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长东》兔肆狐野

14、谢芝芝

　　冬天大雪彻底来临前，先迎来了月考。

　　月考那两天，天气不好，阴沉且闷人。不止是外面，连班里的气温都跟着降了度，闷得不同寻常。

　　这次考试和往常一般，还是在班上考，只不过位置有变化，按照排名来。这方法，直观又打击人，下次考得不好的同学便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排名带来的沮丧感。

　　李饮秋考试中途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似乎是在思考问题，实则在看前面那人的背影。这好像是他有印象以来，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坐在谢了之身后。正因为机会不多，所以才想好好感受。

　　可感受这东西再怎么酝酿都有点不对味，一是时间不够，二是监考老师敏锐地发现了他，在讲台边缘咳嗽了两声：“认真答题，不要开小差，还有二十分钟。”

　　李饮秋迅速收回目光，开始琢磨起最后的英语作文。

　　下课后，那股沉闷随之消失，不少人开始对起答案，有几个高亢的声音由远及近的覆盖过来。李饮秋那时正准备课间小睡一会儿，结果被吵得不耐烦，从胳膊里睁开一只眼，去瞄那群人，各个表情都很精彩。

　　莫名其妙地盯了一会儿，人都心满意足地走远了，他突然问：“谢芝芝，考得怎么样？”

　　这时，位置还没有换回来，谢了之有些不太习惯地从后望，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现下有点茫然：“你什么时候取的名？”

　　李饮秋直起身子，懒懒一笑：“刚刚。”

　　“刚刚是谁？”谢了之问，“你认识的人里有人叫刚刚？”

　　李饮秋笑罢，又突然凑近，一脸不怀好意：“要不你去改名吧？我真觉得这名挺好听的，而且还很适合你，这说明了什么？我才是你真正的……亲人。”

　　谢了之：“……”

　　李饮秋抿着唇直回去：“怎么样？我的建议是不是很有用？”

　　谢了之勾起一抹冷笑：“那我也给你一个建议，你也去改名，叫李啾啾，挺适合你的。”

　　李饮秋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句骂人的话，他不可置信：“why？我取的名字不好听吗？你怎么可以侮辱我是一只鸟？我有那么烦人吗？”

　　谢了之转回去，不想过多解释。

　　交流猝然被无情切断，李饮秋委屈地趴下，话音密集，一刻不停地传入谢了之耳朵里：“你这人真是的，说你两句就不高兴了？我骂了你吗？我没有好吧？我这么真诚一人，这么真诚地给你取名字，你再看看你，你……哎……我们……哎……那句歇后语怎么说来着，噢，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不识好人心，”李饮秋用笔帽戳向他的后背，“可恶，非常可恶。”

　　谢了之笑了笑，算作面对无理取闹的不屑一顾。

　　几天后，成绩下来，天气依旧阴沉，但并未有下雪的迹象，只是人人都跟着添了厚衣服，从心底里期盼大雪来临。

　　就为这事，李饮秋还有点失落。他是真想看见一夜之间大雪纷飞，可有些事光期盼没有用，这鬼天气除了湿冷就是闷热，愣是不管人死活。因此，想法只能作罢。

　　谁爱下雪谁下去吧，别太闷人就行。李饮秋心不在焉地课堂上想。

　　直到老陈突然开始大发雷霆，指责了好几个退步的同学，口水直接飞第一排脑门上。直到他忽然喊道：“谢了之，我说的人里也包括你。”

　　李饮秋顿了顿，从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鬼使神差地往后瞅了一眼。他发现，谢了之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明明面无表情到极点，还能感受到沮丧。看来老陈说话是真的具有杀伤力，能毫不客气地痛击到每一个人。

　　当然，比他更鬼的还有不少人，好奇心害死猫，不巧地瞄到了谢大爷一脸不爽的表情，好像每个人都欠了他几百万没还似的。

　　忽然，有人憋不住笑了，老陈立马：“有脸笑吗？我看谁敢笑？以为自己考得很好吗？”

　　底下一片噤声，生怕火蔓延到自己身上，老陈继续将矛头对准谢了之：“你自己心里比我清楚，你曾经考过多少分，你再看看你现在，我都不想批评你，太丢脸了。你自己觉得很丢脸吗？”

　　谢了之看着卷子上的分数瘪了一下嘴，表现算淡定，接受能力比李饮秋想象中要强大。

　　李饮秋倒是实在忍不住，从心底里笑了一声，接下来他就乐不出来了。

　　老陈扶着腰，仰望天花板，惆怅万分：“这样吧，调座位吧，几个没考好、退步了的同学来第一排坐，其余人就等一下再动，先把东西收拾起来。谢了之你挨着数学课代表，这俩人不变，来，换！上课时间不多，赶紧动起来！”

　　李饮秋着急忙慌地朝后看了一眼，老陈上一秒刚说完，下一秒谢了之意料之外地动了，没有任何反驳，不过一会儿，连人带桌马不停蹄地搬过去了，当起了先锋。

　　教室的原先的单人桌也变成了双人桌，整个班都在大换血。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事情已成定局。

　　格局被打乱，变得不再熟悉，李饮秋两眼一黑，开始头疼。他有了一个新同桌，那人比冰山脸的观感要好一点，曾经也打过招呼，是个男生，叫贾元凡。

　　人很活泛，和谁都处得来，但是小动作特别多，显得贼眉鼠眼，趁着还在换位置，贾元凡兴奋地问：“秋哥，没想到我俩有生之年还能坐一块啊？”

