裂,浑身喘不上气。因为那些话,太无情了,太让人愤怒了。他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就算过往再多磨难,也走到了今天,凭什么要在一夜之间回到原点呢?
谢了之仍然两眼无神地看着窗外,仿佛在对李饮秋说,又在说给自己听:“在下次梦境到来之前,分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