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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默剧·骤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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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卿端午节排班还算人性化,上二休三,休息日还都连在一起。
陆上星就惨些,休息的三天还被一个夜班一分为二,中午吃饭时,宁卿就听她抱怨了半天。
宁卿适时引导话题,“对了,你去那个剧组感觉怎么样?”
陆上星却没有宁卿想象的那么高兴,但眼眸里仍燃着热情的火苗,“我觉得剧组没有那么好,人都围着那几个主角转,我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陆上星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我还是好喜欢演戏,我喜欢镜头聚焦我身上,我喜欢体验不一样的人生,即便暂时不被人看到也无所谓。”
宁卿被她的话触动,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下午交过班,宁卿刚走出医院,就见一辆红黑色的比亚迪停到她面前,茶色的车窗被摇下,露出一张俊逸非凡的脸。
喻颂今把墨镜往上一推,一双深邃的眼眸闪着亮光,将副驾驶那边的门推开,“公司买的新车,带你去看电影。”
宁卿上车后转头问他,“今天就上映了?”
“点映嘛,我提前包好场了。”
说着,喻颂今见她已经自己系好安全带,就没借机揩油,但还是用右手握了握宁卿的手,两人指纹相触,他感受到宁卿手上的茧子越来越明显,变成让他心疼的烙印。
宁卿却丝毫没有察觉,以为他只是粘人,就轻轻蜷了蜷手指回应,随即把他头上的墨镜一摘,“谁大阴天的戴墨镜,快走吧。”
喻颂今:“......”
影片故事线有点无聊,画面也比较单一,只是几个场景来回切换,还没到半个小时,喻颂今就开始在宁卿身边起腻,一会儿捏捏她的指腹,一会儿又蹭蹭她的颈窝,总之不老实,显然是没看进去。
毕竟是包场,偌大的影院只有他们两个人,宁卿也就由着他腻歪,两人你来我往,险些把陆上星那五秒的镜头错过去。
直到电影结束,宁卿都没在混乱的故事线中理出头绪,喻颂今直接断言,“这电影票房肯定不高,看得我都困了。”
走出电影院时,宁卿看到陆上星给她发来的信息,说是有其他导演看见她那几秒的镜头,想要找她拍戏。
宁卿都怕她那一腔热血再被人骗了,想着等见到她时再耳提面命地叮嘱几句。
喻颂今把宁卿送回家,就赶着到公司商量新歌MV的事,他坐下没多久,郭蔚他们也陆续赶到,张佳钦让助理拿了几套衣服给他们试试。
周龄十分殷勤地过来给喻颂今脱外套,再把拍摄用的风衣给他拿过来,“喻哥,我看你这外套都穿好几天了,回头我给你洗了吧。”
助理就是要把艺人的里里外外,大事小请都安排得妥帖得当,面面俱到。
喻颂今还没习惯让别人帮他洗衣服,闻言愣了几秒,刚想拒绝,就见周龄已经去掏他衣服兜,想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直接送洗衣机。
只见周龄从他口袋里掏出了张纸票,周龄看了一眼,是张电影票根,就是喻颂今和宁卿刚看的那场。
“柿柿如意,名字怪烂大街的。”
周龄小声嘟囔一句,以为没用了,随手就要扔垃圾桶,却被喻颂今厉声喝住,“等等!”
他冲过去把票根夺下来,珍宝般攥在手心,随即瞪了周龄一眼,“不用你洗,以后不许你乱动我东西。”
周龄讪讪地笑了一下,脑袋里思索着老板让他跟喻颂今提搬到别墅去住的事,却没敢再吭声。
等到拍摄服装基本确定,外面天色已然擦黑,其他工作要等第二天再说。
喻颂今到家时,宁卿已经睡下,桌上保温罩里还有一碗留给他的冬瓜清肺汤,正温着。
宁卿闭眼假寐,倒不是硬撑着等人,只是她根本睡不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习惯被人抱着才能睡得安稳,客厅里响起很轻的脚步声,像风吹过落叶的沙沙声。
过了一会儿,她感到床脚一沉,一阵茉莉牙膏的清香从背后涌来。
喻颂今轻车熟路地将她抱住,明知故问道:“还没睡?”
宁卿转身回抱着他,餍足地眯了眯眼,挑了句他爱听的说出口,“等你呢。”
喻颂今不用看日历,就把宁卿的排班表记得一清二楚,闭眼道:“你明天休息,有什么打算么?”
“明天毕业典礼,得回学校一趟。”
喻颂今沉声嗯了一下,“我送你回去。”
医学本科五年制,宁卿还有两年才毕业,这次典礼是送走大他们两届的学哥学姐,陆上星抽时间跟社团其他人排练了一个话剧,据说是《梁祝》改编版。
宁卿和江雪都很好奇改编成什么样,就都跑去后台看陆上星化妆,他们年级的许多人也都在。
陆上星人来疯,人越多她越高兴,她照着镜子将一头乌发盘得干净利落,再披上那影楼风的汉服,打远看还真像那么回事。
一群人围着陆上星这个“梁山伯”,她从人群中伸出一只手来,“宁卿,帮我把那根蓝色的发带递过来!”
