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卿颂》予宓

31、瑞鹤·山茶

　　当天中午，林淮熙请他们到隔壁特色餐厅吃了顿饭，孙筱眉一看那店面门脸就知道这一顿肯定不便宜，她深知他们这群人最缺的就是钱。

　　尤其是喻颂今，那可是买胡同盒饭都要在十块送咸菜和十二块送瓶水之间犹豫半天的人。

　　宁卿直接上手机里把这家店一查。

　　得，人均小一千。

　　宁卿虽然也算吃过见过，但怎么也是个没正经挣钱的女大学生，要不是喻颂今硬拽着她，她都想扭头就走。

　　他们选了一个靠窗的圆桌坐下。

　　林淮熙还带了个陌生男人过来，这人瘦骨嶙峋，四肢颀长纤细，尤其那双手，指甲修剪得尤为整齐干净，像一对钉耙，他不算沉默，站起身来扶了扶无边框眼镜，与众人一一握手，介绍自己，“我叫张佳钦，是林总公司的。”

　　但也不算太热情，打过招呼就坐到靠背椅上，不再说话。

　　郭蔚和贾云生是见过世面的，但郭蔚天生物欲很低，吃什么都一样，能饱腹就好。

　　而贾云生在外面吃饭时尤为优雅，每个步骤都跟电影里演的伯爵夫人如出一辙。

　　万伯华和孙老板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万伯华，他自打从里面出来，第一次吃这么好的饭，又不能狼吞虎咽，每吃一口，林淮熙在他眼里就镀上一层神性光环。

　　孙老板平时虽然也跟狐朋狗友下馆子，但那都是街边大排档，路过的摩托车一过，直接灰里找菜，哪来过这么干净的地方，他想学着贾云生的样子，到最后直接没了耐心，用叉子叉起来啃。

　　孙筱眉坐在他俩中间只觉得丢人，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孙老板塞了满嘴肉，推了推旁边的喻颂今，含糊地说：“诶，你有这么有钱的哥，怎么不早说，拿我当外人是不是？”

　　喻颂今还没说话，孙筱眉就连忙把他拽过来，“你把嘴里那些东西咽了再说话，别逼我动手！”

　　林淮熙开车不能喝酒，给他们点了瓶红酒，他转着玻璃桌，给每个人倒了一杯，开腔道：“我看附近也就这家店不错，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说着，他指向张佳钦，“介绍一下，这位呢，是我公司的人事部总监，我这次回来，手头刚好有盈余，就开了家传媒公司，刚好带他来跟你们见个面。”

　　张佳钦把名片放在转桌上，喻颂今拿到手里看了，瑞鹤文化传媒有限公司。

　　“颂今，佳钦最擅长的就是包装艺人，公关、流量、数据，都是他在行的。”

　　林淮熙坐在喻颂今身边，伸手覆上了喻颂今的手背，温声道：“来我这里，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喻颂今脸上挂着笑，他稍稍抬头，看向桌上的人，所有人都听见了林淮熙的话，但他们都低着头等着喻颂今的答案。

　　他们都不是钱多的撒着玩的主儿，这支乐队还能走多久、走多远，每一步都离不了钱，喻颂今没理由拒绝，更没资格替他们拒绝。

　　就像现在，他也不能不笑。

　　“好啊，林哥，我求不得呢。”

　　喻颂今只考虑了三秒，他没有机会犹豫，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他没法笃定林淮熙会再提起，他更没法确定自己会舍下脸皮去问。

　　而此刻台阶就在眼前，他必须踩上去。

　　林淮熙笑意不减，“那等吃完饭，让佳钦跟你们聊，现在先吃饭。”

　　说着，他把面前的盘子朝喻颂今推了推，“颂今，我记得你喜欢意大利面，这家的黑松露看起来不错。”

　　喻颂今拿着叉子在盘子里搅动了几下，低头笑道：“让林哥破费了。”

　　那面他没怎么吃，还没有在姚奶奶那吃云吞面吃的多。

　　宁卿看得出来，他分明是不喜欢。

　　分别时，张佳钦坐在后座，瘦削的脸庞隐没在阴影里，宁卿站在后面，看到他眸中闪过微光，对喻颂今道：“等我消息。”

　　林淮熙坐在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忽而摇下车窗，“颂今，是因为咱们太久没见么？我总觉得你跟我生分了。”

　　喻颂今上前一步，垂眸看着林淮熙，笑意淡了，语气却深，“我永远记得林哥的好，哪来生分一说。”

　　张佳钦确实很有手段。

　　没过多久，陆上星和江雪就先后跟宁卿提起，她们刷到了关于山川湖海的视频，先是提到贾云生，说她老当益壮，一把年纪，依然摇滚不死。又说郭蔚，把他往身残志坚上写。

　　“这营销号也太能编了，说的好像郭蔚那两条腿没了一样。”江雪一边刷视频一边说。

　　陆上星笑了几声，“不过这个老奶奶还挺让人佩服的，她之前掉玉米棒子那事，我还笑她来着，现在看来，她也挺不容易的。”

　　宁卿把视频都看了，下面评论里不少说他们卖惨的，但最起码山川湖海因此有了讨论度，支持他们的人也变得多了起来。

　　山川湖海第一次到瑞鹤公司的时候，张佳钦就跟他们说：“你们知道皇后乐队么？”

