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卿颂》予宓

44、汇演·剖白

　　在这个小小的社区医院，很难见到这样重病的患者，邓琛来这里是因为有社区医保，能开到比大医院更便宜的药。

　　医生也有几分惊诧，她看着邓琛已经有些摇摇晃晃，比起现在外面还挂在的枯叶结实不到哪去。

　　但她已经见过太多生老病死，早已经不再感性，共情的神经也已经麻木，只是习惯性地带着不走心的话音说：“您什么工作啊？平时要注意休息啊。”

　　邓琛惨淡地笑了笑，“舞蹈演员。”

　　陆上星一惊，听她接着说：“已经很久不跳了，我剩下的时间不多，都可以用来休息了。”

　　她的回答，医生并没怎么关注，只是一味地敲键盘开药。

　　临近中午，宁卿和江雪来找陆上星吃饭，之后一起回学校开汇演。

　　邓琛推门出去，正巧与她们碰面，宁卿心头一滞，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病入膏肓的颜色。

　　“等一下！”

　　陆上星穿着白大褂追出来，支支吾吾地跟邓琛互换联系方式。

　　江雪打趣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前面是个帅哥呢，你追得这么急。”

　　陆上星第一次没有接江雪的玩笑话，只是沉默着，看着邓琛瘦弱的背影。

　　江雪讪讪地将话题转移到山川湖海身上，说起关于他们的八卦。

　　就在昨晚，山川湖海堪堪成立的草台班子工作室终于敲定了粉丝名——玉米棒，其他人都没吭声，只有贾云生觉得这个名字挺可爱，亲昵一些还可以叫“棒棒”。

　　喻颂今尴尬地笑了笑，一边起鸡皮疙瘩，一边依照张佳钦的建议，三下五除二做了一首口水歌，叫玉米排骨汤。

　　由于太过口水，四个人只录了一遍完美通过，词曲套路简单，副歌却极其上头，连夜发表出去，当晚点击量直接过亿，第二天就占据短视频播放量榜首。

　　山川湖海连夜出歌，各大视频博主连夜剪辑开喷，把这首歌骂得体无完肤，喻颂今对此并不意外，这首歌的创作初衷本来就是为了迎合市场，增加话题度的，有人喷，起码还说明他们已经具备了一些影响力。

　　宁卿还是像以前一样沉默地听着，她知道山川湖海在学校汇演时也要唱这首歌。

　　医大汇演现场热闹非凡，鱼龙混杂，台上台下，台前台后，都挤满了人，其中有一半是为了看山川湖海特地混进来的。

　　江雪和陆上星还有其他几个人排练了一个新式小品，演出时还算顺利，叶沛远身为主持人，在报幕的时候特别地抖了一个包袱，给整个节目添了不少彩。

　　陆上星在一片掌声喝彩中下台，不经意间瞥到楚老师的未婚夫丁辙坐在台下，叶沛远报完幕后就坐在丁辙旁边，她恍惚间觉得哪里不对，还没来得及细想，江雪就在后面推了推她，催促她快点走。

　　传说中的医大第一美女楚冰老师，也和其他老师一起上台表演了一段舞蹈。

　　陆上星在下面带头尖叫。

　　直至夜幕降临，操场上燃起带有氛围感的篝火，山川湖海才压轴出场。

　　舞台灯光闪烁不停，照耀着格外不同的四个人，他们都画了与以往不同风格的妆容。

　　郭蔚着一身朋克风装，脸上随性地一抹油彩平添叛逆的恣意，孙筱眉与生俱来的高冷气质再有妆造加持，更显得生人勿近，周遭的温度都跟着降了下来。

　　贾云生耳朵上带着两只张扬的金属圆环，看见她花白的发色，人们第一时间忘却了年纪，只觉得她又酷又飒，发型扬长避短，将她秾丽的五官凸显得淋漓尽致。

　　喻颂今是焦点中的焦点，他及肩的头发半扎半束，散乱的发丝自然垂下，浓墨重彩的眼妆在其中若隐若现，耳垂上像是落了颗星星，闪着妖冶的光芒，腕上血红的镯子在他苍劲白皙的手腕上晃来晃去，仿佛能勾魂摄魄。

　　台下的欢呼声海啸般袭来。

　　陆上星和江雪疯了似的加入其中，倒显得宁卿尤为镇定，她没有任何显眼之处，只是融在人群里，晃着学校发的荧光棒，跟着喻颂今唱歌。

　　坐在宁卿前面的两个女生格外激动，“他在看我诶！”

　　“我看见了！他看向这边好几次了。”