宁卿走过去找,从一堆五颜六色的绸缎里翻出一根蓝色的,是很浅的天蓝色,几乎像是白色,她递到陆上星手里。
陆上星接过来,朝宁卿的方向飞了个吻,“爱你爱你!”
宁卿不太习惯这样热闹的环境,她看向窗外,大礼堂外乌云密布,狂风骤雨,而内里却是欢歌笑语,就在阵阵嬉笑声中,忽然有一股疾风,呼啸着从大开的门口闯进来。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身影穿到人群中央,“啪”地一声,陆上星白净的脸上落在四道鲜红的手印。
之后的几秒,像是一出默剧,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惊诧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只有陆上星知道,是谁在打她,是谁会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在所有她熟悉和人面前,这样粉碎她的自尊。
“妈...”陆上星盘好的头发被这一巴掌扇得散乱,她声音嘶哑着,艰难开口。
“你还记得我这个妈!我没有你这个女儿!你在这干什么呢?谁允许你在这丢人现眼的!”
陆母抢过陆上星手里的发带,扔到地上,那淡蓝色落在光滑的地面,像是坠落凡间的一抹云。
“跟我回家!”陆母拽过陆上星的胳膊,强硬地将她往外拉。
“妈,我不回家,我想...演完这场戏。”
“你还要演戏?你到底要幼稚到什么时候,是不是要全天下的人都陪你过家家你才满意啊?”
陆上星看着屋里无能为力的人们,她连抱紧柱子逃生的机会都没有,她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离得彻底,亲情永远是刺穿一个人最好的利刃。
宁卿看着陆上星被带走,看着她眼里的悲凉和决绝,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最近的一个星期,召南几乎都是阴天,终于在一天,暴雨如注,连绵不绝的雨滴争想恐后地拍打到玻璃上,化作水膜,落到地面,渐渐升起烟雾。
“陆上星,你给我从头到尾交代清楚,你是怎么去拍那个电影的?还有今天这个什么话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父靠在卡其色皮革沙发上,双眉向下压着,从小到大,陆上星和父亲的交流少之又少,她最不熟悉的也是她最害怕的。
陆上星脸上的红手印已经褪去些许,此刻看上去像是腮红没打匀,她将指甲扣进皮肉,强装镇定,“爸,我想演戏,我想当演员。”
陆父神色微变,像是没听懂陆上星的话,陆母则是直接惊地站起来,“你说什么,你是说你不想当医生了?”
漫天雨雾中,宁卿和江雪还有几个与陆上星平时关系不错的同学,此刻都在陆家门口偷听着。
陆家住在二楼,还是一梯一户的大平层,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楼道中却静悄悄的,只有陆家三口人的争吵来回游荡。
之前陆上星办生日会的时候,他们中的大多数还来过这里聚会,那时候的陆母只是不允许他们玩到太晚,请他们离开的时候还是和颜悦色,根本想不到会有此时此刻这样歇斯底里的模样。
“星星,你为什么非要去当演员啊,那是什么啊,放在我们过去,那就是下九流,那是戏子!”陆母的声音在嘶吼中颤抖,“你听妈妈的,当医生多好啊,爸爸妈妈都是医生,不好的事,我们怎么会让你去做呢。”
“妈,我不想成为你们...不想成为你们那样的人...”
“你要是放着好好的医生不当,非要去当什么演员,你妈就一脖子吊死,你看着办吧!”
他们几乎听不见陆父的声音,但宁卿能感受到一种威严的气压充斥在屋内,甚至要冲破房门,直逼他们而来,连母女俩的对话都是格外小心翼翼。
“星星,算是妈错了,妈以后不逼你学英语,也不让你出国了,妈只想让你留在国内,留在我们身边,你只要毕了业本本分分地做个医生,这样好不好?”
陆上星坚决道:“妈,我就是想当演员,我不想当医生,我不喜欢!”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你喜欢的事!”
陆父的一声怒吼伴随着一阵雷声,湮灭了所有的声音,仿佛连雨声变得谨慎,宁卿听见细碎的磕碰声,好像是谁跌倒在地。
“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你给惯出来的!”陆父这句显然是在说陆母。
陆上星从没觉得异常,只是在那一刻,在挨了两巴掌之后才觉得奇怪,一个在孩子成长过程中总是缺席的父亲,有多大的权威,又有多少资格去责怪母亲呢。
“从今天起,把她关在房里,什么时候愿意好好回去读书,好好走我们给铺好的阳关大道,什么时候再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