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卿颂》予宓

65、风铃·故居

　　喻颂今猜得到，这肯定不是祁柒第一次酒后瞎表白，这位二世祖前十几年走南闯北，语言系统里搅合着各地方言，宁卿已经听过他好几种形式的告白，早就已经免疫。

　　他也明白，宁卿回答得那样不假思索，说明只是把这个问题当个玩笑，但凡宁卿犹豫那么一下，才是当真。

　　即便是都想得通，可那颗心还是不可抑制地不好受。

　　这间房子的次卧一直空着，宁卿也没什么朋友会过来，基本上就是给时常醉得不省人事的房东准备的。

　　喻颂今按照宁卿的指示把祁柒抬到床上，祁柒在来之前已经吐过几次，却没清醒多少，怀里仍然抱着喻颂今的手臂。

　　“阿卿姐，今天我爸妈离婚了。”

　　闻言，宁卿和喻颂今对视一眼。听着祁柒又笑起来，“他们都离了两回了，这是第三回，呵，反正他们都无所谓，连我他们都不在乎。”

　　没人再说话，祁柒的呼吸很快平稳下来，宁卿帮他盖好被子，喻颂今缓缓将手臂抽出来，跟在宁卿后面走出去。

　　经过祁柒这么一打岔，宁卿本就一团乱麻的脑子更加理不清楚，她刚想回头，却倏地被人从背后抱住。

　　宁卿呼吸一滞。

　　“你...”

　　“我...”

　　他们几乎同时开口，又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同时止住。

　　最后还是喻颂今先说：“我今晚的飞机，去鹿鸣城，可能要去几天。”

　　宁卿在网上看到喻颂今工作室透出的行程安排，他要去参加一个鹿鸣的音乐节。

　　“走之前，就很想见你。”

　　宁卿感受着他的气息落在颈侧，同一个位置搏动着两个人急促错乱的心跳。

　　喻颂今知道，他再不走就要赶不上飞机了，可他还是奢望宁卿能跟他说一句话，哪怕只是不假思索的客套话。

　　可惜屋里只有落寞孤寂的钟摆声。

　　他以为等不到了，只能放手，径直走到门口，门内的光亮渐渐消逝，身影就要没入黑暗。

　　忽而宁卿走过来，她站在光亮里，握着门把手，“一路顺风。”

　　随后门咔哒一声关紧。

　　小高已经走上来接喻颂今，等两人走出楼道口，他思索一番才问出口：“喻哥，所以...她就跟你说了这么一句啊？”

　　喻颂今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你懂什么？我交代你的事可别忘了。”

　　小高揉了揉脑门，“知道了。”

　　喻颂今走后，宁卿依旧过着往常两点一线的生活，瑜笙记隐在巷子尽头繁茂的椴树后，日子平静而悠长。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可只有华庭看得出来，宁卿心里有了新的牵挂。

　　就像挂念那块琼州的石头。

　　“本来都快发货了，那气象台预报，好像有个什么台风要在琼州登录，飞机火车都停了，那石头更过不来了。”

　　华庭之前就在问这事，这些天算是彻底确定运不过来，这块石头来躺流华真是一波三折。

　　宁卿虽没什么特别哀怨的表情，但眸中还是闪过一丝难掩的失望，“没事，功夫好，用什么料子都一样。”

　　她话音刚落，就听门上的风铃稀里哗啦响了一阵。

　　瑜笙记原来是不装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这风铃出自喻颂今买来的那一堆东西，宁卿本来随手搁在一旁，却被华庭挂了起来。

　　风动轻响，与椴树叶的沙沙声相合。

　　宁卿后来也没摘。

　　屋里的两人朝门口看过去，之间祁柒搂着一个人走进来，他那颀长有力的胳膊架在人家肩膀上，活像给人家挟持进来。

　　被他的“挟持”的那位正是小高。

　　“你总在门口转悠什么啊，进来坐啊。”

　　小高被迫进来喝茶，祁柒一边给他倒茶，一边问：“诶，我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呢，总不能一直叫你小高。”

　　“我...叫高仁，仁德的仁。”

　　祁柒：“......”

　　还是叫小高吧。

　　华庭走过来看了他一眼，笑道：“是你啊，我前天卸货的时候，你还帮我搬来着，早该请你进来喝茶。”

　　“小高哥，你在那树根底下晃什么呢？”

　　祁柒捏起玉瓷杯，轻抿一口茶，问的很随意。

　　小高却十分心虚地看了宁卿一眼，宁卿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略带疑惑地回望他，他就跟倒豆子一样全招了。

　　“是喻哥让我没事的时候过来看看。”

　　祁柒了然，“哦，他让你来干体力活的？”

　　“也不是，他还让我每天拍照给他。”

　　小高点开相册，基本上都是偷拍的宁卿，大部分都是她伏案雕刻时候的样子，光阴在镜头下投下斑驳的残影。

　　“宁...宁卿姐。”小高下意识吞咽了一下，似乎不太习惯这样叫宁卿的名字，“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删了，只要你别跟喻哥说，他不让我告诉你，但...你一看我，我就想实话。”

　　宁卿：“......”