　　李饮秋搬着书瞥了他一眼，敷衍：“那确实没想到。”他补了一句，“我跟谁挨着，其实都想不到。”

　　贾元凡：“诶，我俩谁跟谁啊，是吧，上次，我不都认你做哥了吗？既然你是我哥，我以后作业给你抄，怎么样？或者，你加入我的队伍，我封你做二当家，他们要是敢不听你的，我马上替你教训，怎么样？”

　　李饮秋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跌宕起伏，还没怎么适应，人快要被扑面而来的味道熏死，还嫌弃挨得太近，总是不自觉挪远。李饮秋颇为礼貌地一笑：“不用了。”

　　贾元凡惊奇地看他一眼，似乎是觉得这么安分的人不是自己印象中的李饮秋，不太习惯。不过他很快适应，又腆着脸笑：“你看你，小气样，我俩谁跟谁啊？我俩这缘分，八辈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贾元凡趴在桌沿，似乎要凑到他怀里来：“当然，要不是谢哥，我俩也不一定握手言和，还是得感谢他。”

　　李饮秋向下看他一眼，心不在焉：“为什么？”

　　“诶，你这么快就忘了啊？当初要不是他，我俩差点打得我死你活了，别提有多惊险了。”

　　李饮秋一脸冷漠，逼视他：“我和你？打起来？”

　　贾元凡用力点头：“对啊，想起来了没？当时那个状况，那叫一个恐怖啊，我感觉你能一拳干死我，我小命差点不保你知道吗？”

　　李饮秋不置可否。收拾好后，教室一阵乌烟瘴气，一干人等在开窗通风，老陈争分夺秒地开始讲卷子，他则心情不爽地去盯前面那人的背影，眼神中的火气更是一节一节地升上来，貌似能将人后背盯穿。

　　贾元凡还想小声逼逼两句，刚看过去一秒，立马萎了，默默缩回头。

　　这氛围，不太对劲啊。

　　瞅这架势，莫不是又要搞一架？

　　刚下课，没忍住的学生直奔食堂，当然也有不急不慢地在后面走。今天比较特殊，李饮秋身边不再是盛时雨他们，而是贾元凡。盛时雨拉着司徒亮过来的时候还疑惑为什么谢了之每次都很快，但是该慢的地方又很慢。

　　那时候，李饮秋差点猛然愣住，耳根迅速烧了个通红，怒斥：“你俩确定说得是十八岁以下能听的吗！”

　　盛时雨后知后觉，“噗”地一声后大笑，而后在路上和司徒亮走远了。这会儿，贾元凡凑上来：“秋哥，要不，我晚上请你去外面吃吧，一起聚个餐，喝个痛快。”

　　李饮秋疑惑：“什么玩意？”

　　“诶哟，就是请你，也请谢哥，去外面吃，咋样？”贾元凡笑意里有些讨好谄媚的意味。

　　李饮秋瞟了一眼：“不咋样，因为他不会去。”

　　“说得也是，他就不爱聚餐。”贾元凡苦恼，“那你呢？”

　　“我？”李饮秋摇头，“我今天没心情。”

　　贾元凡有点后怕：“你不会是……”

　　李饮秋毫不掩饰，故意道：“我真的想弄他一顿！”而后，扭头便走。看这步伐，说是去食堂干饭，谁信啊？

　　贾元凡还在后面不知所措，反复思考谢了之今天不会要完吧？一世英名，看来要毁于一旦啊！也可能是两旦、三旦，哎呀，管他多少旦呢！总之，大事不妙！

　　吃饭时没消完的怒火，又在上厕所时碰到老陈之后被挑了起来。老陈刚从厕所出来，看见他，喊:“李饮秋啊，等会下午第一节课后你去我办公室一趟。”

　　李饮秋站在原处：“啊？好，为啥啊？”

　　老陈：“就上次那个事，你不是说要换班吗？我也跟几个老师商量了，他们都同意了，现在就看你什么想法。”

　　李饮秋有点懵，老陈拍他肩膀，苦口婆心：“你说说你，换什么班？就算同学之间相处不融洽，你也可以和老师说，老师都会关照你的。再说了，你哥，虽然不是亲哥哥，但都是邻里邻居，互相知根知底，都会关照你的。你何必换一个班呢？是觉得我们班太压抑了吗？”

　　这下，李饮秋更懵了，如鲠在喉：“额我……”

　　老陈继续拍他肩膀，好像非常舍不得似的：“你啊，我知道的，现在这个年纪做事都会很冲动，比较叛逆，你家里的事情我也多少知道点，但是那不能完全怪你。你小姨也在和我说，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就是平时缺少关爱，你要是真的觉得老师们不够关心你，我也可以多关心你一下。”

　　李饮秋：“……”

　　“你要是有什么地方不满意，或者对我有意见，你也可以说出来。实在不想待下去，我也可以帮你。”

　　李饮秋：“老师我……我……好，我考虑一下。”

　　“我知道你，你是舍不得离开我们这个集体的，但你要是实在想换个环境生活，我也表示尊重你。”老陈叹了一口气，“但我们毕竟相处这么久了，还是舍不得你离开。班上肯定也有同学舍不得你离开，你呢，好好想想，去吧，上厕所吧。”

　　老陈离开后，李饮秋依旧愣在原地，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曾经去找过老陈，要求换班？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