　　郭蔚最先答话，语气轻佻：“谁不知道皇后乐队啊？”

　　“那他们的标志是什么？”

　　没人答话了，张佳钦自问自答道：“每场演出，在钢琴上放可乐，这就是他们独特的记忆点。”

　　“我们也有，就是初赛时掉落的玉米。”张佳钦细长的手从桌下掏出一截玉米，放到桌上，贾云生的眼神有些躲闪，他却直视着所有人，“只要我们正视它，这就不是一个失误，而是观众记住我们的凭据。”

　　“因为独特才会被人记住，之后你们的粉丝名完全可以叫玉米或者玉米粒。”

　　郭蔚冷哼一声，“还可以叫玉米棒是吧？”

　　在那之后，点赞有关山川湖海的视频，跳动的红心都会变成一截玉米。

　　宁卿又仔细翻了翻那些视频，确定没有提到孙筱眉和星星，这才放心下来。

　　她知道贾云生心胸宽广，有容人之量，别提只是说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就算真有人找到她家里，坐在她门口说，她也未必理会。

　　至于郭蔚，他那双腿到底是没断，别人以讹传讹，有人可怜他或是讽刺他，这些他也就看一乐，顶多气几天就过去了。

　　但孙筱眉不一样，她经历的伤痛都是实打实的，都是她藏在心窝子里不愿让人看到的，星星更是她的心头肉，哪能扔到人前，被吐沫星子淹。

　　虽然这样的营销方式让宁卿说不出来的别扭，但最起码还算有分寸，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喻颂今被张佳钦安排了不少平面模特的工作，他的那张脸不管动还是静都好看的没话说，身材比例也跟衣服架子一样。

　　张佳钦再把照片放到网上，剪成营销视频，没几天喻颂今就已经是个小网红了，这样既能挣钱又能提高知名度的活儿，他巴不得越多越好。

　　山川湖海因为这些花边新闻被更多人看到，连带着雪莱书店也成了网红打卡点，每天门庭若市，人挤着人，摩肩擦踵，前门后门，水泄不通。

　　孙老板就没见过这么人，每天乐得嘴都合不上，只是星星不能在人多的地方待着，容易应激，孙筱眉就还是把她放到幼儿园。

　　宁卿也不喜欢待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去书店的时候就变少了，她趁着闲下来的时候刷了半天科一题目，约了周日去考试，她自己瞪着自行车去了三公里之外的驾考中心。

　　结果因为机器坏了几台，她在考场等了一上午也没考上。

　　悠闲的白云在湛蓝的天上幽幽飘过。

　　宁卿在冷板凳上坐了一上午，她旁边那位大哥没完没了的抽烟，头顶残破的塑料棚上盛满了秋雨，又被烈日一晒，滴落下来的是刚好适合冲澡的温水。

　　她只觉得自己像是快被腌入味的注水猪肉。

　　太阳升到头顶，喻颂今穿着一类风格的衣服拍了一上午，拍照是个费精力的事，不过喻颂今乐在其中，毕竟只是换换衣服、摆摆造型，可比在外面风吹日晒强多了。

　　他伸个懒腰，刚一推开门，就被刺眼的阳光后退半步，眯了眯眼，朝马路对面一看，随口问身边的化妆师，“诶，姐，对面是驾考中心么？”

　　化妆师阿葵特别喜欢喻颂今这样的模特，长得好不用怎么画，只打个底修个眉就齐活儿，配合度又高，嘴还甜，一口一个姐，叫得她眼睛也笑弯了，“是啊，诶你有驾照了吧？”

　　喻颂今脸上带笑，“有，但那都是几年前考的了。”说着，他眸光忽而一闪，睫毛微颤，身形顿了顿。

　　阿葵凑过来，“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喻颂今没回话咽了咽口水，喉咙滚动几下，忽而感受到了心跳，面前的马路不算宽，车也不多，这里算是郊区，人也不多。

　　他确定自己的声音可以传到对面，不会被风吹散，也不会被人潮挤碎。

　　“宁卿！”

　　他终于忍不住喊道。

　　阿葵踮起脚往对面看，只看到了一个穿着米黄色卫衣的女生，“你朋友啊？”

　　喻颂今觉得嗓子有些发紧，只点了点头。

　　宁卿甩着卫衣飘带，逃也似地从驾考中心跑出来，她不急着吃饭，就在附近闲逛，忽而听见有人叫她。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对面那人就已经跑了过来。

　　“喻颂今...”

　　宁卿看见他穿了一件西装，以白色为底，左肩上承着热烈的火焰，一直蔓延到胸口，远远一看像是从心口开出一朵鲜红的山茶花。

　　烧得她心头一震，明明只是几天没见，却仿佛过了许多年那么久。

　　喻颂今也这样觉得，他跑过来，气息有些不稳，脱口而出，“你...来考试么？”

　　他在下一秒就意识到自己在说废话。

　　宁卿点头，“考科一，上午没考上，机器坏了。”

　　“吃饭了么？”

　　不等宁卿回答，喻颂今就立即补充，“过来一起吃吧。”

　　至于吃什么呢。