　　她从不知道她的眼神还有这种威力。

　　宁卿也是哭笑不得，怎么喻颂今助理要么精得吓人，要么傻得离谱，怎么就没个正常的。

　　华庭将一杯茶一饮而尽，替宁卿问了一句，“那你喻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哦，这说不好，他又从鹿鸣飞到琼州了，这几天估计是飞不回来。”

　　华庭接着问：“他去琼州干什么？”

　　“好像是为了块翡翠。”

　　华庭不说话了，她当然知道是哪块翡翠，那矿主的联系方式还是她给喻颂今的，她当时也是以为喻颂今只是随口一问，谁能想到这人还真去了。

　　宁卿终于忍不住开口，“他不知道有台风么？”

　　小高不敢看她，“他去的时候还没有呢...”

　　之后的几天，关于台风的报道接连不断，台风在琼州各处肆虐，还引发多起山洪海啸，灾情蔓延，伤亡惨重。

　　灾后重建工作也在陆续开展。

　　一连几天都没有喻颂今的消息，宁卿看着手机里的那一串号码，终于还是拨了出去。

　　这是三年前喻颂今的手机号，宁卿当年把手机都摔了，相当于失去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可唯独还记得这个号码。

　　可她甚至不确定这个号码是不是还在使用。

　　一阵嘟嘟声后，电话被接通。

　　宁卿攥紧手机，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宁卿姐，你怎么打电话过来？”

　　是小高。

　　宁卿愣了愣，“怎、怎么是你接电话？”

　　“啊，这是喻哥的私人手机，他一般工作的时候不带这个。”

　　小高顿了顿，又道：“那个，宁卿姐，这些天航班也在陆续恢复，喻哥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飞，你要是实在着急...我给你发个地址，你过来等。”

　　“这地方离机场近，喻哥在流华就住这，他只要一下飞机，肯定会先回那里。”

　　从瑜笙记出来，宁卿直接打车到小高发过来的地址。

　　宁卿还在上楼，小高就已经把门打开等她，“宁卿姐快进来。”

　　这房子虽然在机场附近，但楼层低，绿化好，喻颂今又增添了隔音墙，所以人待在里面几乎听不到什么噪音。

　　宁卿甫一走进，就有一种熟悉感，绕过玄关，就能看见主卧紧闭的门，次卧和书房，还有厨房和卫生间，这样的格局她闭着眼睛就能走完。

　　“宁卿姐，你先坐，我去给你倒点水。”

　　小高在客厅绕了半天，径自呢喃：“这水杯放哪了？”

　　宁卿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你去看看厨房有没有？”

　　小高依言走到厨房，果然在上面的玻璃柜里找到了，“宁卿姐，你来过这？”

　　宁卿没说话，她怔愣地站在客厅里，充足的阳光从左侧照进来，倒映着阳台上的绿植，这些花草不适应召南的气候，安置在流华却欣欣向荣。

　　这房子的格局和陈设几乎和召南的那间一模一样，除了家具更崭新，其余几乎没有分别，甚至鞋架上那两双毛茸茸的拖鞋也如出一辙。

　　宁卿走向次卧，里面赫然陈列着她之前的玉雕工具，花梨木的淡香似有若无。

　　她有种错觉，仿佛她还在召南，一切都没有发生，她只是下楼买了点什么东西，再走上来。

　　宁卿能这样骗自己，那喻颂今也可以。

　　可她手里空空如也。

　　一转身，小高正站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地看她。

　　小高心里正纳闷，他喻哥买下这间房子也就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装修还是他听吩咐给张罗的，除了他俩之外，从没有人来过。

　　没等他开口问，宁卿就忽而走过来问他，“这，最近有人住么？”

　　小高立即摇头，“没有，喻哥不在，也就是我没事来看看。”

　　“那我想住这几天，可以么？”

　　虽然还是没有联系上喻颂今，但小高也不敢有意见，这又不是他的房子，况且宁卿进这跟进自己家一样熟悉。

　　“当、当然可以。”

　　机场离瑜笙记不算太远，宁卿把手里的活都带过来，也不用跑几趟，她住在这里，只觉得熟悉又安心。

　　环境总会骗人，错觉也会持续，她有时候真的会恍惚，自己或许只是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就能看见喻颂今像从前那样推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