　　宁卿在心里数着，十三次。

　　他已经看过来十三次了。

　　喻颂今最能调动现场情绪，他互动式的演出仿佛将所有人的心弦都系在他身上，举手投足间就能拨弄一二，现场氛围跟着他抑扬顿挫的声线起起落落。

　　大合唱时连月亮都跟着颤抖。

　　山川湖海下台后，还有校领导讲话、致闭幕词等宛如老太太裹脚布又臭又长的环节，他们随便找了几个空位置坐下。

　　喻颂今四处张望半天，才看见宁卿坐在哪，两人目光相撞，喻颂今当即要动身坐过去，宁卿立即眼神阻止。

　　他们坐得离舞台那么近，校长讲话他起身，那不就相当于领导夹菜他转桌？

　　喻颂今有些委屈地盯了宁卿一会儿，终于转过身，换成盯着台上校长的地中海和啤酒肚，一转头发现坐在他边上的是迟韫。

　　他们之前在幼儿园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又在达莱酒店见过面，算得上点头之交。

　　喻颂今自来熟，闲的没事干就跟迟韫寒暄起来，迟韫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两人的话题虽然浮于表面、点到为止，但都围绕到同一个人身上——宁卿。

　　喻颂今说起宁卿来就很有兴趣，两人窃窃私语到闭幕式结束，迟韫才觉出不对，笑容僵了僵，问道：“你们...没在一起？”

　　熙熙攘攘地人群在两人之间穿插来去，但喻颂今听清了迟韫的问题，心口恍然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还没来得及品出滋味来，就有三三两两的人围过来，朝他们要签名。

　　贾云生现在的签名已经练习得很好了，喻颂今快速地签好几张，又摆出标志性地微笑陪着合影。

　　迟韫跟着人潮，被挤到充当后台的活动中心里，好不容易找到拐角处歇口气，又和同样躲避人潮的喻颂今碰上。

　　两人对视一眼，点头笑了笑，正要各奔东西。

　　喻颂今本来要去化妆间卸妆，已经迈出一步，却还是忍不住转头问：“你刚才为什么那么问？”

　　迟韫一怔，哂笑道：“没什么，可能是我想错了。”

　　迟韫很少有说错话，办错事的时候，她仿佛永远谨小慎微。

　　喻颂今一歪头，眼里带着疑惑，左耳垂上的钻石闪动一下。

　　迟韫看了一眼外面的人潮，恐怕一时间也散不了，与其跟他们挤来挤去，倒不如在这说几句闲话，就当是她晚上吃咸了。

　　她靠在身后大厅的柱子上，微笑道：“我只是觉得，她一直对你的事那么上心，你们俩或许...会有点什么发展。”

　　喻颂今顿了顿，他的感情经历并不是一片空白，之前有过几个女朋友，他其实也说不好喜不喜欢，只是不算反感，又觉得人家一片情真意切，顺眼就相处一段，不合适就好聚好散。

　　他知道被人喜欢、被人追是什么样，缠着他、吊着他或者欲擒故纵的，他都见过，就是没见过宁卿这样的。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没往那方面想过。

　　宁卿很难被猜透，她做的太多事都是被动的，好像只有观察了别人怎么做，或者别人找上门来，她才会采取行动。

　　迟韫生着一双浅色的漂亮眼眸，好像能洞察世间一切的神明，她看得出喻颂今是怎么想的，那眼神里的疑惑和迟钝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干脆把话说得更直白。

　　“那你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她为什么要在你、还有你那个乐队身边不停打转。在这之前，恐怕连你自己都不觉得你们会有什么前途吧。”

　　迟韫对宁卿做过的事还算了解，就算不是从宁卿口中得知，也已经猜到了大半。

　　前途这事谁也说不准，而且山川湖海现在也算不得是熬出头，只能说是小有名气，可在他们还籍籍无名的时候，宁卿就已经是他们的编外人员了。

　　宁卿透明得像水，却处处都能感受到她。

　　喻颂今不得不承认，他有时候甚至已经习惯了宁卿的存在，习惯是很难戒掉的，就像戒烟，他的烟瘾已经很小，但仍然不能保证将来会不会有一天复吸。

　　而他下意识觉得，宁卿比尼古丁更难戒掉。

　　可在这之前，他竟然从没想过原因。

　　那一刻，迟韫将原因直白地剖出来，撂在喻颂今眼前。

　　喜欢我。

　　原来她一直喜欢我。

　　喻颂今心口猛地跳了几下，指尖也跟着颤抖，比那次在实验室的早搏还要强烈，他不知道现在如果让他测心电图，那条线会异常成什么样。

　　迟韫看着喻颂今的背影急切地隐入暗夜中，笑意不减，心里想着，就当是那块平安扣的额外报酬吧。

　　迟韫刚一转身，却见一个黑影径直扑了过来。

　　她下意识想后退一步，却已经被人抱在了怀里。

　　秋临风在迟韫颈后腻歪地蹭了蹭，自从那天在别墅闹过一场，他对迟韫就更加放肆起来。

　　“你怎么来了？”

　　秋临风没有说过他要过来，也没想要解释原因，只道：“我的好姐姐那么善解人意，事事都看的那么透，算的那么准，怎么就不明白我是什么心思呢？”

　　迟韫心跳漏了半拍，随即冷静下来，轻轻挣扎一下，“这里是学校，你先放开。”

　　外面人山人海，里面也是人来人往，但小情侣之间抱一下，甚至亲一下，也没什么引人注目的，顶多被人看到了念叨几句。

　　秋临风立马得寸进尺，“那你亲我一下，我就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