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卿颂》予宓

43、断崖·嘉宾

　　关于山川湖海在半决赛邀请来的嘉宾，除了相关人员外，没有向外界透露半点风声，在场的观众都在猜测山川湖海会请来谁。

　　在此之前，网上议论声很高的人物是辛然，许多网友猜测辛然会作为山川湖海的特邀嘉宾，后来官方出来辟谣，说是评委不能当驻场嘉宾。

　　山川湖海的每一场前奏都别出心裁，这一次也不例外，一阵独特而空灵的声音轻叩人们的鼓膜，像是更清澈更和缓的鼓声回荡在山林间。

　　“是木吉他。”辛然端坐在评委席，俊俏的面容隐在暗处。

　　何子昂扯了扯嘴角，“我还真是小看他们了。”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辛然，“难怪你要保他们。”

　　辛然在确定自己的麦已经被关掉后，回望着何子昂，用手遮掩着嘴型，“谁要保他们了？”

　　何子昂冷笑，朝他那边凑近，看两人的背影像是在耳语，“如果不是你跟我们总监有那么一次交易，他们又怎么会收手，谁能不卖你辛大明星的面子呢？”

　　辛然冷笑，“我不过就是想看看，这么一群乌合之众，到底能走多远。”

　　在短视频横行的当今时代，音乐已经成为视频的附庸，很多人喜欢上一首音乐就是因为一段制作与剪辑精良的视频。

　　而山川湖海的音乐之所以传唱度能那么高，正是因为他们的曲调和节奏都让人有极强的画面感，能够直击人心。

　　秋临风抱着木吉他走出来的一刹，全场沸腾，谁也不会想到沉寂了近半年的国际巨星会在召南这样一个小小的舞台上出现。

　　连辛然和何子昂都惊讶地对视了一眼，虽然他们年纪都差不多，算起来秋临风可能还比他们要小几岁，但他们才刚展露头角的时候，秋临风就已经在国外蹿红。

　　国内市场有一大半的编曲风格都是秋临风带起来的，现如今的主流音乐都是人家秋二少玩剩下的。

　　真要算起来，秋临风还是他们的前辈。

　　空灵清澈的木吉他和沉重低沉的贝斯、电吉他相互碰撞，化作冉冉升起的烟火在人们的耳膜旁炸开。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秋临风开嗓，当他的声音真正透过麦克风传出来的时候，场下又是浪潮般的尖叫。

　　迟韫的心在雀跃声里浮浮沉沉，仿佛上一秒他们还近在咫尺，而这一刻却相隔万里。

　　秋临风的音色和木吉他如出一辙，而喻颂今在与他相合时，也刻意压低了嗓音，显得格外低沉而富有磁性。

　　那一场半决赛首次出现断崖式第一的排名情况，山川湖海位居榜首，比第二名乐队的票数高了快一倍。

　　连主持人都已经词穷。

　　对于秋临风来说，这样的场面已经算不得轰轰烈烈，他见过的恢宏震撼数不胜数，他人生的热闹一如烟花般，极致璀璨，又归于沉寂。

　　他自顾自地默然退场，结果出来之后的喧嚣只会消磨他所剩无几的精力。

　　宁卿稍一转身，发现迟韫也不见了，她再一抬头，只见台上的喻颂今正望着她，眸中的欣喜里掺着几分嗔怪，怪她怎么这么慢才看过来。

　　宁卿微微歪头，询问地眨了眨眼。

　　喻颂今指了指后台，让她去那里等。

　　宁卿穿过人群走到舞台后面，山川湖海的化妆间就在拐角处，上面挂着山川湖海的名字，她推门进去，里面四张装备齐全的化妆台，还有一张真皮沙发摆在最里头，上面还搭着喻颂今送外卖穿的外衣。

　　节目组还真是看人下菜碟，宁卿还记得他们刚来的时候，化妆间小得像个拥挤的储物间，四个人站在里面都摩肩擦踵，难以转身，只能单个人进去化妆，一个人画好了，再换下一个人进来。

　　他们总要来得很早，不然根本准备不好，而现在已然不同。

　　宁卿正想着，门骤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喻颂今从门口跑进来，宁卿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就已经被他抱在怀里。

　　他闪亮的演出服上还沾着舞台上落下的金纸头彩。

　　扑通扑通...

　　宁卿甚至能听到自己怦然而动的心跳声被夹在两人中间，喻颂今很快将她放开，其他人也走进来和她拥抱，心跳声渐渐不那么明显了。

　　热烈的气氛从舞台走到化妆间，仍然没有褪去，大家各自坐到位置上卸妆时，嘴里还哼着刚唱过的歌，郭蔚手舞足蹈地兴奋着，根本停不下来。

　　宁卿坐到喻颂今身边，等他卸完妆，镜子里浮现出他干净明媚的容颜。

　　“把手伸出来。”

　　喻颂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照做，两只白皙颀长的手伸到宁卿面前。

　　宁卿动作很快，喻颂今只看到她握住自己的手腕，接着一只红色的镯子就戴到了他手上。

　　宁卿不止一次偷偷目测过喻颂今的手围，看来她眼神很不错，尺寸正合适。

　　喻颂今抬起手腕，好奇地晃了晃，殷红如血的玛瑙在灯光下明亮夺目。

　　宁卿笑着说：“你的生日礼物，今天补上了。”

　　喻颂今看着手上的镯子，“像...红月亮。”

　　两人相视一笑。

　　喻颂今说：“对了，你生日是什么时候？你之前从没说过，我也不能只收礼不还礼啊。”

　　喻颂今对信任的人其实很健谈，只要他那话匣子开了一个小缝，他就能滔滔不绝地全盘拖出，可宁卿却不同，她像是怀有珍珠的蚌壳，总要有耐心去撬，撬开了还不算完，要仔仔细细地择，才能挑出里面完整的珍珠。

　　宁卿正斟酌着该说自己的阳历生日还是阴历生日，化妆间的门却忽而被打开，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推开门，站在门口对喻颂今道：“有几个观众说认识你，要不要放他们进来？”

　　话题被岔开，喻颂今没等到答案，下意识点头。

　　就见陆上星冲了进来，“哇，你们这化妆间好大啊。”

　　她走到喻颂今面前，“怎么样？还记得我嘛？”

　　喻颂今笑了笑，“当然。”

　　江雪紧随其后，宁卿的目光看过去，叶沛远竟然也出现在这。

　　“多亏了叶社长神通广大，帮我们要来了票。”江雪甩了甩手里的票根。

　　其他人闻声看了过来，江雪立马转身过去要合照，叶沛远走到宁卿跟前，“学校里遇不到你，我就只能到外面找你了。”

　　喻颂今径自捏紧了腕上的镯子，笑容不自觉地敛去。

　　陆上星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妙，立即转移话题道：“喻颂今，我们学校过几天有个国庆汇演，你们能不能过来镇镇场子啊？”

　　陆上星本来也就是随口一提，江雪正在跟贾云生要签名，闻言看向郭蔚他们，附和道：“去嘛去嘛，我们医大的，舞台不小呢，你们就友情唱一首也好啊。”

　　孙筱眉、郭蔚和贾云生三人都没说话，一齐看向喻颂今，眼神里带着期待，叶沛远没说话，抱着双臂站在一旁，审视地看向喻颂今。

　　他的态度一直很奇怪，对喻颂今的态度说不上是敌意，却仿佛带着点欣赏的意味。

　　而喻颂今则看着宁卿。

　　事发突然，宁卿不知道喻颂今什么意思，如果能事先通个气，问清楚他愿不愿意去就好了，也不至于全靠瞎猜。

　　宁卿当然希望喻颂今能去，她早在升学宴的时候，就希望喻颂今能来唱歌，于是她暗下决心，说什么也要说服喻颂今过去，可她心里波澜起伏，面上却是平静如水。

　　只是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拽住了喻颂今绣着银线的袖口。

　　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去嘛。”

　　喻颂今：“......”

　　他那颗悬着的心都要化了。

　　叶沛远回去就通知医大文艺部，在国庆汇演的名单上加上压轴嘉宾——山川湖海乐队。

　　国庆汇演在下午开始，陆上星上午还在社区医院实习。

　　社区医院老年人居多，全科门诊光一个上午就要接待近三十位病人，屋里只坐着陆上星和另一个正式大夫，忙得不可开交。

　　陆上星负责给大夫叫号、写病历还有开化验单，刚叫到十号，二十号就直接推门进来，等不及要加塞，都是上了岁数的老人，陆上星也不敢说话太严厉，只能给请出去。

　　这样的事屡见不鲜，她前几天还遇到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奶奶，夺门而入，义正言辞地把门里门外比她年纪小的人都从头到脚教训了一顿，说到头就是要插队，要给她先看。

　　好不容易给请出去了，还都不带门，就像有根尾巴落在屋里，被夹着关不上。

　　外面的冷风夹杂着走廊里喧嚣的叫号声和议论声，不比菜市场安静到哪去。

　　陆上星正要起身关门，就见门缝里透出一只枯瘦惨白的手，腕上挂着一条红绳在浅色毛衣袖子里若隐若现。

　　只听“咔哒”一声，门被那只手悄悄掩住。

　　之后的几次都是这样，一旦有人出去不带门，那只手就会默默把门关上。

　　直到排到这人的号。

　　“二十八，二十八号。”

　　一位矮小瘦弱的女人走了进来，她带着深色兜帽，坐到医生面前才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她的五官长得精致小巧，即便是这样瘦骨嶙峋，也有种病态的美感。

　　陆上星端详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人长得和八六版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好像。

　　她把病历本拿过来看了看。

　　这位“林黛玉”名叫邓琛，才三十岁，已经是这一上午她见过最年轻的了。

　　接着，她瞳孔骤然一缩——胃癌，已经第三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